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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并肩成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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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晚会说是元旦,但都不是规规矩矩按着日历的时间去开,一月一号本身就是假期,也没人愿意放弃假期去开晚会,江台一中从建校开始每年的元旦晚会都提前到了圣诞节这天开始。

    下午最后的彩排一结束,给了半个小时的晚饭时间,但真正吃饭的人是少之又少,一个两个的都跑去超市买了一袋又一袋的零食。

    还剩几分钟开场,礼堂又是哄闹的一片。

    因为天气冷,但表演的服装都是夏装和春装的,学校也毫不吝啬的在礼堂开了暖气,热烘烘的室内全都充斥着暑气,就好像冬天从未来临过。

    晚会正式开始,台上的主持人讲着老套的开场词,往后是一个又一个的节目开场,台下坐的不止有学生,也有不少一起来的家长,虽然说话声不大,但也是密集,被音响的音乐声一盖,还是消失的畅然无阻。

    方祺无聊的撑着下巴嚼着嘴里的黄桃干,“怎么还没到他们的节目啊?”

    时欲也是昏昏沉沉的靠在后椅上刷着手机,林越不知道从哪儿拿的节目单,数着节目一个激动,“快了快了,这个过了就是。”

    秦宋开水的动作都停了,凑在他身边看着节目单,“你这是从哪儿拿的?!”

    “花了两瓶水的钱,从一个高三学姐手里套过来的。”他说着还一副我最厉害的表情,对着秦宋笑得耀眼,偏偏台上刚好有束灯光照过来,落在他弯起的弧度上,不知不觉的刺了秦宋的眼。

    秦宋心里慕然一丝异样划过,在灯光结束的那幕黑暗里有了一个可以暂时逃离的借口。

    黑暗时刻转瞬即逝,下一秒灯光又亮起,二班的人听了报幕个个都开始兴奋起来,在一片喧嚣的哄闹声中,覃思宜和陆白川两人各自承光上台。

    他们穿的是同款式的白色服装,长裙礼服配白色衬衫,狐狸配小猫,覃思宜配陆白川。

    两束白色的追光灯像是在慢慢行走一样,自上而下一点一点的往中间交汇。

    台下不知道是谁认出了覃思宜,但因为现场有些安静,也没敢大声,揣着心思和身边的几个人秘密交谈,“这不就是上次运动会被广播表白的那个女生嘛。”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所以,那个是她男朋友吧。”

    有些女生认出了陆白川,听见他们的话又看了看覃思宜,心里对比一番后,激动的对着自己的姐妹说着,“姐妹们,这个女生是陆白川的女朋友!”

    “什么?!”

    “别什么了,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嘛!”

    女生回头又望台上看着。

    那两人已经走到了舞台中央,追光灯也终于汇合,消失一秒后,又一束灯光打在中心,他们相视一笑后,默契地坐在钢琴椅上,两双手拂上黑白琴键,一个又一个音阶被敲响,柔缓的琴音开始在礼堂里回荡。

    那女生不知为什么只是单单的看着这一幕,她就觉得这两人很喜欢很喜欢对方,就好像他们早就相处了很多年,两个人感情的流露不需要一丝一毫的表达,光光只是相视的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他们对彼此的在乎。

    四手联弹的琴音,把这场属于暗恋者的告白,坦荡又隐晦、热烈又暧昧、盛大又独特的诉说给了全场。

    每一个被奏响的音阶,都像是在说。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那个女孩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在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就已经确认彼此是唯一。

    钢琴曲不长,两分钟不到就结束了,那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满堂掌声里,在灯光照耀下光明正大的牵起了彼此的手。

    没人说一句开始,也没人说一句结束,热烈的掌声听起来明明只是对演出的喝彩,但又像是所有人都默认了什么似的,在两人相握环绕的手心处渐渐明朗起来。

    主持人又开始讲着下一个表演,台下的人却还是沉浸在短促又经久不停的琴声中。

    方祺莫名的鼻子一酸,呆呆地望着舞台,“我川哥那么多年还真没白等啊。”

    林越:“靠!我也想谈恋爱了!”

    秦宋被琴音的激起的情绪困在心里还没唤出,又在林越说话的时候被压了回去。

    时欲看了看舞态下去的右侧,拿了衣服弯腰站起,“走啊。”

    方祺不明一问,“去哪儿?”

    “今晚盛汇广场有烟花秀,找他们一起去看啊。”

    一听这话,林越那点刚升起的想法也被消退了,勾着秦宋的脖子就跟着起身,“走走走。”

    覃思宜和陆白川下了舞台后就各自去了男女更衣室换自己的衣服。

    后台门口有个女人看见了人就在问,“请问一下,覃思宜在那个房间?”

    换衣间里人来人往都是匆忙的,大家都是摇着头说不知道。

    方祺他们刚来后台就撞上了换完衣服的陆白川,直接就是上去一个大抱,“川哥,你们刚刚太帅了!”

