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地下城求生记（五）
杜雨很快就休整好了，重新佩戴上雍容华贵的假面。安蓝月开着车在a区的街巷中穿行，遇到挂着“待售”牌子的房屋就停下来，仔细地参观一番。
当她们把一栋房子的四周欣赏一遍时，旁边的房子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和和气气地说：“你们是新来的住户吧，要不要进来坐坐？”
杜雨态度自然地走过去：“荣幸之至，我正要来拜访贵府呢。”
从外面看，中年女人的房子与别家并无不同，内部陈设却雍容华贵，依兰王朝时期的古董花瓶与出自夏国匠人之手的木雕无不彰显主人曾经的财力与不俗的品味。
可惜在末世，这些好东西连一片面包也很难换到。
女人的气质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与傲慢，她脑后一丝不苟地挽着发髻，瘦小的身板挺得笔直，因不愿弯下脖子，而用别扭的姿势给二人面前精致的瓷杯里斟满红茶，随后捧着自己的专属茶杯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啜饮一小口后，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当年是在兰斯莱特做珠宝生意的，不知您在哪里高就？”
毕竟能够被批准进入a区，还拥有崭新轿车的人，不是受邀前来的贵宾，也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
杜雨表现得比她更优雅，状若不经意地答道：“我是在夏国开百货公司的。”
“百货公司？”女人神色如常，语气与眼神中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几分惊讶：“那您一定有不少存货吧。”
杜雨抚着杯壁叹息，凡尔赛了一把：“有是有的，可是都放过期了，哪有人愿意买呢？”
此后她又透露，自己这次带着秘书前来，只是先看看房子，还没定下住哪栋，甚至哪个区。女人于是热情地邀请她住进自己隔壁，并主动带她参观房子。
“每栋房子的构造倒是一样的，但是装潢就会随住户品味而变了，就算您没看上我隔壁，也一定要住在a区啊，大家都是商人，会很有共同语言的。等天灾结束，我们还可以共同合作嘛。”
临别时，她还指着门前天使雕塑手捧的粉色钻石说：“这是纯天然的粉晶钻，整座矿山十年就得了这么一颗，你要是喜欢，我就送给你呀。”
谁知杜雨一点也不客气：“哇，我确实很喜欢，谢谢你。”
女人愣了愣，很快便调整情绪，把天使指间的钻石取出，放在杜雨手里。把杜雨与安蓝月送出家门时，她扶着门框热情地道：“你们再考虑考虑，一定要住到我隔壁来啊。”
拜访a区的其他人家，情形大体也是如此。商人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也是最希望天灾快些结束的，因为在蓝月异变之前，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令普通人望尘莫及。反观现在，食物按量配给，亦不能全世界地游玩，只得守着豪华家具暗自烦闷。
住在a区的有珠宝商，连锁餐厅老板，出名的艺人，品阶不高的贵族等等，队地下城最有利的技术人员则被挤到了b区与c区。
c区，编外成员奥赫的住所内，谢飞烟坐在未铺地板，又冷又硌人的水泥地上，仰面看着白得刺眼的天花板：“怎么说呢，你这里的装修还真是返璞归真啊。”
奥赫蹲在长条形花盆旁边，聚精会神地观察可食用藻菌的生长情况，并记在小本子上。半晌，才回了一句：“会长，您大老远的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谢飞烟直起身子：“我记得，你和桑恩当初是一个实验室的吧。”
奥赫淡然地说：“是的，他算是我的老师。”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很聪明，对待研究一丝不苟，经常几天几夜地埋头工作。至于实验室以外的地方，我并不了解。”
“好吧。”谢飞烟点点头，又说：“放个东西在你家地上，不介意吧。”
“请便。”
谢飞烟把惊鸿带回来的飞蛾标本从物品栏中取出，放在距他一米多远的地上。
奥赫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这么大的飞蛾，哪里来的？”
“北境，桑恩的研究课题，不过他大概是死了。”看着奥赫平静如初的表情，谢飞烟暗想，不会全世界只有自己害怕飞蛾吧。出于脱敏心理，又盯着看了好几眼，还是觉得有点恶心。“公会里没有研究生物的人，所以带来让你解剖一下，看看它的内部构造与普通飞蛾相比有什么不同。”
奥赫自动忽略了桑恩死亡的讯息，戴上医用手套，捧起飞蛾标本放进一只塑料匣子，并用松香密封四周。“我虽是主要研究植物的，不过在解剖方面，倒也算得心应手，明天您就可以来取结果了。”
“麻烦你了。”谢飞烟走到他身边：“还有一事，呆在这里毕竟不安全，等我回公会时，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奥赫没有看他：“会长，您知道我会拒绝的。”
