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间听雨1
《仙落孤寺》
文/苏山寻
第一章山间听雨1
八月初，正值盛暑，南方罩在一片闷热之中，连着一个月没有下过一场痛快的雨。恰逢暑假，人们铆足了劲儿往清凉之处跑，全国各地的避暑圣地挤满了人。游泳池里也跟下饺子似的，白花花一大片，蹬腿都怕踹到头。
要说稍微幽静一点的，就只有还没被彻底开发的野山了，听雨山就是其中一座。因为山高地偏，又过于险峻，当地政府也没把它作为重点旅游发展地培养，反倒落了个清幽之名。近年来，每逢暑假，那些找不到避暑地的人便会来爬听雨山，尤其是热衷于探索的年轻群体，比如假期没事儿干的大学生们。
“燃哥，咱还真是挑对地儿了啊。”
沈习燃将擦拭汗水的纸巾丢进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看向身旁和他说话的人，眼神温和，“是啊，这里空气太好了。”音落，他又看了眼坐在石阶上捶腿的男生女生们，对身旁人说道，“五毛，你们现在这里歇会儿，我去前面探探路。”
名叫“五毛”的男生闻言，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说：“燃哥，这个岔口也没个指示牌，还是别冒险了，实在不行，咱们休息会儿就下山了吧。”
离他们不远处，一个正闭目眼神的女生听见他们的对话，立刻睁眼道：“我说沈习燃，这个时候你逞什么能，这次过来是我们准备不充分，反正这里离学校也不算远，下次有机会再来就是。”
沈习燃把地上散落的登山杖摆放整齐，说道：“那你们不想去仙落寺了吗？”
其余的学生对视了几眼，没有说话。
他们来之前，多多少少查过一些攻略，寥寥无几的登山攻略中几乎都提到了“仙落寺”，据说求事业和姻缘特别灵，可惜路太难走了。他们本想试一试有多难走，没想到难倒他们的是登山过程中消失的路标牌。
听雨山之前都是有路标牌的，但前天这片地区下了场夜雨，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把路标冲走了，反正他们一路上就没见到什么标识。
这山美是真的美，人又少，清幽到了极致，那树木翠得能滴出水来，嗅进去的空气干净得能把肺都清洗一遍。可他们实在不敢接着走下去了。这路，长得没有尽头。
“我记得攻略上面说仙落寺在半山腰啊，难道我们爬了七个小时，连一半都没走到吗？还是我们一直都走错路了？”那个女生站起身来，个子出奇的高，一头顺滑的齐肩发染成了金色。
“书哥，可别忘了，这一路都是你在指挥。”一个墨镜男说道。
“对啊书哥，你不是说你来过吗？”
杨淮书将汗湿的头发别在耳后，转过身，冲着质疑她的墨镜男一通数落，“我上次过来也是走到这里就没往下走了，怎么，还敢怀疑我。”
“书哥。”沈习燃唤她，“你上次过来有路标吗？”
“我记不清了，上次不是我带的路，但大家都太累了，就没接着爬。”杨淮书抱着胳膊仰头看向面前的男生，“反正我们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犯险。”
“这样吧。”五毛说，“我和燃哥选一条路去看看，就十分钟，你们看着时间，十分钟我们铁定回到这里，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沈习燃说。
“得了吧。”杨淮书拍了拍五毛的胸膛，他身上的墩子肉直颤，“别看五毛身宽体胖，实际上虚得很，要去也是我和你去，你看看现在这情况，就我俩体力最好。”
其他人也不知道误会了什么，瞅着沈习燃直乐，“我们同意！让书哥和燃哥单独去，五毛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五毛无话可说，摆摆手坐下，“行行行，你俩去，就十分钟啊。”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十分钟？燃哥怎么可能只有十分钟。”红头发男生戏谑道。
杨淮书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斥责，身后的人沉沉开口，“好了，再不走天黑了更麻烦。”
“回来再收拾你们。”杨淮书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然后跟在沈习燃背后，离开了。
四条岔路，沈习燃没有丝毫犹豫就选了其中一条。
“你这么肯定是这边？”杨淮书东张西望。
“不太肯定，但这边有水声。”沈习燃说。
“哦。刚刚你都不生气？”
“没必要，反正又不熟。”
“被不熟的人开玩笑不应该更无语吗？”杨淮书自问自答，“算了，反正你对谁都不会生气。”
沈习燃笑了笑，“还是书哥理解我。”
“那是，你毕竟是我拜了把子的小弟。”说着，杨淮书就准备搭他肩膀，可惜现在的沈习燃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比她矮的小朋友了，175的身高对女生倒是挺有优势，但沈习燃都快窜到190了，她讷讷收回手。
水声越来越明显，他们在丛林的小路中穿梭，沈习燃走在杨淮书前面，替她挡了垂下的枝条。
“前面好像有人啊。”沈习燃远远瞟见一个白影。
杨淮书探出个脑袋，跟着看过去，突然惊叫一声，抓紧了沈习燃的衣服，“白衣，黑发，这这这这好像……”
“鬼片看多了吧你。”沈习燃轻轻拂开她的手，“先在这等我，我先过去看看。”
