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雪布蕾
姜吟手指不动声色缩紧,指腹贴合温烫盏壁,指尖微微弹开,她下意识抬眸,粉唇轻启。
“你怎么会知道?”
沈时斜挑了下眉梢,薄唇微挑,但笑不语。
修长玉指捏起茶盏,浅抿了口。
见他这神情,想到他跟梁尘的关系,姜吟顿时心下了然,语气稍显笃定,“是梁先生告诉你的?”
“嗯。”
茶盏轻搁在油木桌面,轻巧微响,腕骨搁靠边沿。
沈时斜指腹摩挲茶壁,凝着她,“见过后还满意吗?”
姜吟没想到梁尘会八卦到沈时斜这儿,更讶然于沈时斜竟有这兴致来关心她的相亲对象。
想到此,姜吟一时觉得好笑,不过这笑配上她的话,看在沈时斜眼里变了味。
“还可以,是我爸朋友的儿子,条件挺好。”
她没有四处诋人的习惯,这话也算是实话,确实是姜东明介绍的,还算知根,工作学历也确实不错,放进相亲市场里,那也是十足十的热门女婿选择。
沈时斜目光落在她微勾的唇角,觉得有些刺目,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勉强下心中的不适。
明明可以就此掀过这个话题,可他偏要追问,“你喜欢他?”
“啊?”姜吟抬眸望进他眼底。
“姜吟,你喜欢他吗?”他眸光深厉,覆着坚持。
心口被他眼里的认真捏住,姜吟微微一窒,久违的紧张再次覆来。
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细小刺痛感袭来,提醒着她要清醒一点。
姜吟摸不准沈时斜问这话是为何,是以老同学的关心,以八卦的心态,还是其他,她猜不透,也不能问个清楚再给出答案。
只能给出句模棱两可的话,既不负己,也能委婉表达她的态度。
“谈不上喜欢,但……愿意发展看看。”
半真半假的话,字字像一颗颗石子,接连掷进沈时斜的心里,闷响不断。
“……是吗?”
“看来是真的不错。”
这些年,洲城经济发展势如破竹,涨势过头,也愈渐饱和,除去早年占先机的几家独大,其他虾米小鱼很难冒出头,雨后春笋的年代早就过了。
梁家这些年涉足娱乐餐饮,尤其是在茶意会馆这块,可是说榨得渣都不剩,现在又跟清竺签下合作,茶宿这块也要插一脚。
这些年沈时斜甚少回来,毕业后进了英国的分公司,起初沈老爷子只当自己这孙子一时兴起,难得刚毕业就想着工作,没指望他做什么事业,只当给他练手。
谁知他倒是真勤勤恳恳,忙得分身乏术。
逢年过节,任凭老爷子电话打到爆,沈时斜也不回,不知在跟谁在较真。
催到后面老爷子都催乏了,懒得管,这人却转了性说要回来,明晃晃对着干似的,差点给老爷子气出心脏病。
亦木馆靠海而立,连垣层峦,水软山温,夜风吹来都混着海水的咸湿。
车停在门口,沈时斜推门下车,随手把钥匙扔给泊车员,抬眸看了眼隐在翠木之间的玻璃房。
沈时斜唇角淡扬,边给梁尘打电话,边朝里走着。
电话里笑他什么地儿都不放过,都得印上他梁尘的名字。
明面上是给沈时斜办的洗尘宴,但他这主人公还没来,里面热闹非凡,早就已经玩嗨了。
沈时斜推门进去,外套朝沙发上一丢,端酒抿一口,“这是给我办的?”
他身子朝后一靠,胳膊搭在扶手上,玉指捏着水晶杯晃了下,冰块脆响,“看来我不来也不影响这局热闹。”
梁尘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端着酒坐下,手指推了下金边眼镜,“不来?你可舍不得不来。”
场子虽热烈,但沈时斜这人走到哪都吸睛,不容忽视,三两成对地凑过来,狐朋狗友久别,麻将可以不搓,酒不能少。
沈时斜接过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闻声淡嗤。
“你就端着吧,你现在待的这包间,你那心上人来过。”
他手指微顿,脆响渐低,眼神凌厉扫过。
梁尘勾唇,叠腿撑膝,“怎么?不端了?”
“你那心上人还来过不止一次。”
耳朵尖的也听见了他们两人的谈话。
沈时斜这皮相不论是洲城还是港城的圈子,都遭各花各色的姑娘惦记,企图攀关系接近的不在少数,哪怕这些年他久居国外,也有不少曲里拐弯来打听的,劝都劝不回去,人姑娘可诚心,一句总要回来让人实在无法接话。
但他这灯红酒绿一晃,片叶不沾,也叫人心生好奇,到底哪路神仙能收服的这尊佛。
难得听见苗头,好奇者不在少数。
“梁尘,你这话什么意思啊?沈时斜有情况了?心上人谁啊?”
