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偌大的长乾殿此时寂静万分, 谢纪淮在太监的服侍下用药。
苦涩的药香在大殿内蔓延。
谢望舒面无表情,垂眸抿了一口茶水, 坐在底下。
“川儿,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谢望舒将手里的茶杯搁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谢纪淮的面色,说道。
“父皇可曾召见过鹿倾?”
淡淡的话语在大殿上如同一粒石子在平静的水面上掀起波澜。
谢纪淮顿住擦嘴的举动,淡笑道,“鹿倾这丫头很是识趣儿,几日后放她出宫去,也算是对她尽心服侍你的奖赏。”
“川儿是觉得有何不妥?”
“儿臣觉得不妥。”
“父皇不该替儿臣做决定,鹿倾不可以出宫。”
“她要一直与我在一块。”
谢纪淮皱起眉来,严肃看向眼神坚定的少年, “有何不妥?”
“不过就是个丫鬟罢了, 川儿又在如何跟朕说话?”
“放肆!”
威严的声音在大殿响起, 泛起回响。
在谢纪淮身旁服侍的宫女们惊惧跪下, 饶是一个人都不敢抬头。
谢望舒站起身来,跪在地上,说道, “儿臣心悦鹿倾, 她以后会是儿臣的妻。”
“她不是一个丫鬟!”
谢纪淮被气的胸膛发抖, 站起身来, “你可知你身为九域的皇太子, 择太子妃一事必须谨慎。”
“娶一个丫鬟为正妻,谢望舒,朕看你是疯了!”
谢望舒的身板挺直,神色宁静,“太祖的皇后便是这罪臣之女, 后进宫成为浣衣局的宫女。”
“现如今世人谁人不称赞这皇后娘娘蕙兰质心。”
“儿臣读书时,父皇也曾夸耀她,更是叫昭和好好学习。”
“父皇又何曾忘记?”
谢纪淮被谢望舒堵得哑口无言,平复了心情,又说道,“清绾若是泉下有知,定不会允许朕让她的儿子娶一个婢女。”
“此事不用再议,再过些时日,朕会为你择一位恰当的太子妃,你做些准备。”
谢望舒震惊站起身,冷笑道,“母后这辈子清清苦苦,总共也没享几天福。”
“儿臣心悦鹿倾,这辈子定会让她顺遂一生。”
“若是父皇阻拦,儿臣一生不娶。”
缓缓的几句话在大殿炸开,震得谢纪淮哑口无言。
这长长的一辈子,清绾过得清苦,说是爱她,可她也没过几天好日子。
谢纪淮感到难言的愧疚,自己的儿子也在拿自己的子嗣威胁自己。
他顿时感到无力,自己跌坐在龙椅上,静默了许久,随即无奈地摆了摆手,道,“朕累了,你退下吧。”
谢望舒沉默呼了一口气,多天的郁结有些消解,转身大步离开长乾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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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宫城外,是鹿倾这几天一直在遐想的画面。
她将包袱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每日静坐在卧房,不发一言。
陶铃舍不得鹿倾,赖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天色渐晚,月光沉默挂在天上,周遭没有一点声音。
只有瑟瑟的秋风刮起鹿倾的裙摆。
陶铃靠在鹿倾的肩膀,两人裹了一件大衣,皆沉默看向天空。
“鹿姐姐,真的想好走了吗?”
秋风刮起鹿倾的一缕秀发,周围散着凉气。
“想好了。”
“现在好怀念在宫外的日子,要什么有什么,不像在宫里这般难受。”
清缈的话语在浅浅的雾气中飘起,在少年的胸膛中荡起波澜。
他躲在凉亭外,秋风萧萧瑟瑟,自己的衣摆飘飘荡荡。
自己的手心逐渐拢在一起,手臂的青筋暴起。
谢望舒艰难闭上双眼,心里的口子犹如被一只无名的手狠狠揪起,让他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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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和三十六年,汝阳王带领士兵从边疆归来,全国欢迎。
长长的街道被众位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盛大的宴会上,谢纪淮破天荒地喝了几杯酒。
满面红光。
谢望舒恭敬敬酒给汝阳王,中年男人淡然点头示意,有几分不可言说的疏离。
少年表面没有当回事,心里却泛起了几丝倔强。
世人皆说这汝阳王是难得的英雄,要想让他赞赏,自己便得做出个好样子来给他看。
短短的宴会在爆竹声中轰然结束,谢纪淮十分高兴自己的兄长从边疆归来,便留下了汝阳王与谢望舒两人。
汝阳王端坐在座位上,恭敬接受自己哥哥的赏赐。
“陛下的精神头儿越来越好,微臣看陛下康复指日可待啊!”
“多谢汝阳王的吉言!”
“朕的状态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纪远,这是幸川,这么多年,你们叔侄俩都没有正式相聚过。”
谢望舒沉默不语,寂静坐在一旁,紧握住自己的酒杯。
谢纪远淡然点头,随意瞥了一眼近处的沉闷少年,开口道。
“今日怎么没见喻明?”
“自从那次边关告别后,也不知道那小子武功是否精进。”
“把喻明圏在宫里,可真是暴殄天物。”
他的话语中满是亲昵,神色也变得温暖。
此言一出,谢纪淮满怀笑意的脸瞬间沉默,他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茶。
“喻明前些日子出宫去了,此后不可入宫。”
谢纪远的脸色骤变,他的大手不费吹灰之力捏掉一只酒杯。
“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是何意?”
