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那个今天早上刚被他用“早安、午安、晚安”成功气跑的男人，现如今就站在他身前，神情困惑中又带着些关心。
他怎么来了？
宋清漪不愿在祁钰面前丢人，胡乱抹了抹眼泪，撑着墙面站起身来。
清瘦的青年被宽大的卫衣套住，指节泛白，像是正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一般，稍长的发尾不甚服帖地向上翘起微弱的弧度。
祁钰皱眉，将视线从他哭红的眼角挪开：“怎么了？”
宋清漪没出声。
他怕自己一开口先打个哭嗝。
那可太傻逼了。
傻逼他妈给傻逼开门，傻逼到家了。
他可能会忍不住羞愤到触柱而死。
但他越是不说话，看起来就越吓人。
祁钰眉头皱得越发紧：“怎么不回我消息？”
宋清漪这才想起祁钰原来还给他发了个消息。
那会儿他太上头了，根本没细看。
打开手机，未读的红点还躺在列表最前端。
【祁钰：刚好路过，你们几点散场？】
【祁钰：没地铁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祁钰会在和人谈完生意后特意绕远跑来这里，还是因为今天早上出门前，宋清漪在家门口向他感叹，说自己只剩下64块了，打车过去的车钱都不够，只能坐地铁。
祁钰原本都已经打开了回家的导航，转念一想，还是调转车头来了演播厅。
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思维异于常人的总裁大人思忖片刻，没有询问宋清漪怎么了，也没有问他要不要纸巾，而是打开手机，给他——
转了一笔钱。
宋清漪瞬间被一连串微信消息提示轰炸。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祁钰：/您有一个红包待领/】
……
宋清漪被这通红包轰炸吓傻了。
点开红包的手指都有些抖。
200、200、200……
对面祁钰还在发，高大的男人站在会所拐角过道，头顶散落的灯光被他遮挡去一部分，从宋清漪的角度抬头，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写满专注的神色。
专注到宋清漪都有点不好意思打断他了。
但不打断又不太合适。
主要是他担心祁钰再这么继续发红包手指头会抽筋。
宋清漪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就是说，单个红包的上限额度是200，但是旁边还有个按钮叫[转账]。”
说完他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再看祁钰。
祁钰：“……”
祁钰：“哦。”
红包大军停顿了几秒。
【祁钰：/您有一笔转账待领取/】
【祁钰：/您有一笔转账待领取/】
……
又接连发了好几个。
宋清漪数了数，今天晚上他瘪了将近一个月的钱包里，足足多了一万两千块。
嘶。
已经习惯于贫穷的小宋老师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金钱的馨香彻底腐蚀了。
最起码，他可以把欠宋岳的那200先还了。
宋岳和祁钰，比较起来，还是宋岳更讨厌一点，宋清漪宁愿祁钰做自己的债主。
一受刺激，刚憋回去的眼泪花花又开始往外冒。
“行了，别哭了。”祁钰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清漪，话底隐隐带着点嫌弃，“像个小姑娘似的。”
宋清漪眼泪还没擦，透着一层水雾很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狗屁像个姑娘，想骂他娘炮就直说，别拉踩姑娘行不行。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宋清漪吃祁钰的穿祁钰的住祁钰的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花他的钱。
站在他面前腰板都挺不直了，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宋清漪沉默片刻，抬头，很认真地盯着祁钰的眼睛：“谢谢你啊，我以后有钱了会还给你的。”
一万两千块，在祁钰这种人眼里大概就是个屁。
不，比屁还不如，人放个屁起码还能听个响，一万在祁钰眼里大概就是一缕空气，随手挥一挥就能散了的那种。
但对宋清漪来说确实可解燃眉之急。
祁钰不耐烦：“行了，别说这些废话。”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又停下，转头看过来：“还不跟上？”
是还想继续回去受欺负吗？
宋清漪一怔，忙追了过去。
这一晚，从小生活在温室中的宋小少爷整个世界观都收到了不小的冲击。
回到祁钰家以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确非常任性。
娱乐圈是最注重人脉的地方，可他天生不爱和人交际，无论是在学校时还是出了社会以后，几乎从未主动维系过任何一段关系。
光靠别人喂饭吃，怎么可能出得了头。
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半晌。
宋清漪蓦地翻身坐起，打开手机通讯录，一个个自上而下翻起了联系人列表。
隔着一个客厅，叠墅另一端的书房里。
祁钰正在给自己的秘书周泽打电话。
宋清漪今天晚上哭得那么惨，祁钰有些担心，怕他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会所有监控，但祁钰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能不违法犯罪又欺负到一个人的方法，这个世界上多的是。