“啧啧啧。”杨淮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直摇头，“该让南江大学那些妹子们看看沈校草的直男行为，得亏不是姐的菜。”
林子生出的枝条实在太多，沈习燃脸上都被刮出几条细小的伤口，走出林子，他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垂直的山石像是被劈开两道口子，水流从两侧直直落下，汇成一汪碧色清潭，然后缓缓流向远方。
怪石飞瀑，林间山泉。
这就是听雨山最值得称道的景色之一。
然而沈习燃的目光却投向了立于潭中石上的那道身影。飞瀑溅落的水花浇湿了她的衣衫和发丝，只见她缓缓蹲下，两条细白的胳膊伸出水中，过了会儿，一条小鱼腾出水面，被她迅速抓住。
“小柔，接好了！”
岸边还站着一女子，臂弯挎了个竹篮，闻声而动，把竹篮伸了过去，鱼儿被抛进篮中。
白衣女子提起袍摆，踩着潭中石头，一蹦一跳回到岸上。她忽然感应到什么，抬眼朝沈习燃的方向看来。
她的衣衫太湿了，刚刚只看着背面还好，一下转向正面……沈习燃几乎瞬间就侧身回避了视线，生怕冒犯了对方。
就在这时，杨淮书也跑了过来，“我看你在这傻站半天了还以为你出——”
沈习燃遮住了她的眼睛。
“干什么啊你。”杨淮书按下他的手臂，“那不就是两个女孩子么，我也是女孩子，我有什么不能看的。”
沈习燃这才反应过来，“噢我忘了。”
杨淮书：“……”
“请问二位有什么事吗？”
杨淮书一看是个温柔漂亮的小女生，两眼一亮，“小妹妹你好，我们是来听雨山旅行的，不小心迷路了，可以方便你跟我们指指路吗？”
水今柔被她爽朗的笑容逗得脸颊微热，“我、我也不太懂，你们等仙禾姐姐过来说吧。”说完，她朝身后看了眼。
孤仙禾在湿透的衣服外面又披了件外袍，这才缓步走了过来。
“小柔，怎么了？”那声音同样很温柔，但更多的是清澈。
“仙禾姐姐，他们要问路。”
“没错，这位……漂亮姐姐。”杨淮书平日里那嚣张的气焰在孤仙禾面前全然收了进去，“可以方便告诉我们一下仙落寺该往哪个方向走吗？”
孤仙禾看了背对着她们的男生一眼，杨淮书扯扯沈习燃的衣服，“转过来啊，你这样多不礼貌。”
“先生，我衣衫已换。”孤仙禾说道。
沈习燃这才转过身子。
他太高了，孤仙禾踩着双平底布鞋，仰颈与他对视。
沈习燃看着她，像是落入刚刚看见的那汪清潭之中，水不深，波纹浅浅，至纯至美。沈习燃活了20年见了很多双眼眸，明丽的、悲伤的，年轻的、沧桑的，但从来没有人的眼睛会给他一种纯粹而平静的安稳感。她的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又增了几分俏丽。
他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没有半分退缩，反倒有些沉溺。
“沈习燃，你又犯什么傻？”杨淮书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抱歉，二位方便指指去仙落寺的路吗？”沈习燃说道。
孤仙禾也收回眼神，“仙落寺暂时去不了。”
“为啥？”杨淮书脱口而出。
“是有什么情况吗？”沈习燃说。
“前天暴雨，寺庙有损坏，暂不开放。”孤仙禾如实道来，“下个月再来吧。”
“谢谢告知，寺庙那边，情况还好吗？”沈习燃问道。
“没什么大问题，修一修就行了。”孤仙禾说。
“那就谢谢小姐姐还有小妹妹啦。”杨淮书大大咧咧地说道。
孤仙禾：“不客气。”
水今柔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我能请问一下这边有没有住宿的地方吗？”
沈习燃的问题让孤仙禾思索了一阵，“你们要住宿？”
“我们爬了一天的山了，如果能休息一晚就更好了。”杨淮书说。
沈习燃仰头看了下尚且还算晴朗的天空，“就怕下山路上下雨。”
孤仙禾又问道：“就你们俩？”
沈习燃摇摇头，“一共有九个人。”
“仙禾姐姐，有点多。”水今柔小声说。
“今晚有雨。”孤仙禾很肯定。
杨淮书：“可是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晴着。”
孤仙禾：“山中夜雨，说来就来。”
“那怎么办，这会儿下山估计要走到天黑。”杨淮书叹了口气，“怪我不好，带错路了。”
“其他人在哪？”孤仙禾询问道。
“离这儿不远。”沈习燃说。
有风吹过，孤仙禾收紧身上的月白色外袍，“叫他们过来，我带你们去住宿的地方。”
沈习燃垂眸看着她，挪了下脚步，替她挡住林中穿来的风。
“那就太感谢你们了！”杨淮书扬起唇角，“沈习燃，我们先回去叫他们？”
沈习燃没有立刻作答，想了想，才说道：“可以直接告诉我们住宿的店名和地址吗？”
“你们不需要带路？”孤仙禾疑惑道，“那边不太好找。”
杨淮书：“需要啊，怎么不需要，沈习燃我警告你，别逞强啊。”
孤仙禾：“那就别磨蹭了。”
“我过去，你在这等着。”沈习燃对杨淮书说。
“行。”
沈习燃卸下笨重的背包，放在地下，翻找片刻，拿出一条毛巾递给孤仙禾，“这是新毛巾，我没用过，你擦擦头发，湿发受风，容易着凉。”
孤仙禾愣住了，直到水今柔在背后戳了她一下，她才接过毛巾，道了声谢。就在沈习燃起身离开时，她叫住了他。
“先生怎么称呼？”
“沈习燃。”
“孤仙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