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星火燃烧
期中成绩出来的前一天,学校里就通知了要开家长会。
这会儿正是接家长进来的时间,各个班里都是一团围着一团的。
赵云拿着成绩单往教室里,推了推眼镜笑得一脸和善,“各位家长们,我们就先都坐下来,让孩子们先自己出去玩一会儿。”说着,对班长使了个眼色也招呼着大家往操场上去。
赵云突然想起什么,对着正准备出门的覃思宜喊了声。
覃思宜走了过去,“赵老师。”
赵云把手里的时间表递给覃思宜,“陆白川他们的初赛时间下来了,等一会儿他们模拟考结束了你再给他们,我办公室里有一套卷子,你一会儿拿来晚自习的时候再发下去。”
覃思宜接过点了点头,“知道了。”
林越站在教室外等着覃思宜,看她出来走上去问,“老赵找你说什么?是不是因为家长没来?”
“没有,他就让我去拿卷子,家长的事我一早就和赵老师说过了,他也给阿婆打过电话了。”
“阿婆今天为什么不能来?我还想见见。”
“阿婆这几天头疼的厉害,冬天路也滑,就没想出来,不过你要想见可以周末和时欲一起来。”
楼下的人抱着篮球喊了林越一声。
覃思宜看了眼,朝林越说着,“你先下去吧,我去拿卷子,一会儿再去操场找你们。”
“行,我先走了。”
覃思宜拿完卷子,教室里赵云还在开家长会,她也只能先去操场,刚下楼就听见前面有一道声音。
紧张里又压着些柔,是温弱的感觉。
覃思宜拿着卷子的手突然一僵,这声音好熟悉。
她往外走了几步,站在柱子后面,看清了秦宋身边那个声音的主人。
那人穿着驼色的大衣,双手裸露在寒风中,头发轻轻挽在后面,几缕碎发也落在风里,脸上看着是有好好保养的样子,但还是有些年龄的皱纹暴露在她弯起的眼角。
覃思宜就那样像一个偷窥者似的躲在柱子后面,看着那个人一副温柔的样子又难掩她眼里讨好的眼神,拿着保温桶递给秦宋。
“小宋,阿姨前几天听你爸爸说你有些咳嗽,阿姨就炖了一点冰糖雪梨,还是热的,喝了也可以润润嗓子。”
林芳递着保温桶在空中僵了一分钟。
秦宋也是看着那个保温桶看了一分钟,他妈妈以前也喜欢给他炖,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喝过了,他叹了口气,还是接了。
接完,也是立马就说,语气和眼神倒也说不上多讨厌,但疏离感很强,“这次我就接了,下次就不要再做了,其实我也不是讨厌您,而是对那个家都讨厌,所以麻烦您回去告诉他一声,以后别再去打扰我外公。”
“我一会儿还有课先走了。”说完转头就走。
林芳站在原地像是在看秦宋的背影,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其他人,离得有些远,覃思宜也没能看清她眼里的神情,没几秒她垂下眼帘,也转身走了。
覃思宜等林芳转了身才走出来,大大方方的开始看着她的背影。
雪一连下了三四天才停,这会空中飘着的也都只是一些小雪花,学校里的路被清理过,地上没了堆积的雪,连脚印都没法留下。
她一个人走在寒风里,被细密的雪飘打着,空气里寒风的回声凛冽不停。
覃思宜捏着卷子的骨节都开始有些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攥的太过用力。
灰蒙蒙的雪景里,一切都像电影镜头里的倒放回忆。
好像是在八年前,也有这么大的一场雪,那时候的路上是一家三口的背影,寒风也被笑声掩埋。
秦宋没走几步就看到柱子旁的覃思宜,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覃思宜收回视线,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卷子,“拿卷子啊。”
秦宋又看了眼林芳的背影,回头一问,“看到了。”
他没有用疑问的语气,直接陈述。
覃思宜点了点头,“看到了,”她又把视线放回去,声音和视线一样模糊,都在自顾自的喃喃,“原来,她现在是长这样的啊。”
“秦宋,”她顿了顿,遂问道,“她在那个家过得好吗?”
秦宋看着她的表情,还是那样的很淡,淡到秦宋都看不出来她在难过,“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家自从我妈去世以后我就没回去过了,我还以为你再见到,会直接上去问她。”
“问她?问她什么?”