祁钰和老板认识，周泽没费什么功夫就从会所那边弄到了今晚包间里的信息，在电话那头跟祁钰一五一十道来。
“……所以，宋清漪没事？”祁钰听完全部，陷入了沉默。
周秘书道：“是的，王总和张导他们是苏九老师的粉丝，今晚的饭局主要也是为了和苏老师交个朋友。”
交个朋友什么的，属于美化过后的用词，实际上懂得都懂。
不过确实没人动宋清漪。
祁钰简直无话可说。
冷心冷肺的祁总不是太能理解，别人受欺负，和宋清漪有什么关系。
他哭那么惨？
他今天才刚认识那个苏九吧？
果然是个娇气包。
不过宋清漪这样一折腾，祁钰倒是意识到一件事。
娱乐圈那种地方，要想独善其身的确很难，如果宋清漪执意要淌那趟浑水，祁钰自然是可以替他保驾护航。
但，百密总有一疏。
万一宋清漪真在他手里出了什么岔子，他没办法给宋伯父和宋清诀交代。
倒是有个万全的法子。
祁钰看了眼电脑右上角的时间，还不到夜里十二点。
宋清漪应该还没睡吧？
祁钰犹豫了一瞬，起身，推开卧室门。
他干脆送佛送到西。
走到宋清漪卧室门口的时候，祁钰正在思量着要把宋清漪安排到谁手下去比较好。
背后客厅里，王伯和小包居然还没睡，一老一少窝在沙发里静着音看那个狗血剧，看得津津有味。
看见祁钰去找宋清漪，王伯一愣：“少爷和小宋原来还没睡呢？”
说着拿起遥控，默默将音量调大。
祁钰：……
他怕是管不了他们了。
抬手，敲门。
“来了——”
卧室里的人答应道。
声音听上去倒是很平稳，应该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继续哭鼻子。
吱呀一声轻响，门被打开。
宋清漪的脸出现在祁钰面前。
他今天哭得实在太狠，就算情绪平静后已经用热水好好洗过脸，却依旧洗不掉微微浮肿的眼皮，以及眉梢眼角可怜兮兮的落寞感。
像个脆弱得随时会碎掉的瓷质玩偶。
祁钰看着又皱起眉头。
在宋清漪的视角看来就很莫名其妙。
大晚上突然来敲他房门，一看到他就皱眉头，仿佛警察见到犯人，随时准备把他铐上拉进小黑屋审讯似的。
“怎么了？祁钰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后半句一个字比一个字说得声音更轻，到最后简直变成了嘟囔。
宋清漪好后悔。
其实祁钰今天帮了他忙，还成了他的债主，他不想再继续恶心他的。
但他好像已经在祁钰面前演成习惯了怎么办？
开口就是“哥哥”，停都停不下来。
就离谱。
祁钰嘴角抽了抽，压下转身就走的冲动：“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经纪公司？”
现在带宋清漪的那个林叶，祁钰知道。
在业内是有名的捧高踩低，人精一个。
从今晚宋清漪的表现来看，他是玩不过他的。
祁家自己旗下也有经纪公司，是前几年内娱发展势头最旺时，为了抢占影视剧市场时成立的。
是新公司，但背靠大山资源强大，和艺人签的合同待遇也很不错。
如果宋清漪愿意过去，祁钰可以保证他有足够的话语权。
瓷质玩偶同学刚给自己上学时的导师打了通电话，听见祁钰的来意，疑惑地歪了歪头。
花了几秒钟时间消化祁钰的话，宋清漪略带迟疑地开口：“其实我有想过，但……”
宋清漪的确有想过换个公司。
起码想过换个经纪人。
但这并不是想想就能成的。
他在初入乐佳文娱时被林叶哄得晕头转向，连合同都没怎么细看就签下了，如今转头再看，提前解约起码要赔80多万。
而且这只是合同上定下的解约费，如果算上其他要赔的钱。
200万。
宋清漪拿不出来。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他把利弊和祁钰简单讲了讲，得到了对方浑然不在意的回复：“如果你想来我这边，那些事情都不用管。”
“我可以替你找人解决。”
这对祁钰来说，并不比推开眼前半阖的门、走进宋清漪卧室去困难多少。
无论是出钱还是打官司。
宋清漪被他轻松的样子小小地刺激到了。
妈的，一对比，他现在真的混得好惨。
但宋清漪并不打算同意。
他才刚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真正依靠自己重新走一条路出来，现在跑去抱祁钰大腿算怎么一回事？
再说，这份人情太大，他若是欠下了，不止他自己，就连宋清诀和宋爸在内，大家一起都还不起。
宋清漪摇了摇头。
祁钰感到十分不解：“为什么？”
“那可是80万。”宋清漪无奈。
他知道自己和祁钰说不通。
80万，若是在宋家破产之前，他自己也一样不会放在眼里。
祁钰确实没有被说服：“只是80万。”
他顿了顿，道：“别说只是打官司赔钱，就算要我直接把这80万给你……”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半句话没说完，被身后电视机里主角蓦地放大的声音给打断了。
剧里的裴知知似乎是正在和另一位男主角吵架，一向娇滴滴声音竟然带了点歇斯底里的味道：“80万！那可是80万！！你就这样把钱砸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拿你当哥哥，你呢？你觉得你是在干嘛？包养我吗！？”裴知知气都不带换一句地骂道。
祁钰：？？？
？？？？？？？
不是，王伯整天看的到底都是特么什么破电视剧？
他真的想把这玩意从墙壁上撬下来丢出去！
背后，王伯和小包俨然也听到了祁钰和宋清漪的谈话内容，原本正常的气氛被电视剧一烘托，瞬间变得奇奇怪怪。
祁钰警告地看了一眼一脸吃瓜表情的爷孙俩，僵硬地将头转了回来。
然后看见了宋清漪同样瞪圆的眼睛。
祁钰：……
妈的。
这话谈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