魔域（三）
耳畔都是那大鸟如今窜天入地的尖叫声，发出了类似野鸡的咯咯叫，萧如是忍不住堵住耳朵。
少年飞身而上，霎时间风起云涌，掀起万丈波澜汇聚，再次回头间，那野鸡的头颅已经滚落，血液喷涌，它只能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七窍血未干涸，惊悚至极。
不是，这么凶残？
萧如是一抬头，直呼好家伙。
少年挥手之间，手中业火翻涌，枪出如龙，化作火红的血龙冲天而起。
黑蛇盘旋在天顶，蜷缩起庞大的身体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嘶鸣，准备拼死一搏。
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几乎吞没了世界，萧如是在风中凌乱，疯狂回忆着系统告诉她的话：
【裴南意，惨无人道的邪神。五百年前，他其实本是一介凡人，无爱、无情、无泪。】
【他有的只有恨，无穷无尽的仇恨。】
【裴南意本就不属于这三界，他是三界之外人、神、魔都在觊觎的血魔。】
【这个邪魔是血魔之子，在他体内有着所有人都为之忌惮的血/书。一旦暴动，足以毁灭三界。】
【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想杀了他，所以他恨这世人。他体内的血/书无数人想要得到，那是能毁灭三界的力量，没有人不为之觊觎。】
【五百年间，血/书暴动邪神觉醒。裴南意也将一夜之间，剿灭了三界。】
【而你的任务，就是攻略他，这个只有恨的邪神。】
【便再拯救世界。】
起初萧如是还在想，这种类似阴暗复仇boss定然不会好看到哪去，说不定是那种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牛头马面。
她继续回想起：
【这个血魔却本性寡淡，常常表露出乖顺的模样。在血/书苏醒之前，他是玩世不恭的少年，一身潇洒侠骨。他本性不坏，天性良……】
然而还没等她把这句话回想完，眼前突然刮过一阵微风，卷起她两侧的发丝。一只血红的长/枪如闪电般袭来，近乎是擦着她的鼻尖而过，插/进了她身侧的墙壁。
受到一股无形的力，墙壁瞬间碎裂开来。
枪刃锋利，闪烁着波动的白光。只要她再靠近一点点，都会顷刻被刺了脖子。
“天性良善……”萧如是硬撑着把那句话回想完。
她抬头一看，这里哪还有妖怪的影子，死的一个不剩，就能那誓死抵抗的大黑蛇也不见了踪影。
风起云涌间，刮起了满地的尘埃，尸身残骸卷地而起。血雾滔天，蔓延了整个魔域，近乎遮盖了眼前的视线。
狂风停歇，裴南意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走来。
萧如是差点背过气，下意识地朝后猛退，直到挨着了墙，都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风停了，少年的长发也停止了舞动，轻飘飘地垂落而下，搭在他的肩头泛着粼粼光点。他的长袍鼓动，步子缓慢地朝萧如是走来。
裴南意低着头，脸色漆黑，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前额，看不清神色。
萧如是吸了一口凉气，裴南意已经走近了她，朝她蹲了下来。
他半蹲着身子，手臂搭在膝盖上，缓缓倾了倾上半身，歪了歪头：“这么久了，想好怎么应付我了吗？”
“说说吧。”
他靠的近，一双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萧如是不敢直视，强忍着转过头去。
久吗？久吗？！这才十几秒啊！你是不是对久有什么误会啊？！
萧如是快抓狂了。
一只冰凉的手钳起她的下巴，强势地转过她的头，让她看着自己。裴南意低头，眸光深深：“不许躲。”
“你最好做好准备，如果并不能让我开心，可能，下场还要惨啊。”他瞥向躺在地上的残骸，目光不动，捏住她下巴的手却加重了些。
萧如是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胸口起伏不太明显，点了点头。
将才的波动惊动了整个魔域所有的妖物，沉睡的魔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绽放出幽绿的光芒。却在忌惮着什么，它们潜伏在黑暗，只敢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不断后缩着。
她转头瞥了瞥那只近在咫尺，差点就把她刺了个透心凉的枪，心中大喊：“不是说好了的天性良善吗？这是善良过头物极必反了是吗？”
【这……我也不知道，可能情报有误】脑子里传来系统渺小的声音，声音没底，越来越小声。
真是坑爹啊。
萧如是咬了咬唇，抬起头直视回去：“我说我知道你的某些秘密，你信吗？”
“哦？秘密？”裴南意似乎更好奇了，弯眼一笑，“那你说说，是什么秘密？”
萧如是挣脱了他的手，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回笑过去：“这个，我想你我心里都清楚——这样吧，我告诉你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怎么样？”
