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鸟人夜哭之谜(八)
艳阳高照时分,村长撩开了高孩子家的门帘,见他独自蜷缩在草棚角落,双手抱膝,瑟瑟发抖,觉得有些奇怪。村长和蔼可亲地问:“你父亲呢?”
村长曾是镇长,高孩子的父亲曾是副镇长,两家关系一直不错。
高孩子抬眼看着村长,摇了摇头:“不……不知道,醒来就没看见。”
村长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跟我去泉眼那边。地下泉忽然不出水了,我打算让每家出一个代表去商量对策。”
高孩子愣住了,地下泉干涸对全村无疑是重大危机,之前流出的水虽然少,好歹能让每人每天喝几口,现在可怎么办呢?想到泉水突然在今天干涸,他有些心虚,不会是因为把那人的尸体埋在地下,阻隔了泉水的来路吧。
见他一脸惶恐的样子,村长出言安慰:“你不用担心,天塌下来有我们大人顶着呢,快走吧。”
走出家门,高孩子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村庄尽头的草棚。他扯了扯村长的衣服,用手指给他看:“村长先生,那家也要派出代表么?”
“这……”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村长心头,他按了按眉心:“不了,少一家也没什么。”
然而说话间,却见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钻出草棚,向他们走来。
两人使劲揉着眼睛,不敢相信他们看到的。一对颀长的深棕色翅膀从那只生物的背后伸出来,它矮小的身躯仿佛支撑不住翅膀的重量,抑或它是一个由翅膀带着行走的提线木偶,因为它的脚步是那样僵硬。它的身体看起来像人,然而四肢末端是坚硬的黑色钩子。它的脸看起来像人又像鸟,脸上覆着绒毛与鸟嘴,眼睛却还是完完全全属于人类的。
即便它已面目全非,高孩子却一眼认出,它就是今早死在自己手里的“朋友”。
回过神来,他慌不择路地想要逃跑,却见村长虔诚地跪倒在鸟人脚边。
他颤声说道:“怎么了,村长叔叔,你为什么要向它下跪?”
“闭嘴!”村长怒斥他:“上天降下神明来拯救我们,你怎么能够不知好歹?赶紧过来一起跪着!”紧接着又谄媚地抬头看向鸟人:“小孩子不懂事,您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鸟人把头颅上下点了一点,张口说话了,它的声音空灵又沙哑:“泉眼不出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村长大喜过望,请求它拯救大家,连连向它磕头,把自己磕得头破血流也不停下。高孩子看到他着了魔似的行为,害怕地跑掉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泉眼旁,见到聚集在那里的二三十个村民,仿佛找到了救星,向他们大喊:“村长疯了!他疯了!他把鸟人当成神去崇拜,还给它磕头!”
村民们皆是听得一头雾水,很快就见到村长携着鸟人紧随其后,笑容可掬地走来了。鲜血冒出他的额头,在笑脸上横七竖八地流淌。他说:“你们都来看看,拯救我们的神明出现了。”
看到鸟人的那一刻,或者说,与它清澈双眼对视的那一刻,村民们也纷纷无法自拔地跪倒在地:“神明大人,请告诉我们泉水为何会干涸吧!”
全场只剩高孩子与鸟人是直立着的,虽然鸟人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他却感受到强烈的恐怖感,不知村民们为何变成了这样,为了不使自己疯掉,他只得加入他们,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两眼大睁,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进土里。
鸟人带着他们来到村庄尽头的草丛边上,用手一指,村长就立刻明白了它的意思:“您是说,草丛下埋着什么东西,阻碍了泉水的流动,是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立即招呼队伍中的两个壮年男人,跟他一起把草丛挖开。随着一把把干燥的土壤被扔出来,坑越挖越大,高孩子的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似乎并非因为他与父亲的罪行即将败露,而是因为一些更加可怕的事。
“哎,我好像是摸到了什么。”一个男人嘀咕着,把他所碰到的东西周围的土拨开,露出来的竟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有些怕了,村长却命令:“继续挖。”更多的人上前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挖出埋在地下的尸体:“天啊,这么大个,难怪把泉水堵住了。”
高孩子听了,立马上前去看,只看一眼,便目眦欲裂地倒在地上:“爸爸!”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今早埋在这里的还是他的“朋友”,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他的父亲?!
他踉跄着起身,愤怒地揪住鸟人脖颈上的羽毛:“是你!是你杀了我爸爸!”
