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钟馗神像
一个死了,一个连警察都找不到,这让我怎么去找嘛?
我照着脑海里想的,对隔着一层透明窗玻璃的傅奶奶说:“傅奶奶,人死了我怎么帮你找啊?还有您孙子失踪,警察叔叔都找不到,我这么小怎么可能找得到。而且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所以您还是赶紧回去睡觉吧。”
七八岁的我,发出的童声童气并没有安抚傅奶奶离开,不知是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字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在我说完之后,傅奶奶发青的脸变得特别狰狞,就好像择人而噬的凶兽。
就见她抬起两只布满斑斑点点苍白斑块的枯手,掀开脖子上高高的衣领,隐藏在高高衣领下皮肤灰白的脖颈,有一条黑色的电线挂在上面。
傅奶奶取下自己脖颈上指头粗细的电线,黑色电线结成的圆圈漂浮在空中。
这时我耳边传来一阵阵她老人家的笑声,‘咯咯’,也不知她是咬牙还是开心。
‘咯咯’笑声中,黑色线圈朝着我飞来,感觉到傅奶奶可能要打我,我急忙朝房门跑去,可还没等我转过身,一股特别强的困意袭上心头,眼睛眨巴几下,我便缓缓歪倒在了地板上了。
眼中最后的画面是傅奶奶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中,胸口不断冒起‘滋啦滋啦’的电光,一眨眼时间,她看上去变得虚幻了很多。
意识迷迷糊糊的过了许久,我先是听见爸爸和妈妈焦急的呼喊,再后来耳边不断有窃窃私语声传来。
“这个怪家伙终于要死了。”
“是啊是啊,他能看得见我们,还不怕我们,简直就是人里面的异类。”
“要不是他有钟馗神像庇佑,我早就勾了他的魂了,整天嚣张的要和我们交朋友,就没见过这种人。”
“就是就是。”
“欸,你们说那老太婆被钟馗神像打了一下,会不会魂飞魄散了?”
“好像没有,昨天晚上我还看见她在她家门口晃悠,身上的阴气还重了不少,看样子是怨气激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的话,要不我们去会会她?吃了她我们又可以增加一些怨气。”
“还是不了吧,我感觉我们可能打不过那个老太婆。”
“怂不怂,你说你活着一辈子没吃上四个菜也就算了,死了都不敢搏一搏,真是没用。”
“我这叫从心。”
“你真是没救了!算了,你继续从心吧。哥几个,我们去吃了那个老太婆。”
“走走,最近小区里的阴气被那老太婆占了不少,这几天感觉浑身都有点不得劲。”
“是啊是啊。”
“……”
耳边窃窃私语的几人好像已经走了,迷糊中的我想,他们说的那个老太婆应该是傅奶奶吧。
虽然不知道傅奶奶为什么要拿线圈套我,但听说有人要吃她,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不过半昏迷的我,只能干躺着,什么也做不了。
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吧。
那几个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的人走后,周围陷入死寂。
我感觉在黑暗中过了好久好久。
我从小就不怕黑,也不怕爸妈不在身旁……我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最后一阵叽哩哇啦的念咒声拨开了我的眼皮,声音听起来很沧桑……是爷爷!
睁开眼睛,窗外刺眼光芒映入眼中,我惊喜的看着床前微微佝偻的老者,刚想起身,浑身传来疲软,我只好躺在床上,高兴地对爷爷说:“爷爷,你怎么来了?”
因为爷爷平时住在乡下,只有寒暑假和一些传统节假日爸妈带我回乡下的时候,我才能见到这个在我眼里充满了神秘的爷爷,所以此刻的我心里格外开心。
“别乱动,好好躺着。”
爷爷还是那种冷冰冰的语气,我也不在意,习惯了,叽叽喳喳的开始向他询问:“爷爷,我这是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这种感觉好奇妙啊,周围环境全是黑漆漆一片,舒服的我都不想睁开眼了。”
“爷爷,傅奶奶去哪了?”
