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复仇（三）
“不是时候？不是时候？”
泽弥听到黍翎没有否认要杀他，激动到狂笑起来，“那我等你，我等你黍翎，我等你亲手把我杀掉。”
黍翎皱了皱眉。
她发现自己总被恶灵催促，只是她还有许多人要杀，在杀掉泽弥换宥北回来前，她要亲手解决所有参与灭门的凶手。
黍翎走一路，杀一路，银白长袍脏了白，白了脏，她在这天界做出此等杀戮之事，天帝本该派人管束，但因为泽弥的关系，天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黍翎将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划掉。
在自己的世界，不受天道约束，可以随意杀人的感觉真的不错。
不过，很有可能，这些人本来就该死……
黍翎眨眨眼，搜寻着最后一个凶手的踪迹。
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位，是泽弥母亲的亲哥哥，东海之主，黑龙瑞晟，就是他帮助泽弥破开了宥北设下的结界，就是他亲手杀掉了黍翎的师父——雪羽派第三十二任掌门，向泰道人。
“你来了。”
随着浪潮破开，瑞晟从海面现身，显然他早就知道黍翎会来，看到手握银枪的黍翎和气定神闲的泽弥，他深深叹了口气，变回原形。
黑色的鳞片和坚硬的双角，气势汹汹的黑龙兽身立在黍翎面前，称得黍翎十分渺小，黍翎眨眨眼，毫不犹豫地聚齐能量冲了上去。
两人从海上打到空中，又从空中打到岸上，黑龙实力强劲，虽不及天帝一脉的金龙，但也在世间难逢对手，黍翎与他缠斗许久，身上受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但这无法阻挡黍翎，反而让她越来越兴奋。
不仅为了这酣畅淋漓的打斗，也为了她那即将完成的复仇，黍翎愈战愈勇，又与黑龙缠斗许久，天地变换，东海甚至下起了大雨，瓢泼雨水下，黍翎终于借着黑龙急于进攻的机会，将他七寸处一枪捅穿，固定在地。
“你输了。”
随着一声震动天地的兽鸣，黍翎看着倒在地上的瑞晟，轻擦拭了下嘴角，捂住自己再次受伤的胸口。
她对决多年，对手永远都急着一击毙命，但殊不知，在进攻的瞬间，也将自己置于险境，黍翎最喜欢这个时机，甚至会故意卖出自己的弱点，引诱着对方露出破绽。
毕竟对决，永远是勇者胜。
“黍翎，你还是这样，还是这样美……”
一旁的泽弥再次被无畏生死的黍翎迷住，他越走越近，想要去触摸黍翎的伤口，只是还未走近，还剩一口气的瑞晟就开了口。
“我妹妹怎会有你这么恶心的儿子，性情残暴，自私自利，精神不正常，身体还残疾……”
“住口！”
泽弥一开始并为理睬，但在瑞晟说出“残疾”二字时，泽弥立刻停住脚步，愤怒的将骨扇旋向瑞晟，不遗余力的攻击让无法防备的瑞晟硬生生受了一击，接连咳出了好几口血，瑞晟缓了缓，随即又大笑起来。
“你从出生起就害死了你的母亲，现在，你又要害死你的亲舅舅，你杀母弑亲，你连累无辜，你就是不详之物，就是个残疾，身为真龙，怎么可能会没有角，没有角的，怎么能称为龙？你不过是流着真龙血脉的蛟罢了！”
“住口！住口！”阴沉天色下，泽弥身上的怒气化为实质，金色的光茫犹如燃烧的火焰般，在其身上涌动。
“我没有害死母亲，我也不是蛟，我就是真龙，是天地间，除了天帝外，唯一的金龙血脉！我就是未来天界之主！去死！去死吧你！”
泽弥再次朝黑龙发起攻击，能量惊人，黍翎在旁皱了皱眉，直接将银枪召起，在泽弥得手前，对着瑞晟的心脏又是一击。
黑龙本来已经要死，刚才那些也只是苟延残喘，黍翎没有虐杀的癖好，本想等黑龙静静死去，没想到泽弥被激怒，要自己动手杀掉黑龙。
名单上的每个人，黍翎都要亲自动手复仇，怎可能会给他人机会。
看着黑龙睁着一双明黄眼睛，无法瞑目的惨状，黍翎松了口气，而后陷入一种淡淡的宁静。
差不多了，亲自动手参与的人，除了泽弥，该杀的都杀了，师门上下数百人，算是替他们复了仇，但复仇之后呢？
他们能活过来吗？师门能恢复原样吗？命运能改变吗？
黍翎怔怔地望着银枪，又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道是否在掌管这一切呢？如果改变天道，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黍翎表情淡淡的，一言不发，身边的泽弥还在发疯，瑞晟即使是死了，他也依旧在朝黑龙的尸体发泄，将黑龙尸体毁的不成形状，他的表情很复杂，又兴奋又痛苦。
“看不起我，你们全部都看不起我，表面上听我的，背地里说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是这样……”
此刻的泽弥已濒临失控，黍翎看着她，若有所思，本以为他会继续疯下去，没想到在接触到黍翎的眼神时，终于停了下来。
“黍翎，”泽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地羞涩一笑，“你还不开心吗？名单上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黍翎看向他，“你还未死。”