裴南意抬起手，萧如是下意识地闭眼，而那只白皙的手只是轻轻握在墙上的长/枪上，下一秒，那只血红的枪居然凭空消失，化作缕缕尘烟不见。
他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趣：“说说看。”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认识你了，曾经还去给你算过一卦，你猜结果怎么着？”
萧如是既然能找到他的老巢，那就一定知道他，甚至……了解了一些她本不该了解的，他并不怀疑。
只是这个奇怪的理由……裴南意怔了怔，淡淡的眼眸映着天顶之外的光亮：“算过一卦？倒是第一次听到说有人替我算卦。”
简直荒唐又无理。
他突然笑起来：“不过，我今日心情很不好，你这个有趣的事情，并没有让我开心呢。”
少年手中流光般的小刀突现，映射着他锋利的五官，微光流转，媚色又不失柔和：“所以，我是要割了你的舌头还是挑断你的筋脉？”他眼角微挑，“或许捏碎你的脑袋，你的表情会更有趣。”
萧如是：“……”
不是，救命，不带这么玩的啊。大哥，你让我再挣扎一下行吗？
谁知萧如是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一副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裴南意却又突然收回了小刀，笑的更深了，媚眼之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亮。
“很荒诞。但，的确很有意思。”他抬起眼，直视着萧如是，倒影旋转的眸子就好像能够将她的灵魂望穿。
萧如是：“……”
去你妈的。
几番大起大落，萧如是感觉自己已经心累了。
见勾起了他的兴趣，萧如是也没了方才的害怕，她麻木地站起身来看他：“想知道吗？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她不再闪躲，裴南意却压了压眉，俯身看向她。笑意之间，眼底却划过冷意：“哦？威胁我？”
那样明媚的笑容下，却是怎样也无法掩盖的阴暗，如此佻达明朗的脸，笑容却总是深不见底。
看着那只逐渐抚上她喉咙的手掌，慢慢收紧，萧如是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笑着摇了摇头：“不，这是约定。”
“有意思啊。”
裴南意淡淡笑着，他笑起来的时候，如月明朗，恰似那冬月里含苞待放的枝头花，却不含一丝冷意，足以温柔了冰骨，融化了风雨。
手掌放开了她的喉管，缓缓向上用指尖勾了勾她的发丝，他弯腰看着萧如是：“倒是第一次和人做约定。”
“这次就答应你了。”
他抬起萧如是的下巴，甚至没再继续问萧如是这个菜鸡是如何捣的他老巢的这个荒诞问题。
那双眼睛就好像放纵欲望的蛊惑，似笑非笑：“威胁成功。”
须臾，一股滔天血气就从少年的身侧涌起，直冲云霄，力量之巨大足以毁灭了天地。
整个魔域都在为之颤栗。那阵翻天覆地的强大血雾已经完全盖住了视线，萧如是抬手遮挡，血雨腥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身体飘飘欲飞，近乎浮在半空中，头发乱舞。
萧如是疲惫地往后一倒。
随之而起的，还有突然乍现的惊叫声，惊悚至极。那些声音哀嚎、惨叫，在求饶、在逃命，霎时间被血雾淹没。
她艰难地睁开眼，通过指缝看见了——眼前的场景是飞起来四射的妖血化作飘零的血雨从天而降，洒在墙上，洒在地面，飞射而起，唯独没洒在那人身上。
少年站在漫天血雨之中，发尾摇摇欲晃，白袍飘飘，一尘不染，仿佛要随风而去，褶皱间又是淡淡的花香。
汹涌的血雨打在他的身上，却被一层淡淡寒霜所隔开，他站在其中摇摇欲坠，显得柔弱极了，娇嫩如花苞。
脸色是看不清的幽暗。
片刻后，尖叫声停止。
整个魔域都被血河淹了，被血漫了山河。四周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留下来的只剩血了。
初见这天，漫天血雨而降，裴南意就徒手血洗了整个魔域。
萧如是：omg
“刚才那是什么？”
血雨还在下，腥风不止。
【血/书】系统给了她答案。
萧如是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抬头看过去，同时裴南意也回过头看过来，目光深处不见底。
萧如是心里一咯噔，猛地后退。
直觉告诉她，现在绝对不能靠近他！离得越远越好！
那个少年不经意间转回头，低首轻声一笑。
倒是敏锐。
突然，头顶哗哗血雨而止，萧如是抬起头，血雨还在下，头顶却撑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伞。
血雾消散，裴南意走过来，没有沾染一丝血迹，周身仍旧清风袅袅，笑颜淡淡，撑开了一把伞。
伞的边缘朝她倾了倾。
“看见了？”他笑着，温柔之下，却是透骨的寒意。
他哪来的伞？萧如是古怪地看着他，歇了口气，随后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瘫了下来。
“既然方才看见了，为何不害怕？”裴南意轻轻一笑，颇为挑逗，有着少年独一份的温柔。
萧如是还瘫在地上，摇了摇头，回笑过去：“你杀妖怪，不杀我。我们有约定，我相信你。”
裴南意淡淡笑着，语气下的寒意却不乏：“哦？相信我？”