她没去看秦宋,视线有些低垂,落在前面的梧桐树上,那寒风真是很不厚道,把树上的叶子一刮,一簇生命就此落下。
覃思宜忽然鼻头就一酸,目光闪动着,“为什么抛下我?可这原因我自己都知道,更何况我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真的问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问的。”看着秦宋手里的保温桶,“其实你嘴上说着讨厌,心里也还是会心软。”
秦宋也看了眼保温桶,抬头看覃思宜,“因为我真正讨厌不是她,而是那个家里的所有人,他们都很自私,想的永远都是自己,我妈在世的时候就没有一天是过好的,现在想来我曾经对她和对你讨厌也是那家人给我影响。”
风声变小,细小的雪丝飘忽忽的落在覃思宜的手背上,冷的她一激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那个身影。
那人走的越来越远了,覃思宜所望去的视线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圆点。
秦宋看着覃思宜一直望着林芳的背影,担心的问了一句,“覃思宜,你没事吧?”
“没事。”
她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垂在身侧的手攥的骨节直凸,眼神收都没有收一下,鼻头和眼尾都有些明显的红气。
秦宋突然一问,“覃思宜,你恨她吗?”
这个问题是真的让覃思宜愣了几秒,刚开始的那一年覃思宜一个人在孤儿院里有的只是期盼,所以无论是来领养她,她都答应,她这人的倔是从小就有的,再后来时间一长,别说期盼,样子都快忘了。
覃思宜终于把视线彻底的收了回来,“我该怎么恨呢?”
她又抬眼去看秦宋,莞尔娓娓道,“小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恨,等我懂的时候,已经和阿婆生活在一起了,阿婆她教了我很多,怎么做自己,怎么好好生活,怎么爱一个人,唯独没有教过我恨,更何况恨这个字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有着很深的感情,可我对她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她呼出一口气,心中虽未得畅快,但也只剩细小的情绪在挣扎,“就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的见到,要不是我记忆里还剩一些模糊的影子,我都快怀疑她只是一个长得像的陌生人了。”
秦宋看不懂她眼里的情绪,忽然的握拳一伸手,“覃思宜,无论我对她是什么态度,对你,我都是当朋友的。”
要不说,秦宋就是一个别扭小孩的性子,对别人的任何喜欢和厌恶在清楚之后都是明朗的表达,虽然做不到最好,但也会像一个小孩一样用自己的方式去给别人温暖。
覃思宜笑着抬手撞了他的拳,“放心吧,我也是。”
说完,跟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走了,朋友。”
他高挥着手,也跟着玩笑,“晚上见啊,宜姐。”
“晚上见。”
覃思宜见秦宋转了身,才把脸上的表情放下,靠在柱子上,无神的望着灰白的雪景。
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无所谓,那是一个小孩从一开始一个人满怀所有的憧憬期盼自己的母亲可以来接她回家的,直到时间被一点点的耗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慢慢的模糊。
她是真的做不到对她有任何感情了,只是心里还是剩着十岁的覃思宜和十六岁的覃思宜两人之间的挣扎。
可现在这么突然一见,才发现林芳和记忆里的人已经是那么不一样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六年了,原来那已经是覃思宜六年前的记忆里的面容了。
六年,在这世界上足够改变很多很多了。
雪一年一年的换,梧桐落还有新的。
人,却是永远都不会再回头。
晚自习的时候,覃思宜刚发完卷子,陆白川他们就回了教室,上课铃一响,赵云也是准时的踩着声进来。
他敲了敲了讲桌,“怎么样啊?大家今天有没有挨骂啊?”
林越一道笑声从中起,“老赵啊,你是想听我们讲悲惨世界嘛。”
“怎么?你也挨骂了,”他笑着扶了扶眼镜,“不应该啊,你这会儿可是进步了不少啊。”
方祺也忍不住插嘴,“他那是考好了的得瑟啊,老赵,我们班这回都考的不错吧。”
赵云没再和他们开玩笑,示意了安静之后,也开始正式通知,“方祺说得对,这回大家都考的不错,不仅班级名次进步了,大家个人的名次也都有进步,可以给自己鼓鼓掌啊。”说着又开始带领着鼓掌。
班里掌声一片,都是欢呼交织着。
赵云走下讲台,站在坐侧,“既然这次期中考大家努力了,那接下来的期末考也好好努努力,争取拿个好成绩回家过年。”
“赵老师,这离过年不是还早嘛,您不会今晚过来就是为了催我们吧。”
“就是啊,老赵,有什么事快说啊!”
