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冬日相拥
窗外的梧桐萧然减褪,枯黄的叶干挂在枝头,十二月的寒风凛冽一吹,悉悉索索的再一晃,一片接一片的往下掉。
冬天一到教室的里暖气一开,扛不住的困意的一些人早就两手一缩,晕晕乎乎的往桌子上靠。
赵云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个一个倒在桌子上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推了推眼镜刚想喊一声,下课铃就先他一步在校园里开始回荡,一个个懵里懵头的从桌上伸起头来。
赵云放下笔,还是说了句,“我知道冬天到了大家都会很困,但还是要坚持坚持,下个星期就是期中考了,这次考完是要开家长会的,所以都打起点精神来。”
这话一出,全班是没有理由的习惯了,都死气沉沉的垂着头没有精神的听着。
外面的走廊上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句,“下雪了!”
那人一出声,安静无言的教室里都跟喝了催化剂一样开始窃窃私语的兴奋起来,连带着外面的走廊上也开始热闹起来。
方祺被林越推醒,皱着眉头睁开眼,还没开口骂,就看见窗外飘飘乎乎往下落的雪,一个激动的直接醒神,“我靠!下雪了!”
他回过头想在班里喊,却是一转头就对上了赵云的双眼,一愣尬笑几秒又把头转回去。
走廊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其他的班都开始一群接一群往楼下跑。
“好久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走走走,下去玩啊!”
“”
赵云往外看了眼,又回头看着班里人,拿起桌上的书环视一圈后开口,“行了,不给你们拖堂,下去醒醒神,下节课好好上,期中考试都好好考。”说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下课。
方祺又是第一个带头,“赵老师万岁!”
赵云笑着往外走,班里人是一整齐的把羽绒服一套,成群结队的往下跑。
几个女孩站在走廊上接着雪,“今年雪下的好早啊!”
下面的人挥手一喊,“快下来啊!”
几个人把帽子一带手挽着手往下冲,“来了!”
雪下的很大,对于江台这座城市来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梧桐大道上枯枝突兀,雪落满枝头树梢。
覃思宜和陆白川一起站在操场上的足球框边,她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冰凉的晶体落在手心,融成了水,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灰沉沉的天空下,白色掩埋了一切,唯独剩下双手相牵往前冲的脚印,方祺带着时欲他们,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幼稚的开始了一场雪战。
周遭是沸腾喧哗的人声,空中飞扬的雪花是热闹不褪色的青春,身边陪伴的朋友和喜欢的人,似乎这世界所有的所有都不会再有现在这般鲜活、生动、盛大。
她的生活早在踏进这座学校开始就注定了是热烈。
陆白川靠在足球框的杆子上,双手缩在口袋里,他似乎是很怕冷,穿的是一身齐膝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顶端,连体的帽子一带,下巴也往下缩,整个懒懒的窝在那块,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覃思宜。
白雪轻柔的落在女孩的发梢上,本身自带的清柔气被灰白的景色一滤又多了几分冷,好在她的眉眼带笑,纯白色的羽绒服把光一反,映在女孩脸上,狐狸眼里盛着说不清的温柔。
陆白川起身伸出手把覃思宜的两只手牵了过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温暖的热气一瞬间袭来,覃思宜这才触到他口袋里还揣着两个暖宝宝。
她抬眼问他,“你不喜欢玩雪吗?”
陆白川:“也不是,就是怕冷。”
“我川哥是不可能玩雪的,宜姐,你不知道我川哥从小就怕冷,小时候一到冬天都不怎么出门的,现在肯跟着我们出来都还是因为你在。”方祺被人围攻着边跑边插嘴。
覃思宜一听连忙把手拿了出来,想让他自己放进去。
陆白川睨了方祺一眼,伸进去把暖宝宝拿了出来,“别听他乱说,我可没那么娇气,给你。”
覃思宜只接一个,“一人一个。”
说完,把另一个放回了陆白川的口袋里,抬手在他的帽子沿上轻拍,“小猫要娇养,所以陆白川可以娇气。”
后面的林越拿着手里的雪球看着这一幕愣了下来,回头问着方祺,“你说,他们俩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不知道,要不你去问问。”
“我问像什么事啊?”
“那就闭嘴,再说了你觉得他俩是不是真的在一起重要吗?就那两人这股子融不进别人的劲,在不在一起的就只是个结果,可他俩根本就不在意这结果。”
“为什么不在意,喜欢了不就是要在一起吗?”
“对别人可能是,但他俩要的不仅仅只是现在的结果。”
“那是?”