声音微顿：“善于欺骗的人类，你骗人的话很低劣。不过，第一次和人约定，我今日很开心，这次就原谅你了。”
意思是，不杀她？萧如是抬起眼皮。
“对，不杀你。”少年柔软的发丝轻轻扫在她的脸上，如粼粼的流水轻盈又舒适，好像总能听见她内心的想法。
她悄咪/咪地抬头偷看裴南意，他屹立不动，仅仅是站在那。
裴南意立在她身前，长长的马尾垂落在腰际，贴在白衣间的褶皱，映出魔域外明亮的白昼，纹路流淌光辉。
“走了。”他回头一笑，如春风妩媚。
还未等萧如是回答，他便径自一拉，萧如是一个冲撞，差点没站稳，被他拉着向天顶飞去，再一转眼间，便已经飞出了魔域，到了外面。
萧如是才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没站稳，身子向后一仰，差点重新掉回那小破洞。
还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灵活地穿过了她的腰际，及时将她往上一拉。
那人回头，眸光微冷，寒光凌冽。
萧如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是，这人还能有两副面孔？
要不是萧如是方才看见了他那日天日地的战斗力，还差一点点死在了他枪下，现在指定吐槽一句。
“谢……谢谢您啊。”萧如是很礼貌的回答。
裴南意勾唇哂哂一笑：“那你可得小心一些了。”
“哦，我懂了，这根本就是个睁眼睛当瞎的演员……”
魔域乃魔界深处，是至阴至暗之地，常常被用来关押捉来的修仙人，所以魔域永远暗无天日。
如今走出这魔域，也算正式到了魔界的内部。
也就是说，闹了半天，她还是在这破地方。
萧如是一阵挫败，浑身瘫软无力。
垃圾系统！垃圾系统！
她抬起眼皮悄悄打量着裴南意，少年走着前面，肩宽腰窄。
不过这大反派会这么好心救她吗？应该不会半路反悔撕票吧？
“在想什么呢？魔界尸骨遍地，发呆的话，可是容易绊倒的。”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裴南意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颇为佻然。
萧如是立即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她忽而脚步一顿，抬头望去：“这……是哪？”
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门，大概有两个人般高大。斑驳粗糙的石门上，是一颗巨大的凶兽头颅，布满了青苔，有着数不清的刮痕。
那些岁月的刮痕很是怪异，更显得这扇石门诡异万分。从两侧攀岩而来的青苔布满了整块巨石，暗绿色的纹路斑驳不清，将石门遮了个七八分。
裴南意走到石门前，在那颗巨大的兽头上轻轻一按，一股流动的气流从他手中流出。不知是不是错觉，萧如是能清晰地看见，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他手心缓缓流进石门。
随后，石门轰隆一声，摇摇晃晃地向两侧打开，落下了上面堆积已久的灰尘。
裴南意先行走入，并未回头：“魔界幽道，通往外面的路。”
“幽道？”萧如是紧随其后。
走近这石门，眼前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是魔域里那般，看不清任何的事物，只能摸着黑前进。
在黑暗中，她的嗅觉偏偏又格外的敏锐，她能闻见在她不远处传来的淡淡花香，轻盈扑鼻。是裴南意身上的味道，他就在前面。
萧如是抬起头，心道这样一个凶残的大反派，身上怎么这么香。
严重和人设不符，ooc！
萧如是知道裴南意就在不远处，便匆匆跟了上去：“这里面是什么？”
眼前暗光初现，她立即住了嘴。
他们所在的是一条幽暗的小道，一直蜿蜒无尽，从暗道的两侧，墙壁上腾地冒气一团火心，接着又是一簇，一簇接着一簇，一直延伸到暗道深处，亮起了一排火光。
这些火焰凭空燃起，应当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橙红的火团照亮了暗道。前方出现了宽阔的帘洞，洞府中央，是一汪幽潭。
潭水漆黑，两侧围了一圈爬满青苔的石砖，湿漉漉的，完全无法透过看见一点水中的情况。
萧如是走进后，发现从漆黑的潭水中伸出四根铁链，一直延伸到帘洞的四个角落。
这些铁链粗大，每一根都有她的脚腕般粗壮，生了些铁锈，躺在黑潭的四个方向，不知有多少年了，像是囚禁着什么。
萧如是转过头，一时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人。裴南意低着头，低着眸子打量着平静的潭面，若有所思，一双黑润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
她还记得，当时远远走来的少年逆着光，如同凌风绽放的骨朵儿。
而此刻是她第一次靠他如此近。
她抬头便能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斑驳的火光在他刀削般的下颚投下一片阴影，俊挺的高鼻如同山涧沟壑，俊朗挺拔。
深邃的五官清秀俊丽，让人第一眼就会觉得仿佛从画中走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