“确实。”谢飞烟嘴角上扬：“这就是所谓故土情结吧，桑恩也是这样。”
“请您谅解，我认为，我的家乡比公会更需要我。”奥赫认真地说。
“当然，我很理解。”谢飞烟与他握了握手：“你们一旦遇到困难，一定要及时向公会寻求帮助啊，因为你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走出奥赫家，谢飞烟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贴着路边行走。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他面前：“老先生，您要去哪里啊，我送您一程吧。”
杜雨把粉晶钻随意地递给安蓝月：“送你了。”
“这……”安蓝月虽然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却也知道这份礼物太贵重，忙推回去：“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杜雨强硬地把榛子大小的钻石塞到她手里：“你留着吧，回公会以后让工匠帮你打一对耳环或戒指之类的，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吧。我不年轻了，不爱戴首饰。”
“您看起来还很年轻啊。”安蓝月并非客套。杜雨的外貌绝不超过三十岁，面容还要更年轻些，只是气质非常成熟。
杜雨转移话题：“会长有送给你见面礼吗？”
安蓝月回忆道：“一套r级校服。”
“那可是够寒酸的。”杜雨调笑道。
二人开着小轿车，一路从a区参观到b区，再到c区，时间已到傍晚，终于引来了她们想见的人。
一个身穿军装，身材过于壮硕的男人站在路中间，看起来一点也不惧怕被车轮碾过，因为他的力气足以把轿车掀翻。
距他约半米远的地方，安蓝月停稳车子，杜雨微笑着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咧开嘴，露出自以为表达善意的笑容，但是他本身面露凶相，半边脸又全是烧伤的紫红色瘢痕，笑脸看起来就有几分恐怖。他开口是生硬的夏国话：“您是杜女士吧，您的父亲和儿子在我府上做客，还望您赏光去坐一坐。”
谢飞烟和阿修罗都在那里？杜雨微微惊讶，很快就放下心来，论演技，会长还没输过谁。
杜雨笑说：“好啊，我看您没有开交通工具，就坐我的车去吧，帮我的司机指路。”
男人没有推辞，走到车前，未开车门就跨进后排。他身高近三米，压得轿车后半部分向下沉了沉，安蓝月生怕他把车胎压扁。
“去皇宫。”男人说。
到达宫殿门口，男人先一步跨下车，在安蓝月与杜雨前面走进皇宫。杜雨也不介意，依旧走出贵妇的派头，安蓝月则是尽心尽责地扮演秘书。
这次他们走的是正门，胖管家见了男人，连忙鞠了个幅度夸张的躬：“埃文斯大人，您回来了，后面两位是您的客人么？”
杜雨和安蓝月早就猜到他是哈里斯亲王的人，不过没想到，他原来就是看守员口中说的埃文斯。
“是的，哈里斯大人让我带她们去会客室。”
“好的，您请！”管家动作敏捷地闪出过道。
埃文斯带着她们走进二楼布置典雅的会客厅，甫一进门，就听见苍老又激动的声音响起：“小雨啊，你可算来了！”
谢飞烟坐在真皮沙发上，开心地用拐棍把地板敲得砰砰响，阿修罗坐在他身边，背着小提琴，安静地吃着点心。
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杜雨就理解出，哈里斯对他们仍保持着相当高的警惕。
她匆匆走上前去：“爸爸，您不是去见朋友吗，怎么会和秀一在这里啊。”秀一是阿修罗的化名。
谢飞烟咳嗽了两声，指着埃文斯道：“我从小奥家出来后，刚好碰到这位小伙子，说要请我过来坐坐，我说秀一还在宾馆，他就把秀一也接过来了。”
安蓝月看着身边巨人一般的埃文斯，实在很难把他和“小伙子”联系在一起。
“咳咳，”埃文斯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道：“杜女士，虽然您是我们的贵客，但是出于礼节，请您先和亲王陛下问好。”
杜雨于是转身向哈里斯行礼，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哈里斯笑着摆手道：“不必，何苦拘泥于繁文缛节，请杜小姐落座吧。”
与下属截然相反，哈里斯相貌俊美，保养得当，气质儒雅，除了那一头发根泛白的金发外，没有任何特征能表明他已经五十五岁了。
他微笑着，审视眼前的一家人。在杜雨和安蓝月到来之前，他已经问了另两人许多问题。
——老人家，您一个人到c区做什么？
——见一个老朋友的孙子，我当年和他爷爷经常一起钓鱼呢。
——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您女儿也放心？
——她说她完事就来接我，但我想出来溜达溜达。别看我这样，身子骨可是很硬朗呢。
——孩子，你多大了？
——十三岁。
——十三岁，那么你一定上过小学，之前在哪所小学啊？
——飞云市皇家私立小学。
每一个问题都天衣无缝，可是曾经身为军队总司令的直觉却告诉他，眼前的两人一定有问题，可能都未必是真爷孙。况且，没有破绽，恰恰就是最大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