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野望（五）
傍晚，梁大三栋旁突然出现了一群人。
一个染着蓝灰发色的时髦青年围着宿舍楼转了一圈，这里的妖力微弱到无法直接分辨其是否存在，所以他走到其他人的视觉死角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黑盒。
这是专门用来感应异常气息的探灵器。
看着探灵器上的屏幕，他绕到同伴身后小声说道：“文哥，这里确实有妖力的残留，不过很微弱，浓度只有047。”
对于异常气息，浓度只有超过1探灵器才会发出警报，047，大概就相当于与妖怪擦肩而过的程度。
文勋应了声，抬头看向楼顶——
奇怪……
这才一天左右，正常情况下妖力会消散得这么快吗？
“警察同志！”见他们围着宿舍楼转了一圈后停在原地小声交流，站在一旁等待的老校长开口询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只是还有一些疑点需要搞清楚。”听到校长的声音，杜舟转身笑眯眯地走进旁边陪同的教师堆里，“今天麻烦大家百忙之中抽空陪我们走这一趟了。”
“应该的应该的。”在场的几位异口同声。
文勋走到校长面前：“请两位死者的辅导员留下，其他人可以散了。”
“好的好的。”老校长冲人群中的两个年轻人招了招手，“小刘小赵，辛苦你们了。”
人群中的一男一女走了出来，利索应道：“那两位警官，详细情况咱们去我办公室里说……”
康平社区居委会三楼，梁都市特殊事件调查局，简称特调局。
不大的会议室里，围着一张长桌，只坐了三个人，文勋、杜舟、和梁都市特调局的负责人，被成员们喊作宋叔的宋祁飞。
他身材魁梧，眉眼深邃，虽然看着年纪不大，只三十来岁左右，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中年社畜所独有的颓丧气，耷拉着一双死鱼眼，懒洋洋地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一身简单的白t，搭着超市换季打折时买的牛仔裤和皮凉鞋。
对面是杜舟在勤勤恳恳地播放着ppt：“9月1日晚，锦绣路派出所接到梁大三栋宿舍楼有女生跳楼的报警电话，到达现场后发现——”
屏幕上出现了案发现场的照片。
“根据现场口供，当时只有死者方小娟一人站在楼顶，监控也证实了这一点。在跳楼前，她捧着一束鲜花独自上出现，并没有大吵大闹，吸引任何人的注意，而是像平时走路一样，甚至步伐还有点急切，没有一点犹豫，直直冲向外侧，然后直接掉了下去。我之所以用掉，是因为——”
他放出一段监控录像：“方小娟的脸上是带着笑的，但在坠楼的瞬间，像是也出乎了她的预料，她眼中带着惊慌，但奇怪的是，即便她已经害怕，但还是在笑，就像这个表情已经焊在她脸上一样。”
屏幕上的监控录像详细展示了这一过程。
“也正是这抹微笑，将方小娟事件与8月28日的聂慧慧事件联系到了一起。”杜舟将两位死者死亡的现场照片放在一起进行对比，“可以看出，虽然死法不同，一个服药，一个跳楼，但两人的共同点是尸体面带微笑，且死时伴有植物，聂慧慧是放在枕边的绿萝，而方小娟则是手中捧着的鲜花。”
“综合所有线索，案件暂定为自杀，但因为这两段监控，所以案子被转到了我们这里，这时我才发现这可能是妖物作祟。”
“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怎么没人发现？”宋祁飞端起手边的水杯，拧开杯盖，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杜舟：“梁都一直以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事件，所以我们在梁大虽然也放置了探灵器，但只在南、西、北三个正门各放了一个，宿舍楼并没有放置，毕竟局里探灵器的数量是有限的。”
宋祁飞也想到了这点，便没有过多纠结于这里：“还有吗？”
杜舟继续说道：“二号上午接到转来的案子后，我和文哥先去看了尸体，死因没有问题，招魂后却没有任何反应，问过王老鬼那边，也说没鬼差接过她们，由此可见不是正常死亡。”
“接着我们又去看了证物和案发现场，除了发现些许妖力残留外，并没有找到新的线索，这次的凶手处理得很干净。”
宋祁飞用指节轻叩桌面：“知道是什么妖吗？”
杜舟摇了摇头：“根据妖力主要依凭在植物身上这点，初步断定所属木妖，具体原型不清楚。”
“背景调查做完了吗？两人有关系吗？”
杜舟：“两人的背景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从小学到高中，参考档案信息，都属于那种普通的中游学生。不是本地人，我查过她们的出行记录和网络痕迹，并没有重合的部分，据她们辅导员所说，两人并不愤世嫉俗，也没有自杀倾向，我更倾向于凶手是随机挑选。”
宋祁飞等了一下，见他没有要补充的，便换了个方向歪在椅子上，看向文勋：“你呢？”