    林越也是几个连赞,“川哥,真的,你和宜姐就是绝配啊!”

    时欲看见覃思宜拉开换衣间的门,直接挥着手,“思宜,思宜,这儿!”

    覃思宜拿着外套跑了过去,“你们怎么都来了?”

    时欲:“带你们俩去看烟花秀啊!”

    “学校里有?”

    陆白川帮她把帽子带上,低声道,“他们的意思是要翻墙,出去看。”

    翻墙对于覃思宜这种从不犯事的学生来说可真的人生头一回,“翻墙!”

    陆白川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没做过,“第一次做吧。”

    覃思宜听他这语气就像是在说我经常做一样,她回嘴,“你经常做?”

    陆白川也没恼,反而懒气的一笑,“是啊,”挑了挑眉,好得意,“覃思宜,又是一个第一次给我了。”

    方祺真是听不去他们这对话,招呼着,“行了,两位,这还有未成年啊,快走吧。”

    说着笑着又往外走。

    后台的人说不上多,但路不宽,六个人分成了两排走,秦宋走在最前面,没走几步看见正前方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他是真没想到林芳会来,他的那个父亲真的是什么都不会听他一句。

    就这样想着,他刚想回头看下覃思宜,那人却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覃思宜,像是不确定似的喊了句,“小宜。”

    覃思宜弯起的笑僵在嘴角,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身边来往的跑声,外面音响的混杂音在覃思宜的耳边放大,她的视线之中只留下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她世界里的母亲。

    几个人上了礼堂上面的一层楼,覃思宜带着林芳顺便进了一个钢琴教室,打开门后又给林芳拿了一把椅子,“坐吧。”

    林芳坐下,看着覃思宜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覃思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给了她椅子后,就无神的往着窗外。

    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了风刮过的呼呼声,最后还是林芳先开了口。

    “小宜,妈”林芳停了两秒,把称呼改了,“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覃思宜听到她这么说,不知怎么平静的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丝怨气,“那你想的是在哪里遇见?”

    原来不管过了多长时间,真正的面对面相见时,再想起以前心里都不可能会是平静的。

    她曾经想过很多再见时会有的情绪,生气的、难过的、幸福的却唯独没想过是埋怨的。

    就好像她真的还在对她抱有期待一样。

    “我”林芳一时语塞,侧着头看着覃思宜,听出她的语气来,也没敢去直视她,“对不起,小宜,真的,很对不起。”

    覃思宜鼻子没酸,泪直接越过控制,漾在眼眶。

    理智在情感的拉扯上真是丝毫都没有用。

    她侧过脸,闭了闭眼,无力的说着,“我还真的想过你会说这句话,可是我要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她扬着头眨着眼睛,想把泪困在眼眶里,“爸爸走的那年我除了难过想的就只是以后我一定要陪着你,你在那儿,那儿就是我的家,哪怕在最后我知道你要改嫁,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

    终究她控制不住了,泪还是顺着眼角滑落在手背上,寒风一吹带来的只有痛苦,“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就这样把我抛下了。”

    林芳摇着头,“不是,小宜,妈我是有苦衷的,当初你秦叔叔的母亲不愿意让我带孩子去,所以我就想先把你放在那里,等我安顿好了我就会去接你的,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不是想去找你的”

    覃思宜听着她说的话,越听越难受,心口处的怨气也在逐渐增多,突然就戾声直接打断着,“可是你没有来!”

    林芳的声音被她截断,她在空气中僵住的手就如同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在六年前就像现在的这场雪一样,落在地上融成了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只剩下空气里的寒风刺骨的疼,就像是在告诉她们,早就不一样了,早就回不去了。

    哪怕心中还是会有期待,哪怕还是会有感情,可变了就是变了,回不去就是回不去了,如果说破镜还有重圆的时候,那覆水就是真的再无回收之日。

    覃思宜深呼了几口气,平复着情绪,看着前面的那架钢琴,好像真的看到了覃塘还在那间音乐室里教她弹钢琴,林芳站在钢琴旁温柔带笑的看着他们。

    林芳抽咽了几声,也把她重新拉了回来。

    果然,真的是回不去了。

    覃思宜开口,声音也是淡哑,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好像更是一种自言自语,“一开始我也会期待,所以我每天都会在孤儿院门口的那颗老槐树下等你,一天又一天等着,可是都没有人来,但我也没放弃,又开始几个月几个月等,可一年也就12个月,我都等了不知道几个12了,你还是没有来,再后来我就发现我好像已经忘了等你是什么感觉了。”

    林芳泣不成声,“我我其实有偷偷的去看过你,你的生日我也给你送过东西的。”

    “可那又怎样呢!你来看我的时候,不知道我过的生活吗,你知道我怕黑,可孤儿院是集体宿舍,所以每人会为了我留灯,你说给我送生日礼物,可我要的是礼物吗,孤儿院里的孩子那么多,同一天生日也不少,没人会单独只给一个人过,也没有会只对我一个人说一句生日快乐。”

