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派出所一天一夜

    徐心怡坐在派出所里，脑子一片空白。

    从刘生把她从家里拽出来到现在好像就是那么一瞬间发生的事。

    当时刘生满脸严肃，态度让人不容拒绝，等徐心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坐在派出所里了。

    远处刘生正在和一名老刑警交谈着什么，两人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看一眼，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深夜的派出所里，除了徐心怡以外还有几个酒后寻衅滋事的小混混。强制醒酒失败的小混混东倒西歪地躺在椅子上，隔老远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酒气和汗臭味，徐心怡只敢小口小口的呼吸，努力压制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多年以来，徐心怡一直逃避与外界的接触，此刻她连防护服都没有穿，坐在这里像是被公开处刑。她仿佛听到耳边的指指点点声越来越密集，吵闹的声音让她如坐针毡，她闭上眼用力摇头想关闭这烦人的吵闹声。在高强度的紧张下她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道道血痕变成淋淋鲜血，她感觉不到疼痛也不知停手。

    半响过后，刘生和老刑警向她走来。刘生看到徐心怡的手皱了皱眉头，简单处理过伤口后，他们把徐心怡带到了会议室。

    刘生给徐心怡倒了一杯水，向她解释“事发紧急，在路上没来得及跟你解释。刚看到信息时，我以为这是一件普通的恐吓案。我们平日办理过的恐吓案太多了，不是日常矛盾就是因爱生恨。但考虑到小区前几天才发生过爬楼事件，所以我留了个心眼，也是为了让你安心，我决定把房间都检查一遍。”

    “可房间不是没有异常吗？”徐心怡一脸疑惑。

    “是什么都没有，可问题就出在什么都没有这。在检查到你父母的卧室时，我注意到卧室内的所有家具上都布满灰尘，跟我一起上楼的保安还因为灰尘过敏打了好几个喷嚏，这一点和你之前的说法吻合。”

    “那问题出在哪里？”徐心怡感觉呼吸急促，她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问题出在卧室的地板上。你家是红木地板，灰尘落在上面虽不明显，但如果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卧室的地板很干净，床底下也一样，我看到床底下一尘不染。起先我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在楼下避雨时小保安的一句话才让我恍然大悟。有人曾躲在床下！以地板的清洁程度来说，应该就是最近！”

    虽然已经隐约有了猜测，但当徐心怡真的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吓了一跳。她看着对面刘生嘴巴一张一合，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从头凉到脚。

    刘生看着对面面色苍白的女人不禁有些可怜，但咬咬牙还是继续说道：“我让同事查了一下，给你发恐怖信息的号码就在本市，可号码归属人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发恐怖信息和藏在你家的是不是一伙人，你仔细想想最近发生在你身边的异常，什么都可以。”

    会议室陷入沉默。刘生和老刑警耐心地等着女人开口。徐心怡感觉嗓子发紧，就连声音也有些窒息了，她清清嗓子才勉强发出颤抖的声音“我父母在三年前就去世了，去世后我和亲戚断绝了往来。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有与人接触过。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出门倒垃圾，周期不固定。”

    刘生和老刑警的心凉了半截，真是毫无头绪。

    “我出门倒垃圾的时间很短，趁倒垃圾进入我家，时间太赶不现实，而且还要考虑我有折返的可能。我猜很大几率是在我白天睡觉的时候进来的，我习惯吃褪黑素，药效上来一般睡的很死。这个人了解我的生活习惯，也知道我父母的卧室常年上锁，他一定监视我很久了。我的亲戚和我早就断绝了联系，而且我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觉得很大可能是个陌生人。”

    徐心怡顿了顿接着说“前段时间我因为包裹被拆开的事投诉了快递小哥，不排除他会有恐吓报复的可能。但白天快递小哥一般很忙，我猜躲在我家偷窥的人不是他。偷窥我的人有强迫症，他善于打持久战，有足够的耐心去戏弄猎物，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

    越说到后面徐心怡越愤怒。

    她愤怒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家破人亡、她愤怒上天的不公，对她的苦难只会袖手旁观、她愤怒自己已经够惨了还要被变态盯上，此刻她将积怨已久的愤怒都撒在那个躲在暗处的人身上。她一定不会不会放过那个计划让她可悲的生活变得更加可悲的人，不管是谁，她都要找到他。徐心怡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刘生和老刑警面面相觑，他们没想到对面看起来柔柔弱弱饱受惊吓的女人分析起来竟然如此条理清楚，徐心怡的说法与刘生的猜测不谋而合。

    一直在旁倾听的老刑警终于开口了“我们已经派技术人员去你家采集指纹和痕迹，另外我们也要求物业方提供监控，这个案子我们非常重视，会尽快展开调查。在没有结果前我们建议你最好去朋友家住几天。”老王特意省去了家人这两个字，他不想再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徒增伤悲。

    听到这话的徐心怡却沉默了，她还能联系谁呢？除了家这世界还有她的容身之所吗？刘生看着女人茫然的样子有些不忍，他给女人留了些时间考虑，便转头和老刑警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太阳升起到夜幕低垂，警察局从白天的吵闹又归于平静。忙碌一天的刘生发现女人还坐在那里，和他离开时的姿势一模一样，刘生有些惊讶，她怎么还没走？刘生走到女人面前，女人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天滴水未进的徐心怡感觉嗓子有些干涩，听到刘生的话她回过神来，她努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响，刘生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一罐红牛，徐心怡喝了一口声音，声音嘶哑“我不知道该去哪。”

    刘生在徐心怡旁边的座位坐下，“人活在世一定是需要外界帮助的，我们一个人的力量始终太微薄。我知道你现在的愤怒和不安，但是我们要直面它。在越是想要伤害你的人前，你就越要表现的坚强，绝不能让坏人得逞，你要始终相信邪不压正。现在你要做的是动用一切你能想到的资源来帮助你自己。不试试主动联系，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愿意帮你呢？我也曾失去了一个至亲之人，直到她去世后我才知道她遭受了这么多折磨，我多希望她能跟我求助啊，也许她求助了就不会死。”刘生这番话是对徐心怡说的，也是对逝去的妹妹说的。

    刘生有个妹妹，一家四口很幸福。他们家对重男轻女有一套完全不同的解读。父母对他非常严厉，对女孩很温柔。家里什么事都不舍得让妹妹做，什么苦也不舍得让妹妹吃。刘生也很疼爱这个妹妹。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想到妹妹竟被人杀害，那时刘生刚上中学，父母也只是老实的工人从未与人积怨过，这个案子在技术不发达的年代成了悬案，也是刘生的心结。在看到徐心怡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妹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无辜的人遭遇同样的痛苦。

    他不知道徐心怡是否把他说的话听了进去。受过创伤后脆弱的人很容易把自己封闭起来，对于这种人，没有人能帮助他们，除非他们自己想通。

    在起身给徐心怡泡面的功夫，余光里他瞥见徐心怡拿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