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望的等候
简心通回过头和卫伽琅对视，对方神色看着没什么变化。他凑过去和他耳语：“证据没有啊咋搞？”
卫伽琅摇摇头。
“这老头不会真是把我们骗进去喂儿子的吧？那他也是杀人魔。”简心通小声碎碎念，“从某个层面来说，他也算个好爹？儿子都变异了还护着，不过现在他儿子挂了，留着他也没威胁的，所以怎么处理好？”
老人看他们唧唧歪歪半天也没拿出证据，语气有些激动：“你们看见我给你们的纸没有？你们怎么还会碰上它？”
“纸？啊，纸！”简心通忙掏口袋，意识到星图在那件被丢在沙漠的军大衣里后连忙改口，“我们不知道什么纸啊？”
“我放在我儿子那件外套的口袋里是我的疏忽，我应该直接给你们。”老人努力地缓和着情绪，“你们果真碰见了？那个凭空制造出流沙的妖怪，把人拖进去就再也找不到，你们真碰见了？”
“它还会操控沙子，对吗？”卫伽琅说，“正是您给的图纸，让我们遇上了它。”
“你怎么打我脸啊？”简心通瞪大双眼。当面说口供也对不上？
“不可能的。”老人摇头，“那些个过沙漠的旅人都是靠我的纸条辨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出过差错，这片沙漠，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没有骗人。”简心通凑近卫伽琅小声说。
“但的确遇上了，不过既然我们安全出来，也可以证明那个巨口已经被我们解决。”卫伽琅伸出手，向老人展示他满目疮痍的掌心，“不知道这个能否作为证据，最后我想请问，是谁告诉的你，我们能消灭这个巨口？”
“什么意思啊？”简心通一脸懵。
老人沉默着，招呼二人跟上他。他走在前，带二人前往他的屋子，一推开门，里面是股淡淡的烟味。简心通有些尴尬地看向卫伽琅，谁知这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就坦白了：“不好意思，未经允许进了您的屋子，我只是急需东西处理伤口进行包扎。”
老人摆了摆手，打开衣柜翻了一通，掏出了一圈纱布和酒精。
他拿出了那副相框，温柔地抚摸着，眼里是淡淡的笑意。他把相片举给简心通二人看，介绍道：“这就是我儿子，小宇，臭小子不爱拍照，加上那些年搬了几回家，只留下这么一张了。”
简心通耐心听着，卫伽琅在一旁安静地上药。
“他一直以来都是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二十四年前跟着勘探队进沙漠，然后就没了消息。他一直都不会让我担心的，看，这是从上大学起他每月给我寄的信。”老人说着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沓沓的信封，按时间顺序叠得整整齐齐，连邮票的边角都没有起皱褶，“工作以后是两周一封。进沙漠前他说，这一次可能要大半年才能和我联系了，结果谁知一断就是二十四年。”
“二十年前，我变卖了家里的房子和田，找到了这里来。我一个农民，顶多看得懂几个字，别的啥也不知道，只能找上我儿子在的地质局，和他们问情况。结果那些人告诉我，失联啦，整支队伍都失联了，陆陆续续派进去找的人也都失联了。他们要把这片沙漠封起来，我一听，不行！我得去找我儿子。他们把我拦住了，说我老糊涂，不要命了。我说我就是不要命了，我就要我儿子，儿子没有了，我要这条老命有什么用？
这时候出来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应该是个挺大的官，问我儿子是哪一个？我给他看了照片，他看完就走了，然后那些人就不拦着我了。我就这样骑着单车进了沙漠里面，找了整整六天啊，什么都没有，干粮和水也都吃光了。就在这时候，碰上了流沙。差一点我就不在这儿了，那时候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陷进去，只露个脑袋在外边，已经不会思考了，都看见我儿子站在我面前了。”老人说着，眼眶朦胧起来，“等我醒过来时，正躺在沙地上，车子也倒在一边。我其实已经骑到沙漠边缘了，于是咬咬牙挺着，跑出来了。那些地质局的人见我回来，都惊得不行，说我是唯一一个进去了还能出来的。我想休息两天再进去继续找，但他们告诉我，已经下死命令要封掉了，这时候还是那个年轻人出来帮的我，说盘下这块地，盖个紧急避难所，可以让我在这里住下，等我儿子出来。”