“是永远的以后啊,爱情白痴!”
说完方祺拿着雪球朝林越扔了过去,一个没扔准砸在了后面覃思宜的帽子上。
覃思宜被砸的一愣,两眼茫然的抬起看着陆白川。
一眨一眨的,在说。
陆白川,我被砸了。
陆白川笑着替她拍掉帽子上的雪,再拿暖和的手揉了揉她的头。
“等着啊,同桌给你报仇。”
说完,捏起一把雪揉成球朝方祺狠狠地砸了回去。
还是对着脸抡的!
林越看着又是想笑又是震惊,“我靠!这么准!方祺,你不是说川哥不玩雪的吗?现在是”
方祺抹了把脸,眼神愤恨又无奈,“现在是因为他双标啊!陆白川的嘴就他妈是个骗人的鬼!”
时欲站在方祺身后突然也给了他一击,“方祺,你砸谁不好,非要砸我姐妹,”又冲远方的覃思宜喊,“思宜,等着啊,姐妹给你报仇!”
说完又回头喊,“秦宋,咱俩一班的,你可要帮亲啊。”
秦宋站在后方,懒洋洋的一应,“知道了。”
方祺抄起一把雪,回头喊着林越,“越哥,这你得帮我吧。”
敬语都出了,林越自然应了,“你都叫我哥了,还能不帮。”
方祺对着时欲就是一喊,“时欲,等着!”
时欲:“陆白川,我帮你同桌,你们还不得帮我啊!”
陆白川看着他们那一团的闹腾,悠哉哉的一回,“那也得看我同桌答不答应啊。”
覃思宜把暖宝宝往兜里一放,从地下捏起一团雪,“我应了,陆白川。”
“那走吧,川哥带你开战!”
六个人抄着雪球往前冲,疯跑的身影落在白色的雪地的,一起一踏都是独属于他们的青春。
寒风吹过,还是冷的人一哆嗦,雪化了一片还是有另一片,操场上飞奔的人群从夏天到冬天,依旧还是他们,也只能是他们。
周六这天,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去陆白川家里复习。
覃思宜因为要上钢琴课来的晚,停在院门口给陆白川发着信息。
刚发完,身后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那道声音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她才转了头,看着身后的人,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后,她才开了口,“方,方阿姨?”
方韵点了点头,朝她走近,想去牵她的手,却被覃思宜下意识的防备躲了过去。
她还是有防备心的,只是对他们没有而已。
覃思宜抬起头,神色稍歉,“抱歉,我”
方韵摇了摇头打断她,“没事,是阿姨太心急了,”她看了看后面的门一问,“你是要进去吗?”
“是。”
“那阿姨带你进去。”
“不”
覃思宜话还没说完,陆白川就在身后一喊,“妈,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妈!
覃思宜猛然一回头,“方阿姨是你妈妈?!”
方韵也震住了,“你们认识?!”
雪花一划,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重逢开启。
方韵和覃塘都是江台大学音乐剧专业的,曾经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对手,也是出了名的一对情侣,但后来却也因为出国留学的问题而分手,再相遇也是十年后,两人进了同一个剧院却已经是为人父母了,再后来覃塘因为家庭原因离开舞台,两人也很少再见,却是没想到几年后再见,就是在覃塘的葬礼上。
方韵给覃思宜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问着,“自从你父亲去世以后阿姨就很少看见你,前几年听别人说你母亲改了嫁,也没想到你们小川这么有缘竟然成了同学,要是不介意以后可以多来家里坐坐,或者来剧院也可以,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说以后也要学表演,考和你父亲一样的专业。”
“方阿姨,不用了。”
“怎么了,是你妈妈不答应吗?”
“不是”,覃思宜捏着水杯,垂着的眼睛一动没动,只是回了时韵一句,“阿姨,我,没有和”,她顿了顿,那个词就像是被自动消音一样,她叫不出,“我没有和她一起生活。”
方韵愣了愣,“什么?”