鸟人没有看他,他被几个村民合力拖开了。村长训斥道:“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他被吓住了,不知道平日里总是偏向他的村长叔叔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村长扛起他父亲的尸体,满脸堆笑地看着鸟人,为了不俯视它,还特意跪在地上说:“这样,泉眼中就能重新涌出泉水了吧。”
鸟人未置可否。
一伙人浩浩汤汤地走向泉眼,其间还吸引了原本在草棚中的村民加入进来,似乎他们都是奔着鸟人来的,努力地想往鸟人身边挤,又被其他在鸟人身旁的村民阻拦,有人甚至为此大打出手,总之,大家都着了魔。高孩子躲在队伍的最后方,感到不知所措。
村长作为第一个发现鸟人的人,作为鸟人的传话使者,高高在上地呵斥其他人离远些,不要冲撞鸟人。
终于走到了泉眼旁边,村长失望地发现,它仍是干涸的,便转头询问鸟人:“请问,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做的吗?”与鸟人耳语一番后,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站到泉眼周围的岩石上,对众人宣布:“神明大人说,我们村中的泉眼是地下泉的末路,干枯是迟早的事,而地下泉的源头,就在山上的城堡下面。只要我们去了那里,就有喝不完的水!”
听说有喝不完的水,村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而后又皱起眉头。前排的村民提出疑问:“可是大家饿了这么久,活着就不错了,哪还有力气走到山上?”
鸟人的左臂缓缓抬起,指向被村长扛在肩上的男人尸体。
村长恍然大悟:“对啊,只要大家把他吃掉,就有力气登山了!”
“这……”村民们面露难色,倒不是出于道德层面的约束,而是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人肉是有毒的,就算饿急了也绝不能吃的观点。可是看看面前这具精瘦紧实的尸体,忽然觉得它诱人无比,像过了水的田鸡,恨不得马上放到嘴里,把肉一丝一缕地撕咬下来,咽入腹中。
他们吞起了口水。
不知是谁先响应道:“我们吃,请村长把他的肉分给我们吧。”随即一呼百应,众人纷纷嚷嚷着要吃肉。在村长的允许下,有几个人掏出削尖了的木棍,把尸体的皮肤割开,并卖力地切割他背上的肉。
“不!你们怎么可以吃我爸爸!”高孩子叫嚣着上前拉扯他们,被撞了个趔趄,滚到乱石与杂草间。一只手伸到他身旁,做出搀扶的动作,他本想拉住那只手站起来,看清手上黑色的尖爪后,吓得失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向草丛深处了。
鸟人看着他逃跑的背影:“村长先生,看来您的村民,并非真心想随我去城堡啊。”
村长的面色阴沉下去,一声令下,两个成年村民就追过去,一左一右地把已经吓昏了的高孩子架了回来。
除他以外,每个村民都吃了一块肉,喝了一口血,血肉下肚,仿佛拥有了无穷无尽的气力,红光满面地向山顶上进发了。
城堡二楼。
霜刃飞身跃起,一刀劈在铁皮人的脑门正中央,只造成了微乎其微的凹陷。她并不想与铁皮人战斗太久,正想找准机会跑上三楼,然而后者明白她的意图,始终堵在楼梯口,令她不胜其烦。
又是一刀,铁皮人庞大的身躯晃了晃,仰面栽倒在楼梯上,只听见“轰隆”一声,年久失修的楼梯在它身下破碎,断裂的木头与它一起砸在一楼地面,只留下两端脆弱的扶手。
“碰瓷技术有待提高。”霜刃对躺在地上的铁皮人说:“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上楼么?我偏要上去。”
她喜欢在独自执行任务时自言自语,因此她讨厌与人组队。
“还有你们,”她指着已经鸟化的沃德尔夫人,以及与她相拥热吻的老头:“恶心死了,快给我滚。”
“亲爱的,她在羡慕我们呢。”沃德尔夫人调笑道。
“别理她,亲爱的。”沃德尔先生深情地吻上她的尖嘴:“快把我吃掉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不,亲爱的,我舍不得。”
霜刃不想多废话,直接把他们从楼梯的豁口处踹了下去,看着他们跟铁皮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拿出一根带钩子的铁索,向上抛去,精确无误地钩住三楼的栏杆,而后双腿发力,用力一跃便跳到了三楼。
收起铁索,顺带解决了一只正试图把栏杆锯断的血骷髅。
城堡从前的住户都苏醒了,一个接一个地挡在她面前,阻止她前往最高的楼层,可惜它们都不会飞。在地面上,持刀的霜刃是坚不可摧的。
它们越是阻拦,她就越要去五楼的密道中看看,那里必然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