沈时斜压下心头微动,掀起眼皮望过去,语气寡淡,“你挺勇啊,当着我面八我的卦?”
“……”
那人讪讪一笑,摸鼻心虚,扯胡话,“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他淡嗤。
论平时,大伙见沈时斜黑脸也就噤声了,但今天氛围到这儿,又是他回国洗尘宴,胆子一个比一个大,更一个比一个“关心”他。
梁尘看着沈时斜铁青的脸,嘴角憋笑到抽搐,接收到淡淡警告的眼神,立马摊手,表示自己极其无辜。
他无辜?
混迹诡谲商场,手段狠厉,这般如鱼得水,无辜这俩字就跟他半点关系不沾。
“吟吟,我听赵成溪说沈时斜回国啦?”
赵成溪父母觉得他那三流大学挂不住面子,开学没几天就把人丢到国外去了,这些年吴知瑶跟他联系虽不频繁,但也比逢年过节客套群发强太多。
这不刚得到消息,赵成溪就立马打电话过来,叽里哇啦控诉沈时斜回国都不说一声,害他落单。
这些年他们接连出国,联系淡的淡,断的断,吴知瑶想着他们这种富家子弟,家里的钱几辈子也花不完,在外逍遥快活,能舍得回来才怪。
没想到,这还真就不声不响回来了。
愣了几秒,姜吟才缓缓出声,语气听着还算正常,“嗯,是回国了。”
吴知瑶念叨几句好歹高中同学,当初玩的也不错,怎么不说一声,念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不对!”
“很不对!”她调子拔高,“吟吟你别告诉我,你早就知道了!”
“不,你肯定知道了!你一点都不、惊、讶!!”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那是多久?”
姜吟沉默了几秒,说三天前知道的。
“啊!这还不久吗?你咋知道的啊吟吟?”
姜吟知道糊弄不过去,也瞒不下去,便实话实说,简单说了下沈时斜来找她的事情。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瞒着吴知瑶,实在是那天沈时斜来得太突然,他们之间氛围有些尴尬,后来他情绪也有些不对,在她拒绝了一起吃饭后,沈时斜更是周身气压变得低沉。
这不欢而散的见面,她实在不好说出口。
说完后,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久到姜吟以为电话挂断了,她还特意拿过一看,还在通话中。
“知瑶?你还在听吗?”她微蹙眉,试探着问了下。
“在在在!”
吴知瑶就是被震惊了,有些回不过神,她原以为是姜吟有沈时斜的联系方式,或者从其他人那里知道的,比如梁尘说的啊之类的,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见面了!
还是沈时斜主动来找的姜吟!
“呃……吟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逗笑姜吟,她笑了声,“你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吴知瑶吸了口气,认真问,“吟吟,你不觉得沈时斜突然回来,还直接到清竺来找你很不对劲吗?他是谁啊?沈时斜哎?围着他的女人不要太多好不好,怎么就突然回国,还直接来找你了,我听赵成溪那话,明显就是沈时斜回国后先来找了你!”
姜吟闻声愣住,沉默了很久。
风一吹过,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波澜浮动。
她低呼口气,故作镇定地说:“我跟梁先生是合作伙伴,沈时斜……找过来也……没什么奇怪的。”
“吟吟!你可真是榆木脑袋!怪不得被人追也不知道开个窍!”
姜吟垂眸低笑,唇角的弧度有些孤寂苦涩。
哪里是不开窍,明明是开窍有些早,时机不对,最后连一枕槐安都算不上。
而她也着实厉害,藏了这么久,最亲近的人无一发觉。
连这份开窍存在的痕迹都没有。
“知瑶,我跟他……顶多就是高中同学,本就没可能的事,开窍做什么。”
她说的实在太淡定,语气听不出任何遗憾或是紧张期待,是全然置身事外的冷静叙事,听得吴知瑶心口燃气的小火苗都有熄灭势头。
吴知瑶不死心,“吟吟,你就真不想发展看看?我真觉得沈时斜对你有意思!”
其实也不全然因为沈时斜突然回国先跟姜吟见面,高中那会儿她就觉得他们还蛮般配,只是那会忙于学业,后来吟吟家里又出了那样的事,沈时斜也出了国,她便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姜吟看着最后一抹橙辉落下,她浸在昏暗夜色里,微风夹着潮意吹得心口潮闷,粉润指尖捏着腕间的白玉菩提,指腹滑过细润,掠过细痕,是镌刻的寺名。
时隔多年,再见到沈时斜,那股温澜潮生她无法忽视,更无法否认。
只是面对他,她已经没有当初那股非他不可了。
没了冲动,就是没那么喜欢,或许已经不喜欢了。
而那股心潮浮动不过是面对让她情窦初开的少年,延迟多年的余韵返潮罢了,没什么好深究,也没什么好强求。
“知瑶,以前我或许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