“也是，”泽弥认可地点点头，将自己弄乱的衣袖整理好，再次恢复成风度翩翩的矜贵太子模样，笑道：“你跟我去看看我的母亲，我就把命给你，好不好？”
黍翎眯了眯眼，“好。”
泽弥的母亲被葬在天界龙谷，那里是金龙家族埋骨的地点，看守严苛，泽弥在天界来去自如，因此轻易就带黍翎走了进去。
“就是这里了。”
泽弥向黍翎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山，“听说我母亲不喜欢繁复的东西，于是她死后，龙骨就被简单葬在了这座山里，没有修什么坟。”
黍翎点点头，朝着那长满了忘忧草的山体走近，泽弥与她并排走着，神情难得正常了些。
“我母亲在我出生时就死了，好像是为了保住我，损害了身体。”
“你也听到了，我没有角，一个龙怎么会没有角呢？”
“我的父亲一直对我很冷淡，他总觉得，是我害死了我的母亲，他这给我权利，却不肯爱我。”
“其实我也不想来到这世上，不想让我母亲死去，不想当什么三界继承者。”
……
两人不紧不慢，逐渐走到了泽弥母亲的墓碑前。
“瑞沫，天界之后”。
简短的两行字，概括了这女人的一生，黍翎看着墓碑上女人明媚的画像，眨了眨眼，泽弥站在她的身侧，看看母亲，看看黍翎，眼中流露出几分哀伤。
“黍翎，你喜欢我吗？”
黍翎皱皱眉，看着泽弥，不明所以。
“呵，”泽弥自嘲一笑，“即使我说了这么多，你的情绪也没有为我做任何改变，黍翎，我一直以为你冷心冷情，只喜欢杀戮，我以为我们是用一种人，直到我发现你对你的师门还有那个鸿犴是不同的……”
泽弥说着说着，又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分我一点如何？爱啊，恨啊，我都喜欢的。”
“这就是你杀掉他们的原因？”
黍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紧皱，泽弥在黍翎敌意的注视下，勾了勾苍白的嘴唇，转头看向墓碑。
“母亲，他们说，您的遗愿是让我找个喜欢的人，我找到了，带您给看看……”
黍翎抿了抿唇，只当泽弥在发疯，直接将银枪召出，她猜到师门覆灭与自己有关，但没想到，具体的原因，会如此荒谬，黍翎无法理解泽弥的想法，也不准备理解，既然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履行了对方的要求，那她就该索取报酬。
“等一会。”
泽弥看到黍翎的动作，感受到了黍翎的杀意，他没有反抗逃跑，反而小心的坐到母亲的墓碑旁，泽弥气质虽阴郁，但五官像他三界第一美人的母亲一样，瑰丽逼人，此刻他面露伤感，唇角却微微含笑，深情注视着黍翎的样子，有着动人心魄的美感。
泽弥说：“可以了。”
黍翎眨眨眼，举起银枪，毫不犹豫地从泽弥身体直接穿过。
银白的金属，光滑圆润，鲜血染上去，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样，黍翎将银枪拔出，这一击她毫不留情，淡淡的看了眼那被一枪穿过心脏的人，此时他竟然还留着一口气。
“你，你会记得我吗？恨我也行……”
“毕竟，你都杀过我两次了……”
泽弥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他吃力地盯着黍翎说话，一字一句，十分艰辛，而随着最后一个字说出，泽弥在冷淡的黍翎注视下，满眼不舍地死去了，黍翎平静的看着他的尸体，脑海中想着那‘两次’的含义。
难道泽弥知道她是从未来重新穿回来的吗？
他说的两次，也就是说在原来的世界线里，自己已经杀过泽弥一次了，这难道就是天道容忍他的原因？
黍翎静静想着，随手将恶灵泽弥的灵魂彻底吞噬。
一瞬间，四周响起闷雷，紫色闪电刺破天际，似乎有着毁天灭地之势，在这环境中，黍翎与记忆碎片融合。
这片记忆碎片记载也是这个时期，泽弥此刻也一样在龙谷死去，只不过这次，是他自己在黍翎面前，伴随着口中说出“我想我爱上你了，我愿意成全你……”的话语，自己拿刀杀掉了自己。
随即，在与刚才一样的轰鸣闪电过后，出现了一道声音。
“你贵为上神，掌管杀戮，本该护佑众生，平杀止反，而今竟肆意妄为，滥杀无辜，实在为天地所不容！还不快就地伏法！”
无尽虚空中出现了一群模糊身影，他们一个个立于虚空，高高在上，盛气凌凌，对着她的方向，沉声数下种种罪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黑金色的身影，隐隐约约，气势逼人。
黍翎不自禁皱起了眉，而后低下头，看到自己正身着铠甲，手握银枪，顶端寒光凛凛，沾染了斑斑血痕，黍翎又转头，看到她身边，还有一巨大的暗红身影，正侧身护着自己。
这是记忆吗？是的，只不过，黍翎睁开眼，看着眼前如出一辙的景象。
这已是现实。
“这次，我又来晚了。”暗红身影发出了声音，这狰狞外表的异兽，正是宥北的本体。
黍翎微微一笑，向他走近，“不晚，你来的刚好。”
黍翎此时已经搜集完所有的记忆碎片，又在途中吞噬了许多恶灵，此时的她十分强大，强大到黍翎能感到对方的弱小。
“这一次，必不会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