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牛马转世
死后，萧克才知道。
原来人死了，得呆在这样纯白的座谈室里，等阎王和自己谈心。
接着像是投放可回收垃圾一样，分配到下个世界。
生前的萧克曾幻想，如果自己能住上开发了七年都还没开发完的新房。
一定要把厕所装成纯黑色的，再贴满隔音棉，这样他就能拥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直到坐在这样纯白的房间里，才由衷的觉得可真是蠢主意。
好在，他的新鲜感将要消逝前，这房间的主人总算登场。
纯白的空间仿佛像是被切开了一角，让人愣了愣，才发现是推开了一扇门。
门后面满是流光溢彩，如同梵高的星空，绚烂而流动着的色彩交织一处，在某种不可言喻的力量下调和在一起，仿佛下一刻某个倾世巨作就要孕育而生。
没错，这就是名为“命运”这一概念的底色，充满着无限的可能，总能让人往好的方向幻想。
但世界上的称得上名作的画有一千有一万都好，只是一笔稍有差错而抱憾的，这里就有一个。
萧克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的命运就是老天弃之不顾的粪作。
反之想想自己辛劳三十年毫无起色的人生，今天终于能换一番色彩，这或许就是命运的魅力吧，萧克又开始幻想自己下辈子能过的好一点。
只可惜，从门后面走进来的阎王，或者说是某种神，第一句话就击碎了萧克的幻想。
“萧克，31岁，在岗位上猝死的程序员。”
“挺好，去一个崇尚神经机械的行星文明继续当牛马吧。”
这个看起来有些臃肿，穿得西装笔挺，却留着一头阿笠博士般的地中海的中年男人，一上来就这样草率的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牛……难道我不值得更好的命运吗，老大？”
上辈子已经够惨了，萧克当然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你一码农能干啥？”
听萧克这一问，这阎王皱了皱眉头，用反问回应了萧克的问题。
萧克不曾料想，前往新世界前的谈话，会这么的现实。
“就……没有现在比较流行的那种吗？”
“那种，前面唯唯诺诺挺卑微的，一吃大耳光子直接摊牌。”
“周围人膝盖直接软的那种，反正比较值得的人生让我爽一爽吗？”
问到能干嘛，萧克只能回想了一下他所认知中的穿越小说会有的情节。
“你生前班不上天天摸鱼瞎看些什么玩意？”
“就不能活的务实一点吗？”
阎王听了这番荒唐的话，对仿佛迟来了十八年叛逆期的萧克叹了口气。
务实的去生活，前半生的总是有人这样劝他。
务实的走进衡水模式的高中，务实的复读两年上了一本大学，务实的进入互联网企业废寝忘食的工作，背上房贷车贷，买一栋估计自己孩子小学毕业了都没开发完的学区房。
气力在公司被榨的一干二净，回到家还要和相亲认识的妻子高血压对线。
这样想想，自己会猝死似乎也并不奇怪。
萧克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悲观的人，他从来都是向往着命运能为他展示更绚烂的色彩。
可在这一刻，在这纯白色的房间，和这与自己三分相仿，气质邋遢的阎王的交谈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色彩是荒诞的。
“务实……哈哈哈，我开始明白了。”
“阎王大人果然和我是一类人。”
反正都是做牛马，萧克干脆的开摆了。
“我同你是一类人？没想到我有一天居然会被行星文明的低等生物当做惺惺相惜的对象。”
“因为我顶着个秃头出来所以感同身受？听着低等的文明。”
“我会是这幅模样，完全是因为不信宗教的你的想象力过于贫瘠的原因。”
“对你这样的人来说，在迫仄的办公室里被中年秃驴叫去谈话，就是你作为一个人能够想象到最严肃的画面了。”
“如果我的客户，是一个六岁的小屁孩，我还得扮演一个身穿恒源祥脚踩足力健的奶奶手里挥舞着竹条，你从中又能共情出什么来？”
听到萧克这么说，阎王感到很诧异，甚至有些被激怒的感觉。
“出去吧，喝了孟婆汤麻溜的下界去当牛马！”
这阎王用手指狠狠的在他的办公桌前戳的掷地有声，最后大手一挥。
确实，从演绎的角度上来说，和萧克的上司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股熟悉的无力感涌上萧克的心头，他只能灰溜溜的起身，迎接下一世牛马的命运。
但就在他即将踏出门外，迎接命运的时候，正后方的又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等等，这个叫萧克的年轻人，还真有资格可以爽一爽。”
一个挺着满满当当啤酒肚，揣着大金链子看来很像暴发户的傻大款走了进来，挽留了萧克。
由于来者太贴地气，萧克都快给吓出生前的加班ptsd了。
阎王爷cos的是他的顶头上司的话，那这位更神秘的来者，则cos了比起上司更让他感到恐惧的生物，什么都不懂的nt甲方。
“小阎，你怎么做的事？！你看看这位萧总的履历，你怎么敢这样和他说话！你给他安排什么玩意？”
才刚失落没多久，爽文剧情还真就降临到了萧克身上，但萧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好像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
能让甲方和上司一起膝盖发软的壮举。
“这小子……啊不对，萧总他，不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工吗？”
“等等，啊这……”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看着阎王大惊失色的面孔，萧克忍不住走上前去，他看着散落在桌上有关他的档案，里面记载着一个让人错愕的事实。
他的前生，确实是一个稀疏平常普通人的一生，但将时间线梳理到更长的前前世的话……
第一世，他给大禹打工治大水。
第二世，他给春秋的齐国开运河
第三世，他给秦始皇捉去建长城。
第四世，他被曹操捉去建孔雀台。
第五世，被隋炀帝捉去，把齐国开的运河进一步升级为贯通南北的京杭大运河。
第六世，第七世，第八世……
萧克的每一世，似乎都能恰好的给某个世纪大工程当一回牛马
就连萧克刚刚结束的第十世，在他死后的未来某一天，所在的公司也成为了改变世界的互联网巨头。
像他这样的元老级员工，本该分红上亿，但他已压根没机会受用。
“卧槽，十世牛马，每一世都攒够了通天的福报。”
“为什么你还能投这么惨的胎啊？”
阎王细看完也是错愕不已，但仔细想想，似乎萧克每一次投胎都阴差阳错的没机会把这些福报写在履历上，大禹治水之前，并非没有人治水，只是一世的萧克死后，大禹才终于大功告成。
同理，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大运河，没有成效前都被视为暴政，他的履历上也就只能写是可怜的暴政受害者。
“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在你瞎搞之前把你劝住了。”
“再给他修一世牛马，不让他当一回耶稣或者始皇帝都收不了场。”
“小阎，你担得起这样的责任吗！？”
甲方扶住了膝盖发软的阎王，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样子。
很难不让人幻想，前几世萧克当牛马有没有他一份功劳。
“没有真君您来指点，我真是差点要自毁前程。”
“一切愿听真君安排！”
阎王发软的膝盖也是终于磕上地板了，只可惜跪的不是萧克，而是这个长得像是甲方的真君。
“萧总，里边请。”
真君一手拉住萧克，带他走进了无比憧憬的门后，五颜六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