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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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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晚上,曹可容回到家中,阳台外的树又窝了不少知了,夜里仍吵闹得很,曹妈妈低低说了声烦,进去卧室不再出来了。

    曹可容也有些郁闷,没见到贺星,噔噔噔往楼上跑,来开门的瞿舒月眉目间带着笑意,嘴角至下巴沾了道浅黄色的颜料,较之平日里的干净整洁多了几分“人气”。

    曹可容心情稍霁,“舒月姐姐,阿星呢?”

    瞿舒月让了让身,曹可容进来一看,贺星脸上也一道白一道红的,不由瞪大眼:“你们在干嘛?”

    贺星面前支着一个画架,白布上花花绿绿的大手印小手印,有些七零八落有些交叠重合,看上去别致有趣。

    曹可容看着贺星的沾满颜料的手掌,又看看瞿舒月与其相似的右手,笑了,“画画啊?”

    “我也来。”曹可容兴致高昂。

    瞿舒月重新换了块布,又去洗手间拿毛巾给贺星擦脸。

    “舒月姐姐,你先别擦啊,我也要跟阿星抹脸。”

    瞿舒月摇头,“颜料对皮肤不好,不能沾太久。”

    尤其是脸。

    曹可容只得作罢。总感觉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把白布剩余的地方填满后,他心满意足回身,见瞿舒月在给贺星喂水,终于恍然大悟。

    贺星从小就知道如何照顾着自身,自己的事情绝不经他人手,平常曹可容喂他点什么都要出其不意。

    曹妈妈经常在曹可容调皮时拿贺星的独立自主来训他,打骂完他再去看贺星平静得接近木然的脸,心里戚然,怅惘说你们性子要是能中和一下该多好。

    乖巧的小口吞咽着别人递过来的水,这是曹可容从未见过的贺星。

    ‘两天独处时间里,舒月姐与阿星更要好了。’

    一直到目睹瞿舒月送贺星回家,走进那扇门。

    曹可容睁圆了双眼,更加确定这个想法。

    此后的日子里,瞿舒月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贺星上下学,即便他多数是沉默坐在后座,听着他们说话,但已经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就像水果摊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深红橘色的可喜的柿子了。

    有一天傍晚,在放学路上等红灯,瞿舒月突然往后微侧着身,同贺星说:“可以让我咬一口吗?”

    方才在学校附近买了章鱼小丸子,一人三粒,贺星猫舌头怕烫,吃得慢,这会还剩最后一颗,光溜溜支在木签子上。

    旁边的曹可容转头注目,心里有了些莫名的激动与期待。

    贺星半垂的眼皮抬了抬,在夕阳温柔晕染下,眉目流转间泛着细微的光,他伸手把章鱼小丸子往瞿舒月那边送了送。

    像一株绿芽儿从石缝里冒出头来。

    瞿舒月实在难以抑制嘴角上扬,低头轻咬了一下,丸子上的木鱼屑沾在她唇上,像花上停留的蝶,被水红的舌舔舐,吞食了。

    “谢谢阿星。”她说。

    贺星收回手,低头端详着这露出鲜虾内馅的半颗丸子,随着她骑车的动作与人潮的流动而颤巍巍,几乎要掉了。

    他张口接住,一边嚼一边把她飘扬起来的发尾按住,这头发挠得他手臂痒的。

    瞿舒月察觉到了他的动作,“阿星?”

    贺星在她回头前松了手,没有与她对视。

    “吃完了?等会看到垃圾桶我停一下,把盒子扔了。”

    贺星点头。

    左后方热烈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是曹可容投来的,他好奇心爆棚,想问但又知一个问不出来,一个不能问,快憋坏了。

    因为受了伤,贺星无法参加校运会1000长跑,只能由曹可容顶上,三天校运会第一天是周日,许多休息了的家长们过来给自己孩子加油打气。

    瞿舒月也过来了,与义务当观众的贺星坐在观众席位上,看曹可容在底下操场上挥洒热汗。

    九月末的日头能晒得人发昏,撑伞是不允许的,因为会遮挡后面观众的视线,瞿舒月把帽子摘了戴贺星头上,不准他推让,还给他擦汗,问:“有没有很热吗?头晕吗?”

    贺星摇摇头。

    帕子都被湿了,瞿舒月还是担心他脱水,说:“我想上洗手间,再去买瓶水,阿星能带我去吗?”

    曹可容自己报的100米已经跑完了,还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才轮到他跑1000米,且还有曹爸爸曹妈妈在看着,瞿舒月与贺星暂时离开也没什么。

    贺星跟着瞿舒月起身。

    二人离开喧闹的操场,沿着小碎石道穿过小片的黄花风铃木,两栋教学楼相对矗立。

    瞿舒月数了数楼层,问:“阿星,你的教室在第几层?”

    “二。”

    瞿舒月说:“那就好,要是在第九层,天天爬这么高——”

    她突然顿住,想到了他如果从这么高的楼梯一直摔下来,不知得多疼。再看他手臂与膝盖,已经结痂,下唇也好得寻不着那道浅浅的伤痕了,心里猛地泛起来的难过才渐渐消了些。

    手臂被轻推了推。

    洗手间到了。

    瞿舒月进去,很快就出来了。

    贺星已经按照她的嘱咐,在教学楼里的自动售卖机买了四瓶水,一手两瓶半举着,直直的杵在女洗手间门口,看着格外傻气,又可爱得很。

    幸好,没人经过。

    如果被其他人瞧了他这模样,她会不爽快。

    瞿舒月接过两瓶水,拧开一瓶盖子,送到贺星主管,他微仰着头喝水,白皙秀颀的脖子敞露在眼前,这么细,这么脆弱,倒让人有一种想要凌/虐的冲动。

    她眺望远方,半晌,说:“能带我去你教室看看吗?”