赵云抬了抬手,班里安静了点,他也没再藏,“大家也知道还有两个星期就是元旦了,学校举办了文艺汇演,那我们班肯定是要出节目,所以现在就是展示各位才华的时候了啊,第一是有奖的,还有演出当天家长要是有时间的,也可以过来。”
“什么奖,有钱拿吗?”
“你就想着钱了。”
身旁的讨论声在不停的放大,激动的情绪渲染了满堂,方祺也拉着他们聊着。
可覃思宜却是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
窗外路灯高立,黑幕的背景里,发散出的光丝把细密的雪粒照的明亮,一簇环一簇的往下落。
她知道那个人多少还是影响到她了,心里虽然说不上难过,但怅然到底还是存在的。
陆白川抬眸看着覃思宜,小狐狸眉头微交,嘴角平直,撑着下巴眼神黯然的看着窗外。
他微微俯身凑近,也撑着下巴和覃思宜双眼持平,轻身一问,“不开心。”
覃思宜表情没动,动作没动,一副任他窥探的样子,“有点,但不多。”
陆白川笑着拨了拨她快扎进眼睛的碎发,“有就有,不多是什么鬼,你就是有一丝的不开心,我都得负责。”
“那你现在就负一下责吧。”
陆白川也是被她的直白打的猝不及防,小狐狸真的在一步步往他走。
“行,我负责。”
说着,突然站起身,还没等覃思宜问一句干什么,就直接被他拉了起来。
好在这会赵云已经走了,班里人看着他俩手拉手的走出去,也是见怪不怪了,但磕还在磕。
方祺茫然一问,“他俩干嘛去的?”
林越也是个愣的,“我怎么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就扒着窗户伸头窥看。
黑夜雪幕里,教室的微光直留下两个并肩奔跑的身影。
陆白川拉着覃思宜一路带着她跑到了化学实验室。
覃思宜不解,“来这干嘛?”
陆白川回头一笑,“带你感受知识的浪漫。”
“这门锁着,怎么进啊?”
“放心吧,我有钥匙,”说着他直接就开了门,“今天上完课,我来这儿做了几个实验,吴老师说让我明天再把钥匙给他。”
他从防护柜里拿了护目镜和口罩,等覃思宜戴好后又把灯关了。
覃思宜下意识的往陆白川身边靠,抓着他的胳膊,“你不开灯怎么做?”
他拉着覃思宜的手往前走,“别怕,跟我走就行。”
覃思宜跟在他身边看着他把下面单独的灯打开,又拿住不同的材料称量着向白瓷碗里倒,最后拿着滴管,黑蓝色的液体一流,一丝明亮的橙光蹦出。
陆白川拉着覃思宜站在后面看着白瓷碗里的火光开始一点点的放大,黑暗的环境里飞溅的火星带着丝烟薄雾,映出一道一道的炙热的轨迹。
这一刻,真的像极了那天的烟花星系,中间是最明亮的黄色,外围却是数不清的星子,每一个都在自己的运行轨道里,却有共同有着独一无二的浪漫,就连那响起的“噼里”声都带着炫丽的滤镜。
美的有些不真实,但手心处传来的温度却在提醒她。
覃思宜,这一切都是真的。
覃思宜回过头,猝然的对上了陆白川的视线,明黄的光落在眼里,而他眼神却比最外围的火还要炙热。
黑暗的环境里滋生的不安分子开始在两个人身上各种乱串,一起一伏的光影都在诉说暧昧,呼吸相绕,手心相交,眼神相近。
“陆白川。”
“我在。”
他这声音没有以往的懒气,多少有点沉哑,听起来都是极为性感。
陆白川又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嘴唇,喉结滚动两下,看着覃思宜离他越来越近,他又眨了下眼睛,速度极慢,一个动作还没完,覃思宜的话先说了出来。
“你说这火星飞溅会不会很危险?”
陆白川难得结巴,“什,什么?!”
覃思宜歪头笑得一脸狡黠,“问你危险不危险。”
这狐狸真闹人心。
他闷声说着,“放心吧,我控制量了。”
狐狸又笑,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嗯,看来你还是一个懂度的浪漫家啊。”
懂度。
我倒是不想懂。
陆白川拿着劲狠狠的捏了捏覃思宜的手,“您开心了吗,狐狸公主?”
覃思宜也学着他的劲,“开心了。”
“行,开心就成。”
火光在慢慢消减,星子在慢慢垂落,黑夜里相靠的两颗心却依旧炙热,在浪漫的化学反应里,靠燃烧触碰了一个独特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