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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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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比往常亮的早了些,云端被霞光映得透亮,丝丝缕缕的光亮撒下来,唤醒世间万物。

    李郁安今日起得也很早。

    回太尉府将养半月有余,这段日子她几乎闭门不出,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而且这么久了,行动其实已经无碍了。但是母亲过于担心她,托人四处寻来了上好的药材,日日煎熬,盯着她一碗一碗半点不漏地喝下去。

    也不许她再碰那些刀刀剑剑。

    “等身体养好了,你想做什么都行。”母亲一边亲自端上来药,一边皱紧眉头。

    突然又补充了一句:“多管闲事不行。”

    李郁安抿嘴,心虚地笑了笑。

    是的,她对于刺伤巫戈这件事的解释是——当时看到了他与明鉴台一群人在争夺一北匈小孩儿,以为他们要伤害小孩子,一时心急才会刺伤了他。

    后来这件事便被人利用,莫名其妙当了针对太尉府的工具。这后来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也便不再多说。

    母亲确实相信了。她早从李太尉口中得知了朝堂上那些明争暗斗,又向来相信自家孩子说的话。况且,她也觉得这是李郁安能做出来的事。

    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家小女儿,外表冷冷淡淡的,看着对什么都不在乎不上心,但着实有着一副侠肝义胆和十分难得的热心肠。

    当然,李郁安为自己想了个过得去的理由,也不忘为巫戈正了名。说是后来才知道,想伤人的是明鉴台的人,巫戈其实是想救人,都是自己误会了。

    她母亲却不信这些。

    “要我说,那鬼侍和明鉴台的人没什么两样。”

    “他们做事从来不分对错,不问是非,心中更是没有‘黑白’二字。他们只听皇命,这时间久了,哪儿还有自己的思想,哪儿还懂人情,骨子里那点儿人性早就在常年的打打杀杀中消失殆尽了。”

    李郁安不置可否。或许,鬼侍是这样的。

    但是……

    她眼前一晃,倏地又出现了吕晏的脸。他低着头,面色苍白,笑容惨淡。

    他对自己说:“对不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日,他连眼角都是微微泛红的。

    李郁安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捏着鼻子道:“鬼侍是鬼侍,但卸下那张面具,抛开那一层身份,他们本身和我们一样,其实都是正常的人。”

    正常的人,所以才会有正常的情感。她以此来解释吕晏愿意帮她避开明鉴台这一出陷害,甚至因为没能保护她不受伤而无意流露出的自责与内疚。他有人的情感,甚至看起来比更多人都要温和,心软。

    可是——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杀其他人的?”她母亲重重放下了药碗,回问道。

    李郁安突然就答不上来了。

    母亲继续说:“人,杀猪杀鸡杀牛羊的时候难有感情波动,那是因为它们不是自己的同类。可是如果杀人的时候,也是这般无动于衷,那就说明,他们要么不把自己当人,要么不把别人当人。”

    母亲看着她,目光炯炯:“安安,你听我一句劝,离鬼侍的人远一些。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不管他是害人也好救人也罢,与你都没有关系了。”

    “往后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别再去蹚浑水了,咱们一家仍像过去一样,都别去蹚浑水。”

    今日,肃京城内如往常一般热闹,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各家铺子在外挂着的旗帜随风扬起,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队穿宫廷制服的人骑着马,穿梭在繁闹市集之中,劈开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路人们不明所以,纷纷驻足让道。只看其威风凛凛,前面的人与马开路,后面跟着辆晃晃悠悠的马车,不知车上坐着的是哪位贵人。

    总之,一行人朝着太尉府的方向扬长而去。

    午时刚过,李郁安正在屋中细细擦拭她的剑。这把剑后来是由吕晏托人送回来的,送回来时,上面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了。

    她擦拭着剑,神情专注,内心平静如一汪池水。

    而就在这时——

    “小姐!”一声尖叫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忆梅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看起来——又怪异又惊恐。

    “怎么了?”李郁安手上动作没停,只回头便看到她如此神情。

    忆梅伸手指着外面:“太太太、太子给你送了个礼物!”

    “……”李郁安手上一顿。

    “什么礼物?”

