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别再喜欢他
林桉在充盈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醒来——
眼前是悬于头顶的白色天花板,上面挂着一盏用圆盖子罩着的灯。
守在她旁边的人是林伟岸。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见老爹的鬓角处多了些白发。
见林桉睁眼,他原本疲倦的脸上迅速爬上笑意。
“哟,就醒啦?”
这句话平常得像是在问一个周末不上学睡到日上三竿的赖床鬼。
林桉浅浅弯起嘴角,“再不醒你厂长的位置就不保啦!”
林伟岸喊了医生过来探一探情况,医生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
老爹给她整了一个单独的病房。
此时正是大晴天,窗外水泥面上站着几只麻雀,一团云悬在香樟树上空。
林桉一边吃着老爹亲手榨的水果汁,一边调着病房里收不到什么频道的电视机。
她沉默了半响,终于开了口——
“老爹,方耀呢?”
他怎么没来看我?
林伟岸继续削着苹果皮,若无其事地说:“他现在有点事,不方便见你。”
“哦。”
什么事这么重要?
过了会儿,她又问:“那些人呢?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了吗?”
林伟岸拿水果刀的手顿了顿,道:“该抓的都抓了。”
“王孟德呢?也抓起来了吗?”
林伟岸不再说话了。
把苹果皮削得干干净净。
林桉心里有了些猜测,她轻声问出来:“方耀后来去找他了对不对?”
只见老爹把她的病床铺平,让她躺下:“桉桉,你先好好把身体调养回来,学校那边,我给你请了长假。”
————
深夜。
林伟岸的电动车停在一幢烂尾楼楼层里。
他踩着碎砖头走进只有月光照着的水泥房,那里倚在墙边的少年正吐出一口烟卷。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少年侧头。
语气里含着期待:“她醒了?”
林伟岸点点头,“下午醒的,吃了点东西。”
闻声,方耀低头,嘴唇抑制不住微微上扬。
“醒了就好。”
林伟岸神色难明,“过了凌晨,天一亮你就走吧,我帮你找最好的律师,一定帮你洗脱嫌疑。”
少年仰头看着黑暗中那颗照亮这栋废弃房子的月亮,眸色微沉,嗓音克制——
“我能,去看看她吗?”
林伟岸叹了口气:“可以,但你别吵醒她。还有,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有一天你出狱了,跟她做朋友可以,但别再让她对你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我真心希望你能理解,方耀,我就这一个女儿,我不可能看着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方耀手指摁灭烟头,头靠在墙上。
悲伤而绝望。
“我理解。”
他遮掩着脸,回去洗了个澡,戴上了那枚月牙耳钉。
医院里。
少女静静躺在床上,呼吸匀称。
他轻轻开了门,缓步走进去,蹲在她身边。
病房没亮灯,窗外是灰蓝而静谧的夜空,明月悬挂在香樟树上边,射进来的月光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他伸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头顶,指腹在她眼尾轻轻摩擦。
月光倾泻而下的病房里。
他俯身吻了她的眼睛。
庄严而珍重。
少女似是感觉到他的触碰,眼珠微微动了动。
他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起身离开。
而下一秒——
少年的手腕被握住。
他垂眸,视线中闯进一双明亮的眸子。
少女呢喃:“方耀,你来啦。”
他喉结动了动,竟不知如何回应她。
林桉皱了皱眉,语气像是在撒娇:“你这就得走吗?不能多待一会儿吗……”
他轻轻回握住她的嫩手,目光炙热。
“我得走了,林桉同学。”
林桉不懂: “你还会再来吗?”
他什么都没说,但她猜到了。
她直接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他别过眼,不再看她那双如春风一样柔和的眸子,沉着音:“不知道。”
“哦,那你注意身体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来看我,那只能等我好了再去找你啦。”
够了。
再说下去。
他的心要炸了。
最终,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嗓音温柔而克制——
“晚安,林桉。”
林桉的手被他放回被子里,她眼睁睁看着少年狼狈离开的身影,心里暗自难过。
她失眠了。
见到第二天的晨光才缓缓睡去。等醒来时——
林伟岸拿给她一封信。
“方耀给你的。”
林桉留着那封信,没拆开看。
她几乎猜到了他会写什么。
所以她不敢看。
万一看哭了,伤口裂开怎么办?他现在人又不在这,能付得起责任吗?
林桉修养了近两个月,刚好得差不多,学校放暑假了。
她后来听沈静香说,王孟德死了。
死因不明,但方耀是唯一的犯罪嫌疑人。
他被拘留了,任何人不得探监,只有律师能看见他。
林桉每天在图书馆自习,闭馆了才回去。回到家里,又复盘了当天的内容,把第二天的规划列出来才肯洗澡睡觉。
她没有时间想着方耀,两个月知识空白需要她耗费大量精力去填补。
7月21日。
方耀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她从图书馆回来后,没有跟平常一样复盘,而是拆开了她夹在日记本里,方耀留给她的信。
说来也奇怪,这个日记本被她翻来翻去,封面本来应该脏脏的,但她某天突然拿出来却发现——
封面比想象中的干净。
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之所以在方耀生日时拿出信来,是找借口不生他的气。
寿星嘛,有这个权利。
她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划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牛皮纸。
————
致林桉:
有一天我坐在教室里爬满青苔的窗边,一群人在走廊看月亮。
而我抬头时却什么也没有,不那么黑的天,连星星都没有。
后来我被月光照拂了。
突然就有一个声音在说: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多人,月亮只偏心你一个?
你看,我多么悲观。
可就算是这样悲观,我也还是希望梦想成真。
没有哪一刻这么想过。
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这样想呢?
在我短暂而痛苦的人生中,我很少感到放松。
人的命运早已注定吗?
人可以选择吗?
我从来没有觉得绝望,却也从没觉得我的人生有过希望。
嫉妒,不安,惶惶而终。这是我的归途。
你说人要有情怀。
可是林桉。
浪漫会溺死人。
现实又会将我杀死。
人最终要死亡,可死亡之前是活着。
活着就会变得贪婪,贪爱一切我所贪爱的事物。
但是林桉你知道吗?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我的一切了。
可是那天,你替我挡刀的那一刻。
我忽然害怕了,退缩了。
我害怕担责。
后来我才发现,我不是真的喜欢你。
我只是习惯了你的偏心。
仅此而已。
我对你,就像一个干涸了很久的土地,突然等到了春雨的滋润。
可是林桉,我不想这样了。
我看了你的日记,你对我也不是喜欢,你自己也说过,你只是喜欢拯救人的感觉。
你给我造成了严重的负担,让我的精神病再度复发。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
就别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