    覃思宜不知道是被她的那句话扎到,眼泪彻底地开始一滴接一滴往下流,“你来看我那么多次,却没想过带走我,如果真是这样,到还不如不来,这样,就不会显得我是一次,又一次,被你放弃。”

    窗外的寒风急促的乱刮着,呼呼的响声打在音乐室外的墙上,把房间里的悲伤放到了最大。

    突然,一道温和的钢琴声传来,在和寒风交战。

    窗户口又闪着几个想望里看又不敢望的人影。

    覃思宜一听这曲子就知道是陆白川,这是他们刚刚在舞台上弹过的,哪怕是这样的时刻,他也没有让覃思宜一个人。

    他还是会用他的方法,在身边支持着她,陪伴着她。

    覃思宜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深呼了几口气,终于开始直视林芳,“但现在我已经不是很在意这些了。”

    她很轻很轻的弯了唇,泪还残留在眼睫上,以一种自述的方式回忆她独自等待的那些日子,“我真正开始忘记你,是在十二岁那年,当时院长说孤儿院要准备搬迁,而我就是因为怕你找不到我不愿意离开,院长为了让我害怕就用吓小孩的话来吓我,她说,如果我不走以后就只能一个人待着这里,没有人会陪我,其实那话根本就吓不到什么人,但我却还是哭了,那是我第一次在孤儿院哭,我把积压了两年的情绪全放在了那天。”

    “可我的眼泪打动不了任何人,他们还是在搬,有的人越过我,有的人直接无视我,那一瞬间,我是真的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来选择我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很轻很淡,淡到不像是在讲自己的事情,更是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去回想曾经见过的。

    林芳颤抖着手,想要去抱她,想要跟她说很多很多,可是在听完覃思宜的这些事后,她是终于发现,那个小时候抓着她喊妈妈的小宜,真的早就在被她放弃的那些日子长成了她再也不敢触碰的少女。

    “小宜真的,是我,是我太自私了,是我太懦弱了,都是我的错”

    覃思宜听着林芳这话音,像是真的听到她的挣扎、她的痛苦、她的后悔。

    琴音弹到后半段,温柔里又带着热烈,是陆白川对覃思宜满心的爱。

    覃思宜看着手腕上阿婆给她求的红绳,而窗外站着一群真正在乎她的朋友。

    覃思宜忽然就释然了。

    就如林芳所说的,她是自私懦弱,但她至少不是因为不爱而抛弃她。

    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爱她、选择她的人了。

    十六岁的覃思宜已经不再是一个需要母亲疼爱的人。

    这时的她,就算还是一个人,也可以继续往前走,更何况她还有这么多份爱。

    覃思宜轻柔一笑,抬手给林芳擦了擦泪,“现在再去论谁的错已经很没有意义了,你不知道,也是在那天,在我快要妥协的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阿婆出现了,她选了我,她说,以后我来养她,和阿婆生活在一起的那四年,已经让我淡忘了等你的感觉。”

    说完,覃思宜站了起来,走到离窗户还剩三米的地方。

    那里处在月光下,琴音格外清楚,倒映在窗户上的人影也变得清晰,不多不少刚好四个人。

    覃思宜望着窗户,更像是在望着他们,缓缓开口,“所以,我其实不怎么怪你。”

    清白的月色盛在少女明亮的眼眸中心,是一片的清明和坚韧,“但不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把我抛下,我都不能原谅你。”

    “因为我曾经确实因为你,而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被爱,好在我有阿婆,是她用她的爱让让我明白我值得被爱,更值得被选择。”

    她回了头隔着距离看着林芳,笑容像是祝福,“现在我过的很好,我有一个很幸福家,也有很一群很在乎我的朋友,遇到了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所以如果可以,希望你也能过的很好。”

    琴声缓缓奏停,尾音一点一点的被敲响,覃思宜站着钢琴室的门口,握着门把手,看着林芳郑重的和她十岁之前的那个母亲道别,“再见了,妈妈。”

    琴音一落,声音一停,门被打开,窗户边站着的四个人,和琴房门口出来的陆白川都围了过来,带着覃思宜在往前走。

    林芳在听见那声“妈妈”时,心里的悔恨和痛苦是再也控制不住,哭声放大,在这黑沉的雪夜,她终于真正的失去一个曾经很爱很爱她的女儿。

    雪还是细密的在下,风也还是寒冷的在吹,但雪总会化,风总会停。

    就像十六岁的覃思宜永远不会再拥有十岁之前的幸福,但她还是可以再重新创造出一个属于十六岁之后的幸福。

    有些感情哪怕羁绊再深,也总是会有释然的那刻,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停留在过去,而是带着它,或者放下它,继续往自己想去的未来走。

    松落的雪融在灯光照耀下的水洼里,光散出的地面落下的是六个人往最亮处走的影子。

    他们并肩成一排,任凭风吹过,雪垂落,却是从来不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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