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所罗门
明明觉得眼泪收不住,低磁熟悉声线却让眼泪渐缓,有了止息的迹象。
姜吟抿紧唇,摇了下头,鼻音泛浓地说没哭。
沈时斜没再追问,轻笑了声,配合她说:“行,你没哭。”
明明是挺敷衍一句话,可落进姜吟耳中,却裹上一层纵容,她边抽噎着,嘴角边弯起几分弧度。
“没有什么事情过不去。”
沈时斜没安慰人的天分,他更没心思去安慰别人,看着哭成一团的人,他思索半天也只想出这没用处的口水话。
姜吟哭声渐止,抬手擦了下眼泪,鼻音很重地“嗯”了声。
她抬起脸,紧紧环抱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声音像是飘在半空,“可是……有些事情,一辈子都摆脱不掉了,更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冷静大半后,她意识到最后那句话有些过分,可被姜东明那样质疑,那样训斥,她忍不住口不择言,她也知道姜东明不是不爱她,只是这份爱掺杂太多,实在让人压抑。
姜吟没有明说,但他懂了。
虽然沈时斜恣意惯了,但不代表他不晓得那些家长里短,这些事在沈家只多不少,只是他一惯顽劣,向来不理。
他轻笑了下,“姜吟,你是哪里来的菩萨吗?”
姜吟抬眸,雾蒙红肿的眼望住他,很不解地“嗯”了一声。
“为了得到去讨好只是内耗。”
“你不是菩萨,渡己就够了,没必要普渡。”
月光落进她瞳底,潮湿的水眸粼着水光,似乎对他的话很惊讶,清凌凌的瞳孔睁大几分,唇瓣也跟着微微张开。
同样十几岁的年纪。
沈时斜却仿若站在上帝视角,看着芸芸众生纠结于万物色像,而他独居一隅,俯瞰万事,漠不关心。
生于钟鼓馔玉的沈家,沈时斜不用费丝毫,山雨便主动来就,俯首称臣,旁人乱花渐欲迷了眼,而他却渐失兴致,淡然皆空。
她鼻子微抽,哽着弱声,“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
沈时斜站在明暗相交处,垂着薄白眼皮,折痕很淡,有种散漫的疏离,他声线低沉,带着几分浅笑地重复了这两个字。
“不会。”他没什么犹豫,音色坚定
“为什么?”
他掀起眼皮,长睫随之抬起,幽深黑眸露在月光下更加明亮,“我向来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奢望全都正确,自私不是全然的贬义。”
“姜吟,如果自私可以让你快乐,为什么不?”
明明是淡淡几句,落在姜吟心里,却重如落实,撞得她心脏猛颤。
是啊,如果自私可以快乐,又不会伤害到别人,那为什么不呢。
过去很多坚持,她都无法自洽,只是那些道理自小刻在她心里,根深蒂固,束手束脚。
而此刻,或许所有的难过,都是在呼救。
讨伐她不重视自己。
沈时斜垂眸看她,鼻尖红,脸颊白,像雪地里挂着胡萝卜的雪人,呆得很,他不自觉轻笑,问她还哭吗?
姜吟回神,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囔着鼻音说不哭了。
“行。”他点头,手插着兜,微弓起身看她。
高大的身形靠近,落下阴影,她一半的脸颊被他遮下的昏暗覆住。
“那我们来谈谈别的事。”
“什么?”她指尖微绷,心脏下意识加速,空气中危险气息在弥漫。
“这段时间为什么躲我?”
沈时斜轻嗤,掀起眼皮瞥她,“姜吟,你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我主动来问两次为什么的人。”
姜吟眼皮被揉出浅浅的双眼皮,望着他时,眼睛显得更圆更大,瞳底映出惊慌和无措,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很为难,“我……”
“事不过三,你不说,我绝不再问。”
她止住声,想敷衍的措辞戛然,不怀疑他话里真假。
姜吟知道如果不给出合理解释,他们很可能到此为止,甚至形同陌路,连从前不相熟都不如。
可她也问不出你的小公主到底是谁这种话,难道就真的继续敷衍,渐行渐远吗?
若今日之前,她或许还能自欺欺人。
可被他安慰过,再想到这种可能,她就胸口酸窒,如同身着破洞太空服置身太空,氧气渐渐漏掉,呼吸逐渐困难。
她攥紧拳头,说了半真半假的话,也勇敢自私了一次。
“因为……因为我爸爸发现了情书,怀疑我早恋,我、我不想牵连到你……你和赵成溪,所以……”
沈时斜愣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对这般说辞有些半疑,“实话?”