覃思宜眨了眨眼睛,视线又一模糊,她以前其实是有些逃避的,不愿意再遇见以前的人,因为每一次看见就像是有人在提醒她,你是一个被亲生母亲抛弃的人,你以后就只能是一个人。
她又攥了攥手,深呼了一口气,把水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着方韵,“十岁的时候我和她就分开了,现在我们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至于刚刚拒绝您,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我现在正在准备市里钢琴比赛,可能会比较忙,等一月份比赛结束了,我会去剧院的。”
但那是曾经,那是属于那个怕黑的,孤独的覃思宜,现在的覃思宜,已经不会再退缩,她有直面的勇气。
房间里很亮,光也很盛,她也不卑不亢,“毕竟,表演还是我的梦想,江大的也还是最想去的地方。”
她虽然没有讲那么分开的过程,但无论是谁也都能猜到,那个十岁的小孩在没有亲人的守护下会被送进哪里,会经历怎么的生活。
方韵眼眶红润,起身抱了抱覃思宜。
和她小时候抱的覃思宜一样,小小的一个,拿着笑脸看的她心软,又和小时候不一样,骨骼张开,变得有力量,笑容温柔又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成熟。
除了阿婆,覃思宜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讲过被抛弃的事,现在她不仅对方韵说了,也对着这群爱她的朋友们讲了,积压了六年的墙终于在这一刻坍塌,她即是意料之中的平静,又是意料之外的轻松。
沟通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很重要的疏解方式。
时欲两眼泛红的趴着覃思宜身上,“你等着今晚就跟睡,我把你抱够。”
覃思宜无奈一笑,“不行的,阿婆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那我去你家睡。”
“这可以。”说着点了点她的卷子,“行了,快写吧。”
几个大男人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个个把零食往她那处放,但其实她也不用安慰,就像时欲现在她没有去安慰她,她只是在用自己的温暖拥抱她。
六年下来,安慰对覃思宜而言是最没有用的话,毕竟说再多都掩盖不住曾经的伤口,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往伤口撒盐罢了,但拥抱不同,那是另一种去爱她的方式,她在用自己的温暖告诉她,以后你有我。
这么多年了,覃思宜需要的就是爱和坚定的选择。
所以阿婆给了她,现在她又有了很多很多份。
秦宋算的上一个比较了解事情经过的,他十岁那年林芳刚刚进他家门,那时候他的奶奶一直在说她抛弃自己孩子以后怎么会对自己别人好,当时他小,也不懂这么多,只知道那个人抢了他妈妈的位子,他很讨厌她,后来他在林芳的房间看见了覃思宜的照片,就开始连带着她一起讨厌,以至于他一开始对她的偏见很深。
秦宋叹了口气,拿了包草莓干递给覃思宜,“给。”
覃思宜知道他在干嘛,无非就是知道这些事后又有些愧疚一开始对她的行为,秦宋这性子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什么都放在了脸上,她接了,又对秦宋说,“秦宋,这和你没关系。”
他像是被人看懂后的别扭,偏过头闷声一回,“我知道。”
陆白川却是一直盯着覃思宜,他了解覃思宜,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希望大家和平常一样,不要把她显得更格外,更特殊,无论怎样,现在的覃思宜已经不需要任何形式的保护。
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在那些没有人陪伴的日子,是怎么一点一点渡过来的,那只被人丢弃的小狐狸,一个人跌跌撞撞了几年才遇到第一份爱。
难怪,她小时候明明很怕黑,初中时却可以一个走夜路。
难怪,她一开始眼里的戒备那么明显。
难怪,她明明那么喜欢表演却没有成一开始就选择。
覃思宜,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去找你的。
“陆白川,你在想什么?”覃思宜拿着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他回过神来,抓住那双手。
抬眼看着覃思宜,“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早点去找你?”
覃思宜失笑,“找我干嘛?”
“把你带回我家来,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覃思宜就打断,“这样我们就会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见证彼此的每一个时刻”,她停了两秒,“可是,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再和阿婆一起生活了,陆白川,我不想这样,所以,你也不要为我难过。”
覃思宜抓紧他的手,像是在用行动告诉他,陆白川,我很幸运经历这一切的。
“陆白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走的路不是嘛,再难再苦再孤独,也要往前走,以前无论再不好我都走过来了,也是正因为我走了那些路,才遇到一个这么爱我的人,所以我很幸运的。”
她从兜里拿出一颗草莓糖哄着这只替她难过的小猫,“而现在又遇到你们,就更幸运了,以后我们都可以一起走。”
陆白川看着手心里的糖,又看着眼前的姑娘,轻声说着,“覃思宜,我想抱你。”
覃思宜两手一张,完全就是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样子,还柔声一笑,“抱呗。”
方祺无奈一道,“你们俩好好的又虐狗。”
陆白川丝毫不带客气的,“那就把你的狗脸转过去。”
方祺也没恼,起身带着四个人离开,“行行行,我们给你们让空间。”
窗外的雪景一点点变大,两具炙热的胸膛在冬日里相拥,心口处共鸣的跳动,成了点燃一切的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