    从那一晚开始,贺星就能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他也总会满足她。

    这份特殊的对待,就像待鸟而来筑巢的树,告诉鸟儿,它长得甚好,风吹雨打都不倒,枝丫粗壮叶子浓密,是个筑巢长居的好地方。

    瞿舒月心里对他啾啾答应。

    这里的教学环境与设备,自然与瞿舒月的学校是没法比的:黑板安了投影幕布,看样子却是不常用的,幕布又白又新,讲台上粉笔七八盒都是打开着的,窗帘有几幅旧而破,风吹进来,拉起的是一条条的布,五十几张桌子占据了教室的绝大位置,走道仅容一人通过。

    这一切都太过简陋了。

    但瞿舒月仍带着隐隐的兴奋,央着贺星领她到第一组第三排的座位。

    瞿舒月之前从曹可容的只言片语得知,这是贺星的座位。

    课本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左上角,贺星惯用右手,这样摆放几眼不会影响到他写字了,作业在挂桌沿的几个小袋子里,袋上贴了各门科目的标签,铅笔圆珠笔也按照长短依次放在透明铅笔盒里,他还用着小学时的铅笔盒呢。

    真可爱。

    瞿舒月坐下来摸了摸桌子,又摸了摸课本,感觉自己的心像刚烤出来的面包,热腾腾的,柔软的。

    瞿舒月脸贴在书桌,侧着头仰望站着的贺星,“阿星,你坐下吧。”

    清明的眸子随着他推开椅子的动作而温柔泛雾。

    瞿舒月凝视着这近在咫尺的脸,不由开口:“阿星,现在我们是同桌了。”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怔忡了起来: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傻气幼稚的话?

    “嗯。”贺星回应。

    瞿舒月又是一怔,仍用仰视的姿态注视着贺星,他神情平静无波澜,方才的回答不知是因理解了还是不以为奇。

    瞿舒月抬手,试探性覆在他脖颈上,没有从他脸上看出抗拒,她似感概道:“阿星,你太讨人喜欢了。”

    “真想把你藏起来。”

    似是不服气,贺星伸手过来,仿着她的动作,穿过乌发去摸她的脖颈。

    室内的热气一下子都聚过来,被他触碰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持续发烫,她软乎乎唤着:“阿星……”

    天花板上的电风扇高频率的旋转着忙碌着,无暇顾及底下的人儿。

    —

    国庆放了七天假,瞿舒月本想带贺星去看画展,奈何天公不作美,台风又来了一场,轰轰烈烈,不止交通不畅,期间还停电断水了。

    幸好曹妈妈有屯粮的习惯,几人吃了晚餐,晚上点了蜡烛用两副扑克牌玩‘坐火车’。

    曹可容玩得十分认真,“我赢了这么多……不过阿星赢得更多……舒月姐姐你要加油啊,实在不行的话你去洗洗手吧。”

    瞿舒月几局下来总是输,而且输得很快,但这游戏没什么技巧,纯粹是靠运气,她也无可奈何。

    “阿星,到你了。”曹可容催促。

    贺星从自己厚厚一沓牌中抽出一张,红桃a,作为钥匙,可以开“火车”里黑桃皇后的锁,连着中间七张牌他都可以收走了。

    曹可容脸垮下来,“我下一张也是a,如果轮到我,这些牌就都是我的了,阿星你运气太好了。”

    轮到瞿舒月时,她抽了张梅花j,对应着上面的方块j,但中间还有锁,她取不走,又搭上了一张牌。

    她手中的牌又少了。

    岌岌可危。

    再一次轮到贺星,他抽出一大半叠牌,明晃晃放在她面前。

    其余两人都愣住了,被贺星这猝不及防的操作搞得发懵。

    贺星垂着眸,等了一会,又推了推牌,最上面的牌掉在玻璃桌上,发出轻脆的声音:“嗒——”

    曹可容终于反应过来,表情复杂,“阿星,你怎、怎么作弊啊。”

    “谢谢阿星。”

    瞿舒月也回过神来,眼睛发热,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贺星笑,满心都是欢喜。

    “……”

    曹可容搁在两人中间,不知为什么,觉得肚子有些涨。

    在很久以后,他终于明白,肚子里的这个虚幻却沉甸甸的东西,叫做狗粮。

    第二天台风走了,出门一看,到处都乱糟糟,树倒了,电线断了,玻璃门碎了一地,低处积了汪洋大水,还有大风吹刮着谁家的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三人走了好一段路,才碰着一个开着的超市,买了好多零食。

    天气尚不明朗,乌泱泱的黑云压着,似乎随时还要下一场雨来。

    曹可容一边往嘴里倒跳跳糖一边捡起根木棍往前推着走,像是溜小狗,悠哉悠哉。

    突然碰到了个拦路的小石子,曹可容歪了下身子,牵连到贺星,贺星也正吃着麦丽素,被他撞了一下,直往人行道外跌。

    路上正有一辆车经过,眼看着就要撞上贺星,瞿舒月惊得去拉住他,但他到底是个少年,成长得快,体重一日又一日增进,再加上她右手提着东西,左手力气不大,拉他进来的同时也把自己推出去了些。

    “阿星!舒月姐姐!”

    曹可容大喊。

    “滋——”

    汽车堪堪刹住。

    瞿舒月顾不上其他,询问贺星有没有受伤。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竟是她哥,瞿阳脸色发白,焦灼又担心问:“舒月,哪里碰着了?快给哥看一看。”

    “哥?”

    “舒月。”

    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瞿舒月怔了怔,回头,看见了瞿术。

    瞿舒月与贺星相遇在夏初,分开在夏末。

    蝴蝶每秒扇动翅膀五次,她与他相处了仅五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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