简心通看向卫伽琅，对方向他摇了摇头。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我常常横跨沙漠寻找我儿子的踪迹，寻着寻着，找到了这流沙的老巢，按规律画下了那张图。后来那个贵人找上我，说这片地要解封了，之后来旅游的人会多起来，让我尽好看守和招待的职责。我说这沙漠里有危险啊，怎么能解封？那人只是指了指我画的图说，‘这不有你的路线吗，我相信只要按你的路线走，没人会出事的’。我租赁这里的合约到期了，他和我说，想要续约就好好看着入口，买卖是一定要做的。这话一说，我就寻思，那我儿子肯定还活着，在沙漠里头给限制住了，钻研这邪乎的流沙呢，不然他们留着我个老头子守在这做什么？不如找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买卖？”简心通皱眉，“让那些不知情的人进到这么危险的沙漠里，对他来说是买卖？”
“我劝阻无用，他们说沙漠巨口不过是噱头而已，也的确有很多不怕死的年轻人为此而来。我只能给每个人提供安全离开的路线图，并再三叮嘱，但还是有人不听劝，然后失踪了。”老人叹气，“因为没人能证明那东西的存在，我亲眼见过，也无法证明。”
“曾经他们惧怕它，封了沙漠，如今却说它只是噱头？”简心通握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真是帮畜生，他们害死了多少人！”
“你说的这贵人，知道他的身份吗？”卫伽琅在简心通腿上按了一下，制止了他的冲动。
“这就不清楚了。”老人回忆了一下，摇摇头，“最早那时候一年失踪了三十来人吧，后来来得人就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上边怎么压的消息，总之来旅游的那些年轻人，没一个相信这沙漠里真有吃人的怪物。不过我发现了只要吃饱，那东西就不会作恶，所以时不时会放生些动物送进去，倒让它安分了点。只因为现在是淡季，也好久没来人，我忘了投食了，你们一来我才想起，夜里赶忙去订了几头牛羊，生怕你们会出事，还好你们没事啊！
其实前几天还有另一批人来租我这招待所，听说已经租出去了，就告诉我，那是有人花大价钱请来清理沙漠的，让我不要乱说话，说如果你们死在里头了，就轮到他们去。我也是将信将疑，特别看到你们还只有两个年轻小伙子，所以还是把纸条偷摸着给你们了。但因为我有私心，所以隐瞒了这些，得和你们道歉。”
老人说完，摘下帽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简心通想去扶起他，却被卫伽琅按住了肩。
顿了顿，老人再次开口，小心翼翼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期待：“你们当真除掉了那流沙吧？有没有见着我儿子，或者和他有关的东西？”
简心通看着老人，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沙漠中心，地下十三米。
漆黑一片的地底下，是一片空旷的区域，周围三三两两散落着一些无名的发光晶体，空气潮湿中带着点腥气。
一行四人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打着电筒朝深处走去。无视一路上紧紧相拥的白骨，打头阵的男子将障碍物都推向一旁，当看到那张钉着相片的桌子时他停下了脚步。
“照片上这是罗宇和他父亲吧，看得出来，应该是二十多年前拍的。”走在后面一位的男子上前，拂去相片上的灰尘，露出被写满了歪斜正字的白边。
老旧的相片上，一位头发几乎全白的男人搂着一旁远高于自己的儿子，两人都笑着，他们长得很像。儿子下巴上是一块显眼的黑色胎记，他毫不避讳地将它展示着，笑容腼腆但自信。父亲则笑得张扬，他紧贴着孩子，手中竖着大拇指。
“是对感情很好的父子，相处方式像朋友一样。”走在第三位的鸭舌帽男子说，他的声音温柔干净，“资料上说罗宇小时候性格非常内向，成绩也并不突出，能成长如此，父亲的功劳应该不小，真叫人羡慕。”
“确实优秀，在那样极端的恐惧之下，他坚持活到了最后。”男子点点头。
“那叫活到最后么？生不如死还不如早点死了。估计只是想回去见他爹吧，一天天忍受着恐惧，结果熬死了所有人，却变成了怪物，真是悲惨。”走在最末的男人头戴橙色发带，飞快地扫了眼相片就朝前走去了，“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非要让卫伽琅来杀了这玩意。”
“大概是因为目前只有他，能够最轻松地处理了这张嘴吧。”第二位的男人笑着说，“实力摆在这里，我们不得不服啊。”
“但你已经暴露了，司徒。”橙色发带说，“卫伽琅不是蠢货，他肯定反应过来是你改了星象。”
“无妨。”鸭舌帽指了指方向，带头的男子沉默寡言，闷头前进，“借他的手为民除害而已。”