    “太子派来的人说,想着小姐你休养了这么些时日,身体应该已经是恢复好了,所以送上贺礼,以表心意。”

    “……”

    莫名其妙。

    李郁安没有放下手中的剑,而是猛然站起身,执剑大步走向门外。

    忆梅本来想劝其放下剑再出去,不然不合规矩……但是看李郁安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便又十分懂事地闭上了嘴。

    算了,这里是太尉府,就先照着太尉府的规矩来吧。太尉府……没有规矩,所以,她家小姐是什么样,规矩就是什么样。

    李郁安板着脸,杀气腾腾地走了出去。外面果然站着个东宫内侍,个子不高,又始终弯着腰,低眉顺眼的,看到她来了,并不刻意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就势行了个礼。

    “咱家见过李二小姐。”

    李郁安起了手势示意他不必行礼。

    那内侍便收起动作,面上带着谄媚的笑:“李二小姐身子看来是大好了,这样殿下也可放心了。”

    李郁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身子好不好,与太子有何关系?他难不成还惦念着自己?

    不过,心里有再多想法……毕竟是太子将她从那地牢里救了出来,她内心无论有多抗拒,表面也不会流露出半分。

    所以,客套话也还得说。

    “多谢殿下关心,郁安习武多年,这点儿小伤算不了什么,殿下不必过多担心。”

    说完,不等对面的人反应,她便先发制人道:“听闻殿下送了贺礼到太尉府,劳烦公公回去禀告一声,郁安谢过殿下的好意了。只是这点小伤痊愈,实在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所以礼物还是……”

    “李二小姐还是先看过贺礼再说吧。”

    这人直接打断了她。继而,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李郁安看着他这笑容,忽地后背浮上了一层冷汗。

    只见那内侍朝着身后招了招手。李郁安这才注意到那后面竟还站了三个人,皆身着宫廷制服,扛了个巨大的红缸。看到那位内侍招了手,几个人便合力将缸抬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跟前。

    红缸外部脏污不堪,从内而外更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腐臭气味,头顶阳光晃眼,亮光之下,众人一时没看清那黑黝黝的缸内到底是何物。

    只是这股腐烂的味道令李郁安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她皱着眉,一步,一步……缓缓挪向了那红缸。

    那里头——

    竟然有个人!

    “啊!”忆梅在一旁不由叫了出来。李郁安忍住没惊呼出声,只瞬间瞪圆了眼,往后退了一步,习惯性地握紧了手中的剑。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脸上站住脚:“殿下说,这便是那日在狱中伤了李二小姐的女子,全凭李二小姐处置。”

    李郁安难以置信:“处置?”

    “这女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放火烧了了全家人,按照律法,本就是死罪难逃。殿下想着,既如此,送过来给您,要杀要剐的随您处置,也可让您消消气。”

    疯子。

    李郁安咬紧了牙关,狠狠瞪着面前的人,因为太用力,嘴里渐渐蔓延一丝血腥之气。

    到底谁才是疯子?

    那内侍像是根本不在乎里头人的死活,叫身边的人过去粗手粗脚地检查了一下,然后朝着李郁安恭恭敬敬道:“李二小姐,人我已经送到了,这会儿给她喂了药,她没有力气,所以不会伤人的,您大可放心。”

    李郁安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讥讽。

    她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人犯了错,自有律法与廷尉来审判。从来没听说过,竟还能随意处置人。”

    内侍低眉笑了笑。

    “一个奴隶而已。”

    李郁安愈发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他说完这般冷血无情的话,便抬起头,对上了李郁安的眼睛:“药效一过,咱家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所以,还请李二小姐抓紧时间……”

    “泄愤。”

    那内侍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双细长的眼睛看起来极似丛林中的蛇,下一秒,仿佛就会吐出猩红的蛇信子,将毒液注入全身。

    “若李二小姐没什么事了,咱家这就要离开了,殿下还有别的交代。”

    他再次弯了弯腰,便离开了。

    独留李郁安一人,头顶烈日,阵阵晕眩袭来,心中仿若爬过无数蚂蚁啃食,一点点吞灭掉那张英气肆意的面庞。

    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忆梅瞧自家小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心里有些慌。她凑上前去,本想询问该拿眼前这缸……这人如何……

    李郁安忽地开了口问:“夫人呢?”

    忆梅欠身,老老实实答道:“夫人和宁娥去阳玉寺祈福了。”

    李郁安点头。她又看了那缸里的人一眼,一缕缕头发散在身前,遮住了脸,裸露出来的手臂与脖颈处的皮肤已溃烂不堪,血固结成黑痂,与泥土黏在一起附着在皮肤表面。

    空气中尽是鱼肉腐烂般的腥臭气味,其中夹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李郁安沉默了许久。

    就在忆梅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时……李郁安忽然扭过头来,低声吩咐道:“和府上的人都说一声,各自管好自己的嘴,不要让夫人知道今天的事。”

    忆梅慌张地点头。

    “还有,去找个大夫来。顺便……”李郁安眸光闪动,“帮我把吕晏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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