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夏日如灼。
烈日烤得柏油路发烫蒸腾,热气笼罩,茂密的榕树上蝉鸣不休,行人撑着遮阳伞匆匆走过,直呼着热,小吃店玻璃门紧闭,一只小花猫倦怠的躺在柜台上打盹。
一中后门附近种着高大的龙眼树,果实累累,两米高白墙上的红字剥落了些,随着剧烈的震动粉尘飞扬。
一个少年攀着树枝跳上墙头,回身伸手,“阿星,快上来。”
又一个少年抓着他的手,跃上墙头,白色的衬衫校服在动作间微鼓,衣摆上扬,劲瘦的腰一闪而过。
曹可容对底下的其他人说:“你们快点啊。”
然后跳出墙外。
一连串的,下来了七八个少年,阴谋得逞后的相视一笑,勾肩搭背远离学校这所牢笼。
“不知道球哥看到我们不在了,会不会气到原地爆炸。”有人胆小,对这次出逃戚戚然。
球哥是他们的班主任,胖嘟嘟的身材,比一个球还要圆,由此得名。
“那肯定,我让我同桌偷偷拍视频了,回头我发给你们看看。”
一阵哄笑。
“都要放暑假了,球哥还要挤出半天时间让我们来听他说教,真他妈……没意思。”
一中在市内是最好的高中,学风严谨,管理严格,中午是不允许离校的,无论走读或住宿。本来明天就要放暑假,按理说今天应该是没什么课了,多数班级的老师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允许住宿的学生下午请假,提前离校,走了一大半学生,剩下的一半自然也自行安排。
曹可容仰着头,直视着树叶缝隙中的光,眼睛疼得慌,他闭上眼,有些惆怅,“唉,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升高三了,到时肯定没有时间再这样跑出来玩了。”
“那抓紧时间玩个痛快。”
有人大声说胡话:“不醉不归!”
头被打了一下,“不醉不归个屁,渴死我了,咱去买点水喝。”
“去喝奶茶。”曹可容看向一直沉默的贺星,垫着脚揽着他的肩膀,笑说:“给我们阿星买大杯多糖芋泥波波奶茶。”
其他人没说什么,他们与贺星交流不多,贺星多数时候像是曹可容的影子,曹可容走到哪他就到哪,如果不是因为他出色的相貌与成绩,都快在这个小群体成透明人了。
曹可容与贺星走在前头,后面有人窃窃私语,“可容真像老妈子。”
手肘被顶了一下,“你别被他听到,不然他要抓花你脸。”
“哈哈哈。”
奶茶店玻璃门被推开,冷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激得一群男孩舒服喟叹,轻车熟路合拼了两张桌坐下,开玩笑的说老板态度不端正,这么一大笔生意不重视重视,人跑了得哭死。
老板笑着让他们赶紧点单,别平白占了他的空调冷气。
“老板你也忒小气啊。”
“再叫嚷我喊你们球哥过来抓人了。”老板威胁道。
曹可容看到墙上贴的新品,问贺星要不要尝尝。
贺星摇头。
曹可容还是在单上打了勾。
“叮铃铃——”
玻璃门又一次被推开。
“我操。”
曹可容手臂被抓了一下,身旁的同学眼睛都瞪直了,还十分义气,不忘兄弟,提醒他看美女。
曹可容在心里谢谢他一万遍,不耐烦的抬眼望去,也愣住了。
走进来的女人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裙,裙子质地轻薄,裙摆随风卷了卷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露出细长白皙的小腿。顺着柔和的身体曲线往上,浓密的乌发及腰,几缕落在肩上,一张姣好的脸,春雪似的,带着一丝冷意,让人可望不可及。
“舒月姐姐?”
曹可容难以置信。
瞿舒月听见了,微抿着唇角,说:“是我。”
曹可容惊得张大嘴,能吞一个鸭蛋了,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碰了碰贺星,“阿星,舒、舒月姐姐,你还记得吗?”
