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香消玉殒
茅长世虽然身居惊羽卫总指挥使，俸禄不菲，在他们师兄弟几个没成年之前，是一直靠着师父的俸禄养着的。师父还经常拿钱出来救济他人，因此，俸禄虽丰富，到最后也没剩几个了。师父一直过着最俭朴的生活，除了惊羽服，他只穿师母当年做的旧衣，破了缝缝补补又接着穿。在吃的方面，师父也是极其俭省。
能攒下这一包黄金，属实不易。
他早已听江竭说起过，师父想退休了。大约在冬至前后，师父就会退下来。宋碧城听到这个消息是很高兴的，他一直盯着总指挥使的位子呢！
宋碧城将东西放回原处，在房里踱了几步，他心中升起一股焦躁来。事情已朝着不好的方向去发展了，他没有把握能赢。正在心中盘桓着无数个打算，忽然有人敲门，宋碧城道：“进来。”
小三子一身是伤出现了，宋碧城大吃一惊。
宋碧城道：“怎么回事？”
小三子连忙说了在王怒府中的经过以及府外的遭遇。
小三子道：“这两个人就是轻翅燕子的同伙，这该死的畜生，我抓住他们非弄死不可！”
宋碧城皱着眉头道：“他不想官玉声死！”
小三子立即竖起了耳朵，见房外无人，他关了门，凑近了几步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宋碧城深吸了一口气：“你伤怎么样？”
“皮外伤，没事！”
“你去接上清灵，把她送走。”
小三子低下头，半晌问道：“我们去找公子吗？”
宋碧城道：“不，不要去找他。公子另有计划。”
小三子道：“好，我会保护好清灵夫人的。”
宋碧城拍了拍小三子的肩膀：“小心！”
小三子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宋碧城抬头看天，天已渐渐亮了。
仆人给姚子然和苏掩雪送早饭时，告诉了他们茅长世和官玉声也被关一事，两人大喜又大惊。
喜的是大哥没事，师父也回来了。惊的是王怒居然把师父也抓了。
关他们几个也就罢了，确实王便死的时候，他们两个好巧不巧的在场，很有嫌疑。可是师父是惊羽卫总指挥使，王怒居然说抓就抓。
姚子然气的肝疼，惊羽卫还是那个惊羽卫，可是王怒势力通天，再也不是惊羽卫能掣肘的了。遥想惊羽卫从创立到如今，从皇家的护卫尊崇无比，到如今被王怒踩在脚底下却无力反抗，姚子然真替师父感到悲伤。
两人正悲切又愤怒，有侍卫推门而入。
“走吧，国公爷说放了你们。”
姚子然有些惊奇，问道：“杀死王公子的凶手找到了吗？”
侍卫愣了下，王便的死在他们国公府早就翻篇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他没理睬姚子然，把两人送出了门。
天已大亮，街上已热闹起来。两人边走边寻思，一头雾水。
王怒死了唯一的儿子，可是国公府并没有办丧事，就好像并没这个人。王怒把他们抓了，现在又无缘无故就放了，可太奇怪了。
苏掩雪道：“我总感觉有古怪。”
姚子然叹了口气：“目今只有先抓到轻翅燕子。”他又重重叹了口气。
苏掩雪明白，如此这般，惊羽卫是真的就匍匐在了王怒脚下。
姚子然亮出惊羽卫身份牌，向驿馆的人要了二匹马，两人策马奔向登仙阁。一来他们要看看万馨儿，二来，在登仙阁有太多疑点需要解答了。
登仙阁从出事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张，柳妈妈和众姑娘围着万馨儿哭了两天，无奈伊人已逝，只能给万馨儿装裹了，按照水葬的方法将她葬了。柳妈妈让哥子们架了船，从运河上拐入渭水。眼看渭水悠悠，绝色佳人躺在舟上，随着水流越飘越远，众人失声痛哭。
这不算青楼女子最坏的结果，柳妈妈在登仙阁待了一辈子，先是乐姬，后面又遇到良人，买下了这登仙阁，她自己当了妈妈。来来往往几十年，她见的多了。有遇到良人最后修成正果的，也有遇人不淑横死薄命的，说起来，终究是世事无常。她原以为自己看的淡了呢，可是姑娘们一哭，她就忍不住难受。
众人回到登仙阁时，姚子然和苏掩雪已等了好一会了。得知万馨儿已水葬，姚子然又是一阵焦虑。潇公子还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已经没了，万一知道后。姚子然恨恨的想，荡平国公府才好呢！王怒这样一手遮天的人，早就该死了。
暮雨看到苏掩雪来了，心中十分开心。看她穿着惊羽服，脸上戴着面具，又不敢靠近。苏掩雪上前拉着暮雨的手道：“过几天我来给你赎身，这几日就麻烦柳妈妈照顾暮雨了。”