“谢望臻乃是镇国将军,这般少年英雄可是轻易就被遣送出宫的。”
“陛下为了给您的好儿子铺路,又何必这般做?”
“真是偏心到姥姥家了。”
谢纪远比谢纪淮小了十好几岁,从小就是被先皇宠爱着长大的,谢纪淮也从小让着他,所以谢纪远说话无边无际,毫无遮盖。
谢纪淮也把自家弟弟的胡话美名其曰称作忠言逆耳 。
往后,再也没人能在汝阳王的嘴下占得便宜。
因为就连当今圣上也没有怪罪他的口无遮拦。
不过现在这话说的让在场的两人都变了脸色,谢纪淮被气得脸色通红。
“放肆!”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说话怎么还是如此粗鲁?”
“喻明出宫是他自己决定的,朕并未干涉。”
“再说幸川这孩子不用朕为他铺路,要不是幸川的话,你谢纪远恐怕就看不见你皇兄我了!”
谢纪远撇撇嘴,没有说话,只顾自己低头喝酒。
本来喜庆的场面霎时间寂静了起来。
谢望舒眉眼低垂,英俊的脸庞矜贵淡然,自己的指尖轻捏住晶莹剔透的琉璃盏。
“皇叔所言甚虚,孤愿跟随皇叔出征,证明您的一切认知皆为虚妄。”
“皇叔,可否?”
谢纪远闻言,轻嗤一声,随即鼓起掌来,“本王愿闻其详。”
悠悠扬扬的丝竹声响起,又悠悠然然落下帷幕。
少年目光淡然,静静捏碎手里的琉璃盏,心底满是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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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阳王回城的消息与皇太子御驾亲征的消息一齐传到东宫之中。
鹿倾听到这个消息后顿住手里的动作,离宫之日就在明天,与此同时,谢望舒也会跟从汝阳王赶往边疆攻打凶恶的匈奴。
眼前的剧情早已崩的一塌糊涂,她已经无法预料到之后的剧情发展。
匈奴甚是凶猛,原书剧情中汝阳王在一次大战中战死沙场,鹿倾不知道又是否会发生。
心里对谢望舒的担心呼之欲出,眉头紧锁,她不知道又该如何。
现在已是深秋,秋风萧瑟,谢望舒行军几月,到达边疆已是隆冬。
她担心天气的寒冷,幸川被冻着,便急匆匆翻箱倒柜,之前缝的冬衣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蓦然,衣柜里的香囊露出一角,鹿倾看着它直愣神。
这还是她在皇陵陪幸川抄写经书时绣的,打算在明年生辰送给他,可谁又知道今年还没过去,她便再也见不到幸川了。
世事无常啊。
鹿倾把它从衣柜拿了出来,将那根鸾钗放在了一起,打算临走前让陶玲一起给谢望舒。
缓缓的敲门声响起,鹿倾放下手里的香囊,整理好情绪前去开门。
少年同样沉默寡言,潋滟的眼眸了无生机,眼尾微红。
“姐姐方便说话吗?”
淡淡的话语犹如前些年还未熟络的生涩,听的鹿倾心底直发酸。
“方便,方便。”
她将自己的房门关上,脸颊扬起一抹笑意,将谢望舒迎在外面的凉亭。
深秋的阳光正浓,飘涩的秋风卷起地面的尘埃,鹿倾看的出神,没注意到对面幽深哀伤的眼神。
“姐姐可知,我明日便要出征?”
“此次一别,也不知道何时还要相见。”
鹿倾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瞳孔,他漆黑的眼眸好似藏了万众星辰,直晃晃的照应着自己的身影,刺得自己心里发慌。
“哪有啊,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
“等幸川平安归来,我给你最喜欢吃的酸辣粉,酸酸辣辣的甚是解腻。”
“再加上糖葫芦,红彤彤的一大串我都留给你!”
“还有。。。”
鹿倾笑了出声,抬头看向他,瞧见少年的模样,霎时间又止住了话头,静默了一瞬间。
谢望舒眼角红了一大片,泪珠顿时将稠密的眼睫毛染湿,白皙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我见犹怜。
本来温和的天气霎时间犹如冰雪将至,将鹿倾浇了个透心凉。
“幸川,别这样。”
“你平平安安归来是我最大的祈愿。”
说着说着,鹿倾的眼角泛泪,话语也哽咽起来。
她无法想象谢望舒这半大的少年在面对生死时的境遇,沙场上,刀剑无眼。
鹿倾哽咽无法言语,只是直愣愣地看向谢望舒。
他伸出手来,用颤抖的指尖拂去鹿倾的泪珠,一言不发。
鹿倾抬眼,感受到他的指尖滚烫,那眼神中全是不舍与哀伤。
鹿倾的心被烫了一个大洞,多年后回想起那一瞬间,她想那时大抵是疯了。
她垫脚吻上少年温凉柔软的唇,一触即离。
又吻了他的通红鼻尖,闭眼抵住他的额头,说道,“我在宫里等你回来。”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谢望舒一脸震惊,蓦然唇边扬起笑意,也闭上了眼睛,虔诚吻上她的唇。
鹿倾搂住他的脖颈,被公主抱抱到床榻上,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滚烫。
每次沉沦之际,他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
“鹿倾。。。”
她嘀喃应答,闭眼吻上他的脖颈。
“孤的太子妃,等我回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进展是不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