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望（二）
“哈哈哈哈——”
离梁大不过十分钟路程的小小中古店里，爆发出一阵奶里奶气的张狂大笑：“谁啊，够野，竟然在你面前干这事，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黄色土狗笑到在沙发上直打滚，又滚到地毯上蜷成一团毛球，半晌还停不下来。
乌云罩顶的林淮窝在沙发另一头，赤着脚，双臂环膝，像公园老大爷一样勾着背，脑子里回想起刚才三栋楼下的画面——
抱着花的女生从天而降，混乱的人群，狼藉的现场，骤然亮起的路灯。
坠楼现场人影攒动，前排学生满面惊慌，后排学生却伸着脖子往前凑，闻讯而来的保安跳下巡逻车，大步向前，扯着嗓子疏散人群。
车灯通红，路灯昏黄，闪光灯不停，各种灯光的交织不仅没使现场亮如白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是愈发黯淡。
红色花瓣撒满一地，脆弱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人群反复践踏下，像尾枯萎的鱼。
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场景，竟然奇异得带着点上世纪电影中的美感。
让林淮看着正好掉落在自己面前不足两步远、身形扭曲的女生，还有空分心去想：就算给戏剧社一年的时间也排不出这种诡异而又和谐的舞台剧吧。
她叹了口气，趁着人不多的时候将呆住的小秋拽出人群。
“林淮！”终于回过神的小秋声音颤抖，“你没事吧？”
小秋看着身前脸色晦暗不明的女生，心中一阵阵的后怕，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躺在这的就不止这一个人了！
小秋脑子里反复倒带刚才千钧一发的瞬间，女生在两人上方一跃而下，听到声音的林淮眼疾手快拽着愣住的自己后退两步，正好挡在她身前……
出了人群，林淮才有心思打量起死者，女生打扮精致，嘴角含笑，不像赴死，倒像赴约。
以她为中心，刺眼的鲜血向四周蔓延，如同铺了一层红毯，鲜花沾了血，更显娇美，将死者妆点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醒来。
林淮俯下身子，捻起裤脚，对着溅上的血迹眨眨眼，手指拂过，红痕便不见了踪影。
旁边小秋看到她的动作，连忙拿出纸巾：“擦擦……”
然后动作一顿：“咦，血呢？”
“你看错了吧。”林淮放下裤脚，转了转手里的小玻璃瓶，一脸正气。
小秋：？？？
“这瓶子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小玻璃瓶也就拇指差不多大，但整个瓶身晶莹剔透，瓶中不时还闪过几缕红光，是一般小女生会喜欢的东西了。
“店里进货的时候在批发市场顺便批的，一块钱五个。”
小秋：“……”
突然觉得这东西也没这么好看是怎么回事？
林淮：【呵，女人jpg】
“刚才……”小秋欲言又止，眼睛控制不住地往死者那瞄。
林淮将小瓶子揣进兜，上前一步，挡住身后乱象：“现在，抱书，上楼，睡觉，安分点，少胡思乱想。”
“可是……”
“没有可是，”林淮把她推到楼道口，“上去睡觉，这几天会很乱，我可能顾不上你，自己注意。”
小秋被她果断的话语驱使着往前走。
“有事情打电话，走了。”林淮见她听进去了，才转身向楼外走去。
不远处，站在人群外围的男人注视着林淮离去的方向——
这女孩，只是随手掏出了一个小玻璃瓶，打开盖子，死去女孩的灵魂就自发跳进了瓶中……
有意思。
“这就是那个差点达成砸死大魔王成就的勇士啊！”大黄对着矮茶几上的小玻璃瓶发出咏叹。
林淮从鼻子里挤出声音，勉强算是回应，她食指在空中小幅度地画着圈，一颗血珠随着她的动作左右飞舞。
大黄眼珠跟着滴溜溜打转，爪子扒了两下地，纵身一扑，将血珠当成玩具一样抢了过来。
他嗅了嗅：“有妖气。”
林淮一脸看傻子的目光：“这不是骨头”。
“再说一遍，我不是狗！”
林淮毫无诚意地点点头，不是狗你抢什么。
“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积极，平时遇到这种事你可是转身就走的，这次竟然率先多管闲事，莫非——”他拉长调子，“是良心发现，想做个好人？”
“……”林淮眼皮一耷拉，“把我恶心吐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大黄嘿嘿直乐，也没啥，看你不爽我就开心！