暮雨大喜过望，她抱住苏掩雪，开心的哭了起来。尽管苏掩雪不是男子，不是良人，然而暮雨还是感觉自己有了着落。她情愿给苏掩雪当丫鬟，她多么羡慕苏掩雪啊，能像个男子一样做事。
苏掩雪和姚子然将柳妈妈单独请到一间房内，询问了心中的疑惑。柳妈妈道：“这个我可以保证，馨儿是个清白姑娘，没有跟任何不良人有什么勾结，什么浪得虚名，什么轻翅燕子，那都跟我们馨儿没有任何关系。”柳妈妈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馨儿已经死了，你们可不能在冤枉她了。”
苏掩雪和姚子然知道从柳妈妈这里问不出什么来，只能作罢。
两人走出登仙阁时，姚子然终于在姑娘堆里看到了翠微。翠微一直不动声色。姚子然使她了个眼色就出了门。
两人在街头的巷子里等着，不一会，翠微来了。她还是浓妆艳抹的打扮，却艳而不俗，离的近了，苏掩雪才发现她是天生五官浓郁，只是稍作修饰，便是十分浓艳的样子。
翠微道：“我有消息。”见左右无人，将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
姚子然惊道：“这么说，我大哥早就回来了，他一直在登仙阁。”
苏掩雪道：“看来，大哥应该知道很多消息。”
姚子然道：“先回去，老三应该也知道许多事。”
苏掩雪道：“你先回去，我要去找李公子，我要问个清楚。”
兄妹二人跳上马，分头而去。
王怒盯着画像沉思良久，画上的人叫魏南，是乐城惊羽卫办的案子中魏闲的父亲。赵策送来的美人图让他起了疑心，他因此让人去乐城调查。
魏南，曾经是乐城的第一富商，极会敛财，他本身并不是乐城人，是几十年前迁来的。
王怒的心中波涛翻涌，他认得画上的人，尽管已过去了几十年，这个人的外貌也起了很大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当年在边疆贸易的行商魏丛浣。
往事历历在目，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荡平白云二府后才发现，魏丛浣拿着夜明珠逃了。此后几年，王怒一直在找他，直到王怒权力在握。他以为这厮躲在哪个乡野闭塞之地去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待在乐城，还成了乐城的首富。
好大的胆子呀！不过终究还是怕了。
王怒让人掘开了魏丛浣的棺木，发现躺在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原来魏丛浣见王怒已权倾朝野，他怕了，怕终究有一天会被发现。于是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假装被烧死。
那么，他究竟是逃去了哪里呢？
往事不停的在王怒心中翻滚。或许是年纪大了，王怒近来耳边常常会回响起打仗时的厮杀声，马的嘶鸣声，刀枪剑戟的搏击声，但都听不真切，只有千秋架上少女盈盈的笑声分外清晰，那情景一如昨日。
他从书架上拿出一副画轴，展开来，是赵策送来的美人图。美人的手上戴着一个粉白相间的花束编就的花环。
王怒静静看着那个花环，看了良久良久，他不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往事里有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多想回到当年，让人生重来。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王怒抬头，看到赵策走了进来。
赵策行礼道：“国公爷找我？”
王怒道：“二件事，第一，找到这个魏丛浣。”王怒把画扔给赵策。
“第二件，砍了茅长世和官玉声。”
赵策有点顾虑：“国公爷，茅长世是惊羽卫的总指挥使，砍了他，只怕长公主不依！”
王怒笑道：“我就是想看看到底谁是击风堂的主谋！”
不论是死掉的浪得虚名，还是逍遥法外的轻翅燕子，王怒一直怀疑他们与击风堂有瓜葛。他们兴风作浪多年，积累了无数财富，重要的是，一直未能归案。他们打劫来的钱都去了哪里呢？
王怒曾分析过这两人打劫过的商户富家，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浪得虚名喜欢盯着道德有瑕疵的官员，轻翅燕子则爱打劫为富不仁的商贾。虽然没有以侠盗自居，但俨然都是把自己当成了劫富济贫的侠客。
既然如此，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呢？他们积累的那些钱财又在何处呢？这让王怒不得不起疑心。