“那天她跑到我的窗户外面,我晚上起床尿……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她,她还让我帮忙去找她的女儿和孙子。”
“不过我这么小肯定找不到啊!而且她的女儿都死了,这怎么找嘛?我就和她这样说,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开心了。”
“然后她从她的脖子上,取下一个黑色看起来应该是电线结成的线圈,那个线圈浮在空中,朝着我就套了过来,我本来想跑的,可是我突然感觉特别困,再之后我就睡着了。”
听着我的述说,爷爷没有说话,坐在……这里是我的卧室,他坐在我平时写作业坐的椅子上,手里夹着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身周烟雾缭绕,都快看不清他的脸了。
我没有停嘴,在提到那些深夜到访的朋友时,只有爷爷有耐心听我说,其他人只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
久而久之,我习惯了只对爷爷讲述平日里遇到的趣事。
憋了好久的话,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对了,我还听见有几个人在我睡着之后,在我旁边说,要去吃了傅奶奶。”
“爷爷,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救一下傅奶奶?她也挺可怜的。”
“你还真是好心。”听着我说要去救傅奶奶,爷爷不冷不热的回了我一句。
“嘿嘿…”我傻笑了一下,想了想又对爷爷说道:“我睡着的时候,那几个人还说傅奶奶怨气激增。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刺激到她了。她心怀怨气而死化成了厉鬼,加上刚死不久,还不能很好的控制体内怨气,稍微一刺激,理智就会被体内怨念所操控,慢慢的她会嗜杀成性,危害人间。下次见到离远点,你会死的!”说完,爷爷叼着仅剩烟屁股的香烟,缓步走出房间。
看着爷爷朴素的背影,我轻轻哦了一声、
“快要死了,怎么就会要死了呢?”爷爷转身关门时,我看见他紧锁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眉头,嘴唇微微张合小声的呢喃。
我耳朵很灵敏,刚好听见了爷爷的低语。
谁快要死了?到底是谁要死了呢?
是傅奶奶要被吃了,还是那几个想吃傅奶奶的人快要死了?
直到晚上,吃过妈妈端来的晚饭,我恢复了一点力气,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洁白的地板上,头灯的灯光竟然照不出我的影子,我猛然意识到,可能是我要死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爷爷以前跟我说过,人的影子可以挡灾,如果人没有了影子就会活不长,就会变成鬼,而鬼是没有影子的,那我是不是要变成鬼了呢?
是和傅奶奶那样,脸发青发胀,嘴唇变乌紫,眼睛睁得像铜铃,舌头还会吐出老长一截来?
还会和他们一样,穿着好土的黑色衣服和裤子,穿着那一看就很不舒服的老布鞋?
好难看啊!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洗漱。
回到房间,我躺在大床上,又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眼前映入黑暗,我的双眼发出猩红似血染光芒,一把泛着冰冷幽光的长剑,划破面前虚空,直直向我刺来,心口瞬间被穿透。
身体被向后拖拽几步,下一秒我身后响起凄厉的惨叫声,转身看去,长剑同样贯穿了躲在我身后穿着黑色衣服的傅奶奶。
好像客厅神龛上供奉的钟馗神像活了过来,爷爷站在黑暗中,站在身体凝实如真人的钟馗后面。
长剑绕了一个弯后,飞回钟馗手上拿着的剑鞘,下一刻傅奶奶身体虚幻到了极致,紧接着开始溃散。
不知哪吹来一阵怪风,傅奶奶化作的密密麻麻白色光点,在我身周盘旋,直到头戴纱帽,身穿红官衣的钟馗对着我抬手一指,缓缓流动的白色光点汇聚到我心口处的大洞。
一阵阵冰冰凉凉的感觉传来,长剑刺穿的大洞被白色光点填补。
过了应该有几分钟,傅奶奶化作的白色光点完全没入了我的胸口。
就在我以为结束的时候,身后忽然亮起刺目白光,眼前一片白,宛若置身在只有纯白的世界。
白光久久不曾消散,无聊的我低头看向脚下,竟发现如墨的虚影从我双脚处慢慢长出来,最后成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人形。
影子,回来了?
等到世界再次被黑暗和我双眼涌出的猩红光芒笼罩,再抬头时,眼前的钟馗和爷爷都已消失不见。
我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清晨,窗外清脆悦耳的鸟啼声叫醒了我,金色阳光落在窗边的书桌和地板上。我翻身下床走过去,低头看见被光映照在地板上的影子,有些不知所措。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爷爷。
每年清明祭扫时,乡下老家多了一处需要我烧纸磕头的坟茔。
那里草青叶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