姜吟抬眸,望住他的眼睛,点头,“实话,今晚我爸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
说完,她咬了下唇,这话怎么听着像是来捉/奸的。
沈时斜笑,“就为这事?”
“这不是大事吗?”姜吟瞪大眼反问,对她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她语气低落地呢喃,“我不想给你们惹麻烦。”
这话不全然是借口,起初跟沈时斜疏远是因为小公主,可二模成绩出来,被姜东明那样斥责误解,她反而庆幸,这样也很好,不要连累他。
沈时斜不以为意,“就为了这事,别扭这么久,姜吟你可以啊。”
姜吟脸颊闷红,有些好不好意思,声音低了一个度,“……对不起。”
“行,我接受了。”
姜吟抿着笑,仰起头看着他,“沈时斜,谢谢你啊。”
“娇气。”
晚自习结束后,姜吟才回教室。
吴知瑶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冲过去问,“吟吟你咋了?哭了吗?刚刚是……叔叔过来找你?”
姜吟出去时,她隐约看到外面有个男人。
姜吟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没那么难受了,她勾了勾嘴角,“没事,跟我爸爸闹了点意见。”
吴知瑶见姜吟不愿说,也没追问,只关切地一再确认她没事。
姜吟心口一暖,“没事的。”
或许她会很难过,可沈时斜推开了那扇门,就像推开她反锁闭塞的心脏,强势地照进明亮,苦涩冲淡,那些过不去的坎瞬间弱化了。
原本她以为真的要哭个昏天黑地才算完,但一看到沈时斜,听到那些隐晦的安慰话,她心里的苦涩就冲淡大半。
晚上陈芳菁来接她时,姜吟在路上跟她解释了情书的事。
那封情书是董昊放的,她在尾页看到了dh的字母缩写,想起他接连告白两次,就猜出是他了,但对他什么时候放的,毫无头绪。
姜吟有些担心姜东明会闹到学校,“妈妈,你能不能跟爸他……说说,别闹到班主任那里,我跟董昊真的不熟。”
陈芳菁揽着她肩膀,心疼地说:“放心,有妈妈在,不会让他闹去老师那。”
“谢谢妈妈。”
晚上回到家,没有爆发第二次战争,陈芳菁跟姜东明谈过后,他情绪稳定很多,也没再追问情书和早恋的事情。
只是要求她高考前手机上交,不准出去玩,也不准再点外卖。
姜吟平静地接受,她知道此时反抗无用,没有底气,更没资本,但她也做不到自洽与和解,更无法永远按照姜东明的喜好生活。
她想为自己争取一次,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或许无法像沈时斜那样恣意,但最起码,她要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爸,是不是只要我考上了清北,你就可以把我的人生还给我了。”
“首先你要考得上”
“好。”
临睡前,姜吟忍不住问陈芳菁,“妈妈,看到那封情书,为什么你不怀疑我?”
陈芳菁不由好笑,拍拍她脑袋,语气温柔道,“妈妈早就说过了,会永远相信你。”
她坐在床侧,靠在床头把姜吟拥在怀里,“这话说了你爸不赞同,但我依旧认为这个年纪产生喜欢好感是值得珍惜的,妈妈虽然觉得学习更重要,但如果你有别的选择,妈妈也支持,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好。”
姜吟眼眶微热,抱住陈芳菁,“妈妈,谢谢你。”
“傻孩子。”
自那天后,姜吟在学校分秒必争地学习,拼命到几乎魔怔。
就连午饭食堂排队,她都要捧着小本子默默背单词,专心致志到两耳不闻周边事,忽略掉台阶和拥挤人群。
忽然她被猛地一撞,差点又要摔倒,在她身体失去平衡时,一只大手握住她胳膊,把人往回一拽,这才避免了第二次崴脚。
姜吟紧闭着眼,顺着力道撞过去,扑倒身后人的怀里,鼻梁撞在他胸口,微微发涩,脸颊蹭着温热布料。
清冽竹香扑鼻而来,熟悉的嗓音也从头顶传来,语气还添了几分严肃。
“不知道看路?”
姜吟有些懵地愣在他怀里,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沈时斜眉心紧锁,攥着姜吟的胳膊微用力,语气更低几分,“姜吟。”
“啊?”
姜吟被他突然点名惊住,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很大,又带着惊惶未定,闷热潮气在她鼻尖闷出细汗,腮颊热出粉色,看着呆得像只小鸡。
“问你话呢,不知道看路?”
“我……我一时没注意。”
沈时斜气笑,“没注意?快高考了,你还想摔进医院?”
“这是第三次了。”
她猛地抬头,“不是第二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