若真的都是以倾覆他王怒为目标，焉知这些人不会抱团，不会与官员勾结。既然如此，那就打草惊蛇吧！
姚子然骑马往惊羽卫府衙赶，一路上他看到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一二句关于惊羽卫的话语飘进了他的耳朵。
姚子然勒住马，拉住一个卖小物件的摊贩：“大哥，我听你们在说什么惊羽卫。”
大哥一下子来了精神：“哎呀，你不知道呀，新鲜事啊，王国公把惊羽卫的总指挥使给抓了，马上就要砍头了。”他看了看姚子然身上的惊羽服：“哎，你不就是惊羽卫的人吗？”
姚子然早已跳上了马，后面的话他压根没听见。
此时苏掩雪策马来到了凤尾轩，凤尾轩的门锁着，苏掩雪不死心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她掏出一只银丝，撬开了门锁。
苏掩雪在前屋后堂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屋内的书桌上，茶杯里的茶还冒着袅袅的白烟，显然屋里的人刚走不久。忽然，桌上的账簿引起了苏掩雪的注意。
苏掩雪打开账本，只见最后落笔的是三天前的日期，下面写着城镇名，商户名称，下面列明了此人的恶行。苏掩雪十分纳罕，又往下看，下面写着大胖二娘等七八个人的名字。苏掩雪十分不解，又往前翻了翻，她猛然惊觉这并不是凤尾轩的什么账目，而是打劫商贾的罪证，每一次行动，都详细的注明了打劫的时间，目标，原因，行动的人，所劫的金额，造成的影响，以及金钱的去向。
苏掩雪的手开始发抖，这些金钱的去向让她心碎，心酸，让她的心五味杂陈。她不停的翻着账本，直到她看到在江城的行动。江城赈灾的粮米竟是他们打劫的，当时江城的知府谢百伦为了独吞赈灾粮，伪造了被轻翅燕子劫持粮米的假象，大家得知后，将计就计，劫走了粮米。这些粮米最后都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回到了百姓的手中，其中就有‘李公子’的捐赠。
李公子？轻翅燕子？苏掩雪脑海中浮现出‘李公子’那羸弱的身体，难道‘李公子’竟是轻翅燕子。
苏掩雪又想起了肥而不腻的大胖，羞涩的小丁，爽朗的二娘，勤快热情的小二，以及那帮装作仆人，演技高超的江湖好汉们。
既然轻翅燕子是他们这群人，那么，姐姐到底是谁杀的呢？鬼使神差的，苏掩雪将账本往前翻，在靠前的位置，苏掩雪看到了姐姐去世的日期，当阅读到里面的内容时，苏掩雪惊呆了。往事在脑海中翻腾交织，姐姐的脸，李公子的脸，老婆婆的脸，交替看向她，她全身如过电般战栗，继而放声悲哭。
苏掩雪回想起与他们交往的经过，从‘李公子’进江城开始，不，从惊羽卫进江城在城门口遇到那个老妇人开始，她猛的想起那些细节，老妇人被抓住，竟是为了指引他们查案的方向！她倏忽又想起‘李公子’来，他已经被抓，城门口众人抬的是个空轿子，第一波黑衣人就是凤尾轩的众伙计，她掉下悬崖，被众人救起，是计划内的意外。
苏掩雪想起老妇人给自己做的饭，想起自己插进轻翅燕子身体里的刀
苏掩雪心中百感交集，他们刚刚出门，是去哪里了呢？苏掩雪想起了在账簿上看到的城镇名，推算一下，来回得好几天，这个时间点，大胖二娘还在路上。这么一算，就只有‘李公子’与小丁在这里，那他们二人是做什么去了？以‘李公子’的身体，是不可能经得起长久的跋涉的了。
苏掩雪有话需要问他，需要他亲自回答，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去找他呢？苏掩雪感觉自己坐不住了。这李公子的秘密……
有些事百思不得其解，苏掩雪想起了师父，想起了‘李公子’和师父素有往来苏掩雪不想在想下去，她感觉她似乎触碰到了一个谜团，只需要手指头一戳，真相就会出现在眼前。
回去问问师父！
关上凤尾轩的门，苏掩雪骑上马正要走，忽然有几个人围了上来。大家看着她的衣裳指指点点道：“这不是惊羽卫的人吗？”
“怎么是个女孩？”
“你不知道吗？茅长世的关门弟子就是个丫头。”
“哦，她知不知道她师父去菜市口了？”
“大概不知道吧！”
苏掩雪心中一紧：“什么菜市口？”
有人回道：“你快去菜市口看看吧，你师父快要被王国公砍头了。”
许多信息涌进苏掩雪的脑海，她知道‘李公子’去哪了，他们是去救师父去了。苏掩雪策马狂奔，她隐约知道师父有一个做‘大事’的心思，也就明白了轻翅燕子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