前方一个狭窄的通道，为首的男子身材健壮，只能躬身向前，后面几人紧随其后。沙壁逐渐变得坚实，肩膀碰在上面也不会再蹭下沙砾和粉尘。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越来越大，几人为了保持平衡，只能用手撑墙，挨得越来越近。
“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橙色发带抱怨，“还好我穿的钉鞋。”
“那可请你千万要小心，不要踩着我了。”鸭舌帽说，这种情况下他依旧云淡风轻的，心情似乎也挺不错。
最前方的男子止住了步伐，面前是一道水泥封住的石壁，上面用红色油漆喷涂了大大的禁止符号。
“就是这里了，请砸开他。”鸭舌帽说。
男人依言后撤两步，浑身骨骼咔咔作响，肌肉隆起，身体上浮现出细密的鳞片。他抬手一拳砸在了石壁上，通道震动了两下，石壁缓缓开裂。他没有缓冲，接着又是两拳，石壁轰然破碎。男人大口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冷血动物的光芒。
“林西郡？”司徒唤道。
对方毫无反应，身体肌肉的强化还在继续，鸭舌帽男子摆手，司徒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了一记针管，对着林西郡的胳膊就扎了下去，一口气推到底。
“傻逼蛇男。”橙色发带在身后嘟哝，“和那个罗宇也差不多啊，怎么不派他去杀。”
“那东西的咬合力甚至超越河马，哪怕是我强化完成后的身体也扛不住。”林西郡喘着粗气回答，声音低沉磁性，语气里没有一点不悦，“卫伽琅的能力一定程度上克制所有自然系，毕竟只要没有生命的物体他都能够操纵，利用他一方面是报酬，另一方面就是试探他的力量吧。”他说着看向鸭舌帽男子。
“那可是‘神权’啊，虽然现在连十分之一的状态都没达到，一旦补完，他会是最麻烦的角色。”对方的鸭舌帽总是戴得很低，将眼睛藏在下面，他微笑着，“你先留在这里休息吧，那东西的侵蚀性很强，以你现在的状态如果靠得太近，只怕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石壁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四处都闪着荧光。四面的墙壁光滑干燥，最远处有一个平台，深深凹陷，其后的石壁上有很大一片深色的印记，表明几多年前，这里曾摆着一个高大的物件，而如今它却不翼而飞。
“魏川他机关算尽却百密一疏，没料到这里还被他遗留了关键之物吧。”鸭舌帽缓步上前，朝着平台走去，“以为地质勘察团队找到了他埋葬的遗址，想要灭口，却突然发现有人觉醒了能力，变成了怪物。于是刚好封锁沙漠，借沙漠巨口替他镇守这里，顺便让罗宇的父亲守在沙漠边缘，压制着人性未泯的罗宇。”
“他以为是受遗迹影响，罗宇才觉醒能力的么？”鸭舌帽轻笑着，将手按在了平台上，许久，竟陷了下去。冰冷的石质台面变得柔软起来，像沼泽一样，一点一点，把鸭舌帽的手吃了下去。
他耐心等着，直到整条手臂都没入其中，用力一捞，从里面抓出了一整块通体透亮的晶石。
“真美。”他看着这块晶体，“知道为什么一直找不到最后一位能力者么？因为‘释罪’在这里啊。”
他走下台阶，将晶石随意丢给司徒，对方将其小心地封进了保险箱中。
“那个人选真的合适吗？”橙色发带抱臂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问。
“当然，预言是不会出错的，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司徒说，“好好准备吧，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彩旗迎风鼓动，发出猎猎的声响，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轰鸣震耳欲聋。
老人坐在砖房门口的木椅上，轻抚着相框，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沙漠，眼中有着明晰的期待。
简心通看着，只觉得心中莫名酸涩。卫伽琅在身后提醒他该离开了，他却一动不动，只是站在老人身后沉默地看着。
“沙漠巨口没了，这里会彻底解封的吧？”看到卫伽琅走到了他身边，他轻声问道。
“嗯，很快这里就会热闹起来。”卫伽琅点点头，“毕竟夜晚的星星真的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