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妖藤
“将军，你真的要和仙君一起离开？这南城妖物不少，要躲开妖物的地盘，天黑之前你们也进不了皇城。
进不了皇城，除了圆塔，你们还能躲在哪里！更何况，皇城外那一圈长青藤，你！”陈恭明拽住一脚跨在窗台上，准备出去的陇云峥衣角，不忍他去送死。
窗外，是三位衣袂飘飘的仙人。窗内，是被饥饿恐慌压垮，一双双麻木的眼神。
陇云峥看着陈恭明，这个曾经学富五车，在自己前方征战时，将后方打理的井井有条的有志青年。现如今蓬头垢面的，整日絮絮叨叨形如半疯的疯子。
陇云峥知道，他如今多半也是这个形象。他看了看还存活的几个弟兄，眼中闪过另外一张张早已死去的面庞来。
“恭明，”陇云峥的声音很轻，他说：“我带兄弟们进王城，是想给你们请封的……是我的错。”
陈恭明拽住衣角的手一僵。
“这怎么是将军的错！”
一个粗壮大汉挤开陈恭明，急忙嚷嚷：“将军带着弟兄们出生入死多少回！这次费劲心思才给我们请到功，咱们入王城时，谁不是高高兴兴的。”
大汉不愤的拽住陈恭明的后领，“是不是这斯整天唠唠叨叨，说了什么将军的坏话！”
陈恭明猛的推开李猛，“我没有！”
他吼到，脸上通红。
“没有。”李猛嗤笑，“那你方才心虚什么。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埋怨过将军吧。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这点挫折都扛不住！你还不如！”
“李猛！”陇云峥制止住他继续伤人的话。他道：“李猛，带你们来王城我没有错。但做主救下这些人，是我的错！”
所向无敌的战神，对追随他的下属说，我错了。
李猛一时手足无措，他急道：“将军，我李猛一根筋，只知道咱们定北军的军魂是戍卫边疆，保家卫国！咱们在边疆保卫边疆的百姓，到了王城保卫王城的百姓，哪里有错。”
追随他的人哪里忍得了将军低头，都围了上来。
“将军，救人是大家一起同意的！”
“是啊，将军，不关你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是谁说了什么让你难受的话，让我蒋华查出来是谁，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圆塔内一百多人，被救上来的百姓麻木的躺在最里面，一动不动。定北军的残部拥立在陇云峥身边。陈恭明被挤在最外围。泾渭分明，唯有他格格不入。
“将军，救人没有错。”李猛嘴拙，他只会说这一句。
“救人是没有错，错的是我不识人心险恶。错在我没有看清自己有多大能耐，才害得弟兄们……”
陆云峥眼眶微湿，没能说下去。
他带来了三十多个弟兄，如今只剩下十几人。
围拢过来的残部，想起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也一个个沉默了下来。伤痛，不会因为时间过去而抹平。
混乱初期，陇云峥当机立断的带着兄弟们上了圆塔。后面又依靠圆塔，陆陆续续救上来数百名百姓。
初期还不算艰难，死尸怕阳光，变异的妖藤扩散范围不大。他有一群弟兄，被救下来的百姓也有一些有骨气的人。他带领他们搜寻南城的食物。
一开始食物充足，人员众多，瘦弱又胆小的就留在圆塔里守卫。毕竟，他们回来时，是需要有人在圆塔上放下绳梯拉他们上去的。
后来，食物越来越难搜寻，异变的植物也越来越大，能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小。当他们为了搜寻食物，踏入相对危险的地界时，圆塔里的形势，微妙的发生了变化。
刚开始是受伤，然后是第一个没有武艺但有勇气的百姓死亡。
后来，伤亡变大。有勇气的百姓要么死了，要么吓破了胆不愿离开圆塔。
他只得带着弟兄们出去寻找食物。食物不够，陈恭明提议给不出去的百姓减少粮食。
他同意了。
他总要保证自己的弟兄吃饱了肚子，才能去外面冒险。
这样过了没多久，他和弟兄们发现，他们带回来的食物不增反减。他抓了几个可疑的逼问，是谁偷了粮食。