林淮将血珠也放进小玻璃瓶里，和她的灵魂一起作伴：“虽说今天差点被砸到的是我，但小秋当时在我身边，如果不把这事情彻底解决，难保凶手不会脑子一抽对她下手。”
“确实对于有些脑洞清奇的存在而言，被他看见了就等于是下一个猎物。那你有感觉到什么吗？”看着瓶身里缩成一团的灵魂，大黄推测，“你说妖气主要集中在那束花上，木妖？”
“谁知道。”林淮打了个哈欠，脸上睡意明显，“花上的妖气很明显，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木妖，但又感觉哪里不对……唔，就像明明已经困得睁不开眼，闭上眼却又睡不着。”
“……”
这个例子配上你现在的脸完全没有任何说服力好吗！
大黄脑袋上缓缓飘出三个问号，说要解决事情的是你，说睡觉的还是你，你是能在梦里破案不成？
“醒醒，这才九点！你都睡了一个白天了，还睡什么睡，起来嗨！”
林淮冲他摆摆手：“熬夜伤身，老了，哪有这么容易就补回来。”
大黄熟练发出吐槽：“你前几天跟我抢零食的时候明明就说自己才三岁。”
“女孩的年龄你别问～”
她哼着东拼西凑的小调，晃晃悠悠地起身，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几步便走到了头。
古旧的红砖墙上打了三排原木色的木头货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着一些稀疏平常的旧物。林淮伸手在墙面上敲了两下，它像是感到痒痒，浑身一抖，然后红砖墙就像一扇被推开的门般露出了身后的空间。
以门为起点，无数黑砖整整齐齐围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倒是不高，只三米左右，但圈起的空间却足足相当于一个小型广场，中间只摆了一排u型沙发，空空荡荡。
往上看，代替砖墙的，是层层望不真切的古物，它们沉睡在雾气中，一层一层向上延伸，即使是灵力加持过的肉眼也只能望尽几十层，更高处则完全淹没进了雾海中。
而让此处灯火通明的就是这些古物身上闪烁的点点灵光，即便是雾海中那些瞧不见真身的存在，也熠熠如星辰。
她往左边一拐，只见左手边的砖墙上立着两扇门，一扇普普通通，只一块沙色木板加一个门把，门上挂了个标着“林淮”的名牌。而另一扇却是鹅黄色，下方还有一扇小窗户，挂着的名牌写着“大黄”。
林淮正准备推门，身后却忽然起了一阵风，只见一道黄色箭影唰的在身旁站定。
“怎么，你也困了？”
“你都不干活了，凭什么小爷我还要加班！哼~”大黄小屁股一扭，头也不回地从门上的小窗跳进了屋里。
林淮揉揉鼻子，打了个哈欠，然后愉快地扑向了屋里那张两米大床，决定先睡它个三天三夜再说。
毕竟人嘛，总要张弛有度。
可现实却并不打算让她睡三天三夜。
【咸鱼绝望jpg】
第二天上午的课结束后，林淮挥别想要共进午餐的小秋，再次坚定其最近紧跟室友脚步、千万不要落单的朴素思想，然后骑着小电驴晃回了中古店。
停下车，她抬头看向店里，眼神逐渐呆滞，并且再次感谢一般人眼神不太好……
为了平时能躺在沙发上晒太阳，林淮特意选择了一整面的玻璃橱窗，因此即使站在店外，也能直接看见里面的情景——
一个鲜血淋漓的女生安静站在店里，还保留着昨晚死亡时的样子，碎花长裙，原本精心打理过的长发黏黏糊糊垂在胸前，脸色青白，神色木然，透过被摔到开瓢的脑袋还可以清晰看见乱七八糟的脑花。
嗯，一看就是个会出现在正经店铺里的正经东西呢！
“呐，林淮，这鬼好像是个傻的。”大黄对着刚进门的林淮发出抱怨。
林淮挑眉，在阴气浓郁的中古店里待了一晚也还没清醒，看来神志已经被完全打散了。
林淮窝进她的专属宝座，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晒太阳，嘴里嘟嘟囔囔，只差一把摇椅就可以完美cos老奶奶。
“别睡啊，混蛋！”大黄砰地跳进她怀里，重重踩上一脚，“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淮嗷了一声，然后把他的小狗脸捏成了一张小猪脸：“大黄，你真的该减肥了！”
“p嘞，说得跟我天天吃很多一样！”
“那我昨天放在店里的零食怎么又不见了？”
“少……少废话！”大黄倏地坐下，在她怀里盘成一团，尾巴在毛脸上扫了扫，“连死者自己都问不出来什么，接下来要怎么办？”
林淮把手缩进他的毛肚皮里取暖，中古店里阴气浓厚，具体表现就是：明明还是盛夏，屋里却像打了十几度的空调一样。
“我们以前也没需要死者来告诉我们凶手是谁啊。”
“可是，以前的妖怪一抓一个准，也不需要动脑子啊。”大黄晃了晃尾巴。
“是啊，这次的妖怪怎么就突然间长了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