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沈大哥,你可曾受伤?”
房内,沈星沅闻声迅速收起了一旁的血衣,将绷带缠紧披好衣袍开了门。
“无碍,谢殿下挂怀。”
“好,可曾给四哥传信过去?”
“自然。”
“公主近几日莫要出门,郦城的百姓吵嚷着要一睹盛世容颜,”
“……好……吧。”南宫汀窈撇了撇嘴,也习惯了这该死的美貌给自己带来的不便。
“沈大哥你真的没事么,看你脸色有些苍白。”
倒是第一次她的脸上写满担忧自己的神色呢,这滋味好像蛮不错的。
他摸了摸少女的发顶温柔出声:“没事,快回去收拾行李吧。明日一早顾郡守送我们一程。”
“嗯嗯。”
复又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房。
……
府外,郦城最高处的楼阁中。
少年摸索着楼梯抬步往上走,一路磕磕绊绊的摔了不少跤,但他并未在意,扯了扯挂住的衣袍终于来到了最顶层。
倚仗着窗沿而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玉箫开始吹奏,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悠扬飘渺的萧声从那金垒中的楼阁中传出,仿佛来自碧落琼霄的仙曲。
府内,南宫汀窈收拾包袱的手一顿,耳尖动了动,似有所感般起身推开木窗,方才还模糊的音律此刻清晰的萦绕在耳边。
一缕相思,踏歌而去,飞至女孩的身边。
然而有的人却坐不住了,抛出了石子铛的一声借力将门窗闭紧。
“有甚好听的,公主继续打包行李吧。”
“我又不是移家带户,哪来那么多东西要收,听听也不耽误。”
她试图继续品味那深有所感的诉不完的曲意,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开。
“淿宁!”
少女嗔怒的样子格外可爱,小脸鼓鼓的,眉间蹙弯唇瓣紧抿。
“既然推不开,那就别听了。”
“无趣。”
“像你这种杀手自然不会理解风花雪月咯。”
男子未发一语只心底痴笑着:‘我是不懂,但依旧把燕国的福星给拐走了。’
……………………
黑袍人俯跪于地上,长磕着头不敢抬起,恭敬万分道:“参见圣主。”
“此事败了,可有人察觉出你的身份?”
“……,不曾。”
“是么?”
斗篷下的人状若调整姿态般抬起了手。
地上的一团迅速开始抽搐扭曲,他痛苦的哀嚎着:“圣主大人,饶命。”
“嗯?说谎可不是好孩子。”
“是有一人发觉,但此人…乃…九殿下。”
指点生死的手顿住,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他?那个肮脏的怪物。”
“他为何留在此地?”
得到了喘息,说话的声音如开始般平静回复:“似乎是……跟随燕国七公主而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竟是如此么?”
疯狂的笑声过后涌现出无尽的恨意,“不愧是那个贱女人的孩子,和她娘一样不是好货。竟然连那个没有心的小魔头都被她迷住了。”
“罢了,罢了。毕竟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可不能被美色迷了眼。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去,将那个小女孩给我杀了。”
“是……谢圣主恕罪,奴必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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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守府,顾时韫驻立在床榻前,望着躺在上头闭眼假寐的美少年,狠了狠心终是开口教训道:“你一个眼盲之人,何至于出府去符望阁吹箫!”
“本就孱弱,如今感染了风寒,真不知身体康健为何物。”
“别装睡,我知道你听得见。”
“嗤,一向壮实的郡守大人,竟生了一个患疾儿子,原是我不好,给父亲带来麻烦了。”
刚还蛮横的男人收起了凶巴巴的语气又开始装悲惨耐心劝慰:“儿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老夫真是……无颜去面见你娘啊。”
顾青辞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嗤的一声开口:“郡守大人,平日里去怡红院的次数还少么?只不敢将人往家领罢了。”
“娘去世那年,我才八岁。头七之日,你和贴身侍女在房中行不轨之事。”
“此番种种,你也配提面见我娘这四字?!”
丑事被揭穿了,方才假意流泣的男人脸上此时一阵青一阵白的,恼羞成怒道:“住嘴!那你呢?一个瞎子也敢试图仰望煦阳公主!”