他又磕磕绊绊介绍:“这是阿星,舒月姐姐。”
瞿舒月眼底有了笑意,“我没忘记。”
她怎么会忘了,她为贺星而来,一结业就马上回国,下了飞机后直奔他们学校。她一刻都等不得了,即便还是上课时间,她也要司机开着车把学校转了个遍,为了更进一步了解贺星所生活学习的地方。
恰碰到他们翻墙,她就一直在后面看着,直到现在跟了进来。
瞿舒月走近来,看了看贺星另一边的座位,其他人知他们是相识的了,立即让开给她入座,殷勤得近似谄媚。
贺星在曹可容碰他时,就神游回来了,循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瞿舒月,他半皱着眉,端详着她。
瞿舒月坦然与贺星对视,眉眼弯弯,声音清浅,像夏日的柠檬水里泛浮着的冰块,“阿星。”
语气熟稔,仿佛相处了很久,仿佛他们五年不曾联络不曾相见的岁月,是假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
贺星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比她离开时的年纪还要大一岁。他在这五年里长大了,骨骼发育,身高达一米八,他成长为一个大男孩了。
他还是那么好看,皮肤白得发亮,五官极致清秀,但他身上轻薄的肌肉,处处都充满蓬勃朝气,完全淹没以前的羸弱,他变更好了。
瞿舒月由心欣慰,又有些惴惴不安,问:“阿星,你不认得我了吗?”
贺星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认得了?”
又摇了摇头。
“那就是还记得,对吗?”
点头。
瞿舒月笑了起来,轻声说:“我就知道。”
曹可容终于消化完了这个惊喜,他性子本就开朗活泼,也没有忸怩,直接问:“舒月姐——”
他咳了咳,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喊叠词了,“舒月姐,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以后还会走吗?你现在住哪?”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出来。
瞿舒月嘴里回答着,注意力却仍停留在贺星身上,他微不可见的往曹可容那边挪了挪,没有再与她对视,低垂着头,眼皮半敛,视线飘游。
瞿舒月问:“怎么了吗?”
贺星抿嘴,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还是沉默。
其他人都在看着他们,也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
“咳,”曹可容结结巴巴说:“阿星,阿星可能要适应一下。”
适应什么?
瞿舒月蹙眉。
适应她的变化,适应她带来的淡淡香气,适应被她长发无意划过带来的痒。
曹可容机智的转了个话题,“舒月姐,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
“阿星点了什么?”
“大杯多糖芋泥波波奶茶。”
“我也要一杯,少糖的。”
“哦、哦,好。”
其他人仍傻乎乎看着。
瞿舒月环视过去,他们又低下头去,她问:“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没有。”
“没有没有。”
“怎么可能。”
几个傻小子摇头似摇拨浪鼓。
话虽这么说,有了她在,他们也不免会有些拘束,毕竟在漂亮的异性面前,总是格外注意形象。
他们不由自主把刚扯开的领子拉好。
老板陆续把饮料小吃端上来,气氛稍微好了些,他们到底是不知所畏的少年,在曹可容问话的时候添上几句话,逐渐不拘谨了,听到瞿舒月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崇拜不已,惊叹声之大引得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
瞿舒月性情冷淡,但这不代表她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好,除了相貌与学历,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涵养与学识,也让这群大男孩在短时间内就亲近的喊姐姐。
曹可容很是受不了他们黏糊糊的叫唤,“你们恶不恶心啊?”
“你嫉妒了,舒月姐姐,你说是不是?”
瞿舒月不作回应,她了解他们,从以往瞿阳给的资料里知道这群人里谁话多,谁成绩差,谁因父母离婚差点得抑郁症,谁爱脚臭熏别人,也熏贺星。
瞿舒月又把转移了几秒的注意力重放在身旁身旁的贺星一直沉默着,一如以前,在人群中在众多的喧嚣安安静静待着,喝着大杯的奶茶。
“咕噜。”
他一边咽下奶茶一边咬着芋泥啵啵,脸上有着微不可见的惬意与满足。
他黑曜石似的眸子,轻轻的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左下边,左下边瞿舒月白皙细嫩的手虚搭在浅红色皮的沙发上,显得更白更嫩了。
他抬了抬眸。
与瞿舒月专注的眼撞了个正着。
四目互相倒映着彼此。
他从里面看到了热切与爱意,而藏在其底下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