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有分寸
“此是何意?”卢扬飞没听明白。
“毕竟崔郎君可是在用尽所有手段替郎君压着,郎君自个儿如此不在意,万一真走漏了风声,可不太好。”姜鸿索性明言,反正卢扬飞早知她的靠山就是崔明晏。
卢扬飞当然晓得崔明晏一直在帮他把夫子庙闯下的祸事儿压着,如若不然,早爆出来了,这会儿他哪里还有空闲能在此与她一同用膳。
“你刚从崔府出来,是屡屡提到崔司直,是想和我说什么?或者……”卢扬飞把声音又往下压了压,脑袋往姜鸿那边凑近,“那等事儿已有了解决之法?”
“郎君英明!”姜鸿同样往卢扬飞那边凑了凑,很是捧场地赞了一句。
卢扬飞没好气儿:“哼,只怕娘子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是两回事儿。”
就她在谢家与他遇到,对他的态度和语气,他敢断定,她对他的印象肯定不佳,此刻赞他这么一句,绝对是违心的。
姜鸿笑而不语,继续大快朵颐。
见她如此轻易便默认了,卢扬飞气结,声音不觉粗声粗气起来:“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郎君何不亲自去问问崔郎君?”姜鸿觉得崔明晏愿不愿意把解决之法过早地告知眼前的闯祸精,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闯祸精之所以是闯祸精,那便是将有利的形势快速地变成有害的结果,好不容易有了解决之法,还是她从前世照搬过来的,万一因着她的泄露,导致卢扬飞做出何等无法挽回的举动来,都不必崔大腿儿拿刀削她,她就得自己先削了自己。
“我要是能去问?本郎君还用得去跑到你家门口去堵你?”卢扬飞耐心告罄,说话再无顾忌,出口便是实言。
姜鸿听出点儿蹊跷,轻轻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接过珠圆给她舀过来的排骨汤,拿起汤匙舀了几口喝下,悠悠道:“原来……是不敢啊。”
卢扬飞听到她说他不敢,身为儿郎的尊严一下子拔高:“谁不敢了!”
“哦。”姜鸿尾音拖得很长,弯着唇瓣对着他笑。
卢扬飞看着她这笑容,不禁想起方将令他看呆了的她那个明艳如海棠仙子的笑容,不知不觉气焰渐消,慢慢消于无形。
他握起拳头举至嘴边,下意识地又清了清喉咙:“咳咳咳!”
用过膳后,两人在望仙楼门口分道扬镳。
姜鸿上了马车,在车厢里掀起窗布往外道:“郎君的喉咙似有异物,不如前去看脑疾之时,顺带看看。”
正在翻身上马的卢扬飞闻言一个激动,脚没蹬上马蹬,错了个空,踉跄地扑向马鞍,一张周正略黑的脸和马鞍来了个亲密接触。
“噗哧!”姜鸿放下窗布,“楼伯,回府!”
“喏,女郎。”老楼一挥马鞭,马车慢慢起行。
鱼火扶起卢扬飞,被卢扬飞甩开。
卢扬飞看着姜家马车渐行渐远,双手插腰,气愤地指着斥声道:“她刚才说我什么?本郎君有脑疾?还喉咙有异物?你听到没有?她是不是这样说的!”
“……是。”鱼火缩着脑袋低声应道,他就怕他又成为那城门失火而无辜遭殃的池鱼。
“气死本郎君了!小小姜家女娘竟敢当面骂我!”卢扬飞气得跳脚,却始终没有上马追上姜家马车,任由姜鸿越走越远,直至再看不到。
“……”鱼火无语,偷偷瞄了一眼卢扬飞,那您倒是跟以往揍人一样,追上去教训那小小姜家女娘啊。
珠圆在姜鸿当街当面骂卢扬飞脑内有疾、喉咙有异物之后,她在车厢里便坐得心惊胆颤的,终于拐过街角,她才放心地拍拍心口。
“女郎,那位卢郎君脾性不太好,女郎还是少惹他为妙。”珠圆真心这样觉得,还有崔郎君,不过崔郎君是女郎的靠山,这个没办法。
姜鸿也不想惹啊,可有时候有些人就跟有些事儿一样,不是她想避就能避得开的:“他的脾气是不太好,不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他虽浑,但浑得有尺度。只要他心中有分寸,我再注意着些,他伤害不到我。”
“可是女郎……”
“别担心,我也有分寸。”
珠圆点头,终于不再多言。
姜鸿伸手握住珠圆的手:“我知道你和玉润在我淋了一场雨,发高热病了,后来退了之后,我直接拒亲楚安宏,你们见到我这样突然转变,心里都有在担心我,只是不像阿父那样日日念叨着我。放心,我以前只是被蒙蔽,病好后我清醒了而已,我没有变,若一定要说我变了,那就是你们的女郎我变得更认清事实了。”
“女郎,奴知道了,回去奴就告诉玉润,往后奴和玉润会更用心更努力侍候好女郎的。”泪珠从珠圆眼眶里滑落,她反握住姜鸿的手。
姜鸿回到了姜家的同时,卢扬飞则犹豫再三,到了崔府大门前,也没敢上前去扣响铜环。
调转马头,最后还是灰溜溜地回到卢璇为他购下的五进宅院里。
空荡荡的卢府里,卢扬飞从前院走到后院,走到自己的院落,走进自己的寝屋,他挥退鱼火,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安静地坐着。
人人都道他是太子妃胞弟,什么都不必操心,上京师来就是享福来的。
确实是享福来的。
他一进长安,就被阿姐带进这座宅院,说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他的家,是阿姐的娘家。
娘家?
卢扬飞嗤笑出声,满眼都是讥讽。
若阿父阿母还在,他的家在范阳,阿姐的娘家也在范阳,而非京师长安。
他已十七,阿姐接他进京师之后,便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要让他成家,可他尚未立业,能成哪门子的家。
他虽是太子妃之弟,可他除了这个名头,他还有个混世魔王的大名儿,闯祸无数,早恶名在外,长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凡有些家世的人家,谁会真心把女郎嫁给他?
阿姐拿给他看的那些名门闺秀,非是他看不上她们,而是她们瞧不上他罢。
他虽浑,但绝对不勉强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