文勋有点不解，有补充的他自然会说，这时候加这一句，在多年熏陶下，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你又想干嘛？”
宋祁飞：“……”
跟领导这么说话，得亏这是自家孩子。
“我就是想让你平时多说两句话。”他心累地叹了口气，“小勋呐，你今年也28了，这老大不小的，天天这么闷，以后怎么找对象？”
“总不能人家小姑娘说来聊会天，你说好，再说句出去走走，你回个行吧？”
杜舟笑得嘎嘎作响：“能让文哥放弃训练陪着聊天散步的妹子那绝对得是真爱了，宋叔，都这样了你还担心什么？”
宋祁飞摆摆手，去去去，小孩子别捣乱，你当我不知道啊？关键是他没有啊！
被两人联合打击的文勋腾地一声站起来，像道黑影似的，两步跨到宋祁飞面前。
宋祁飞看着这1米95的黑脸大高个跟堵墙似的杵在面前，别说，心里还真有点慌。
他仰着头：“干嘛？”
文勋活动了下手腕，然后——
一把抄起他手旁的玻璃杯，一声不吭地走到饮水机旁将杯子装满水，又放回宋祁飞手边：“多喝热水。”
少说话。
杜舟实在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在他们俩看过来之前又赶紧将嘴捂上，只剩肩膀抖得像得了帕金森。
宋祁飞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回到座位，重复了一遍：“还有要补充的吗？”
杜舟高举右手：“我！”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会议室再次正经起来。
“在调查中，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他滑了下鼠标，屏幕上出现了几张论坛聊天记录的截图。
“这是？”文勋率先发出疑问，这份记录并不在昨天的走访成果中。
“这是昨晚我在家里想通过梁大论坛换换思路时，无意间发现的。”杜舟继续往下拉，“它被分到了梁大轶闻里，说的是聂慧慧寝室内本应枯死的绿萝，却在主人死后重焕生机的故事。内容除了没透露绿萝摆放位置，其他全部正确，帖子凭借着聂慧慧自杀一事的热度成功上了置顶，最后出于影响考虑，被管理员封了。”
宋祁飞问道：“是室友放出的料吗？”
“不是。”杜舟圈出发帖时间，“它出现在聂慧慧死亡当天，那时候室友们还没到校。”
他的手继续敲了两下键盘：“查了ip，并没有遮掩，是梁大旁边的一间小网吧，根据店里的监控，是一名带着黑色兜帽的男子趁机主去卫生间的间隙登录发布的，全程没有露脸，所以我还没有查到他的身份。”
“凶手？”宋祁飞挑了下眉，现在的妖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吗？
“这是一种可能，但帖子一直在说绿萝复生的事，对一般人而言，这只是个为搏眼球的鬼故事，但对于我们这些知道是妖物作祟的人而言，这可是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凶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纯属心理扭曲？但妖基本不会选择这么复杂的方式。”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认为这更有可能是人在搅混水。”杜舟说出自己的推测。
宋祁飞起身，走到窗边远眺：“妖，和人吗……”
他回头，简单地进行了总结：“凶手思维清晰、行事周密，这样的存在在面对两个普通人时没必要讲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所以两名死者之前的经历可以先放放，现在主要查她们近一月的行踪，先筛一遍，再看有没有重合的……”
他话还没讲完，就看见文勋重重起身：“凶手现在在三栋！”
中古店里，难得上午没课的林淮吃完早餐，抱着狗子窝在沙发里回笼觉睡得正香，却突然被惊醒。
“肿么了唔？”被吵醒的大黄揉了揉眼，小奶音含糊不清。
林淮放开怀里的暖手/狗，由侧躺变成蜷缩，愤怒地抓了两把头发，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哼哼唧唧：“那混蛋又在三栋搞事了——可我不想动……”
她晃晃大黄：“你去吧。”
大黄：“……”
认真的？？？
“你是不是嫌我零食吃得多了想趁机把我弄死好养别的狗？”
林淮：“……”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大黄默默亮出利爪。
林淮：“……”
她用食指将竖起的狗爪慢慢压下：“年轻人，冷静，不要激动，不就是跑一趟的事，我来，我来就好。”
林淮站起身，晃晃腿，又拍拍脸，强行清醒：“唉，没钱拿，还睡不好，我怎么想起来给自己揽这事儿的。”
大黄在旁边闲闲开口：“你不去也行啊，本来也不是你的事。”
“算了，忙都忙了，现在放弃那我之前那场架不是就白打了。”
林淮推开店门，一脚跨上门口的小电驴，等大黄敏捷地跳上踏板，才启动车子向梁大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