“……”
房内一片死寂。
发泄完后顾时韫甩了甩衣袍推门离去。
回房时心情烦躁如何都缓解不下来,敲了敲桌子喊着:“翠儿。”
“大人,奴婢来了。”
门外守着的女仆扭着腰端了碗茶盏进来,方放稳便被人一把搂至怀里。
男人的手开始上下不安分起来,隐隐发泄着某种情绪。
“哎~先别急,先喝口茶压压。”
“嗯,还是翠儿懂事。”
他就着女人的手仰头喝下。
不出片刻,端坐于椅上的人轰然倒下。
……………………
天还未亮,一行人便如来时般低调动身出发了。
顾时韫一早便至府门口等候着,恭敬的低着头,样子有些反常。
‘若按他以往的风格来说,此时定当痛哭流涕装作依依不舍的给他们送行才是。’
没多想,云衍和慕如溪跨上了后头的马车。
至南宫汀窈时,行礼之人却忽的上前谄媚开口:“七殿下身份尊贵,老臣扶您上车。”
“不必了,本宫不习惯。”
“还请公主赐臣一个机会。”
“……”今日这老东西怎么回事。
“行吧。”
他伸出了手方要触碰少女的衣袖时,一旁带面具的男子倏的出手给人胸口一击。
“噗。”立刻倒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人立刻爬起掏出怀里的匕首刺向自己的目标,另一只手捏住袖中淬了毒的飞镖甩了出去。
景胤近乎用了八成的内力将人打至十米远的距离,那匕首因躲闪不及深深的刺入他的肩膀。
倒在地上的顾时韫血肉之躯已躺在红泊之中。
然则这些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南宫汀窈吓的呆住了,她接住近乎倒下的人担忧的喊着:“淿宁!你没事吧。”
听到动静另外三人掀帘而出,望着眼前的一幕怔怔的,沈星沅迅速反应过来将晕倒之人接过带回府内的房间。
“先救人。”
慕如溪将药箱一一打开,剪开衣裳小心翼翼的取出箭头,揩去脏污撒上止血的药粉而后取绷带缠好。
“殿下,怎么回事?”
“方才,顾时韫要刺杀我。”
“郡守?”
“是。”
云衍好看的眉宇染上些许复杂之色,沉吟了会缓缓道:“只怕他被人操控了。”
“什么?!”
“幕后之人为何……,他们这战不是已败么?”
“于他们而言丢掉一颗棋子无伤大雅,殿下此番出了风头,兴许是后头的主子恼羞成怒吧。”
“嗯……”
只可惜又多牺牲了一人。
……
景胤醒的极快,他扶着伤口起身,透过面具看不出神情,只淡定道:“此地不宜久留,出发。”
“可是你伤还未好。”
“不碍事,坐马车里休养便可。”
拗不过他,方经历了一番风波的人又收拾好踏出了府。
门外事故之地,顾青辞一袭白衣沐浴在阳光之下。
南宫汀窈此时看见他心头有些复杂,不发一语。
却是沈星沅开了口:“顾公子快些给郡守收尸吧,岂能让朝廷命官曝尸城街。”
少年却淡定的回复:“不急。我是来送别公主的。”
“若是感言,顾公子便快些讲吧。”
他捧起雕花的木盒走至说话人的方位,紧张的问道:“幸得天赐,和殿下相遇。此等薄礼,以敬倾盖如故。”
鬼使神差的,她收下了盒子。
“你将我视作友人,这颗真心本宫接下。若是往后有不便之处,还请传信于京城。”
“是,顾青辞拜谢煦阳公主。”
耳边传来马车轱辘轱辘的声音,他知晓,人已离去了。
郦城,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不再有郡守了而已。
或许半月以后,新官即将上任。
从前一直千金寻医的府邸更名,遣散了仆人。
郦城的百姓都知道,顾府里有一眼盲公子,偏爱吹奏一曲浮生若梦。
…………
马车里,南宫汀窈打开了木盒,里头是一支上佳的玉箫还带着些许血迹,应当是有心人亲手所制。
她温柔细致的摩挲着,蓦的发现里头似乎有个东西。
掏了出来,是一张宣纸,只八个字: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