所有人都摇头：不是我！
那被捉住的人也可怜的求饶道：“将军，真不是我偷的，我发誓！我也知道你们每天出生入死的很辛苦。能给我们一点食物，让我们不被饿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们怎么敢偷几位大人的食物。将军，您要是不信，可以搜啊！”
陇云峥带着兄弟们搜，圆塔就这么大，能藏的地方根本没有。
看着没有搜到线索的他们，那个人还笑嘻嘻的说：“将军，您搜也搜了，问也问了。您看，我们是不是没偷藏您的粮食。我们只在您的眼皮底下，就吃了您给的那么“一丁点“粮食。”
“您亲眼看到的啊！”
他是没有偷藏，只是在陇云峥带着手下出去后，胡吃海喝的把他们辛苦收集的粮食吃进肚子里。
没有人指控他，是因为，大家都是……共犯。
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李猛恨不得上去宰他一顿。陇云峥及时拉住了他。
最终，陇云峥将手下分成两半。一半和他出去搜粮食，一半留在圆塔看守粮食。给百姓的粮食又削减了一些，保证这些人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李猛不服：“将军，我们粮食不多，为何还要分给白眼狼。”
陇云峥只淡淡的说了句：“暴动。”
李猛才猛然惊醒。圆塔里，他的兄弟不知何时，已不足三十人。而幸存的百姓，多达两百人。
这一年，陇云峥过的浑浑噩噩。死尸，妖物，不能出去的阵法，都不是他这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可以解决的。
看着身边一个个死去的弟兄，他也暗暗自责过，为什么要救这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可从小接受定北军保家卫国的军魂，让他面对落难的百姓无法不施以援手，百姓中也有一些是感恩的。
这种好与坏，左与右，拉扯着陇云峥不知前路在何方！
好在，转机出现了。
陇云峥的眼睛微亮，他看着前方迎风站立不知在说什么的三人。
回过头对弟兄们道：“以往种种，我也不在多说。现在转机出现，我会跟在仙人身边，为他们指路。”
“李猛，恭明。”被点明的两人抬头看他：“你们倆以后不要再吵架，兄弟们只这一些，再吵就人数更少。我走后十天，你们也不要再找食物了。存留的粮食还是照常分给他们。”
陇云峥压低了声音道：“十日后，仙人能破阵，让他们自己出去找粮食。仙人不能破阵，粮食也不用分给他们。”
“如果他们想抢粮，你们就把他们扔出去就好。以后，你们要带着兄弟们好好活下去。”
削减粮食两个月，这两百多的百姓早就饿的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多少。而他的兄弟还有刀，还有力气。
至于仙人不能破阵，又过去十日后，陇云峥回不回来。他没有说。
李猛他们也知此行凶多吉少，可这是王城里最后唯一的出路！
“将军，保重！”
“保重！”
陇云峥跨过窗台，走向仙师们。
圆塔靠窗户最远，暗不透光的地方，有人翻了个身。手臂一搭，发现身旁没人，只有空荡荡的一团衣物散落在原地。
翻身的人大喜，连忙伸展手脚，把旁边位置占了。那留下来的衣服也团起来往肚皮下塞。
美滋滋的想：这赖子被仙人削了一层头皮，吓的也不知道躲哪了。居然把身上的衣服留在原地，正好便宜他了！
……
与陇云峥讨论过后，城中的妖植过多，加上不断生长的枝蔓。可能今天这条路过去还是安全的，明天就有不知哪里长过来的枝蔓躲在暗处。
顾清羽他们决定，直线朝王城走。一路遇上的妖植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杀了再突围。
陇云峥在前头带路，顾青衡持剑站在他身后，林陌杨最中间，顾清羽走在最后面。这样一路小心翼翼走到一处密集的集市时。
陇云峥：“几位仙师小心，别靠近商铺的窗户大门。死尸虽然惧怕阳光都躲起来，但人太靠近这些地方，死尸也会拼着被太阳烧死，也要把人抓进去的。”
“嗯。”
顾清羽几人都点头。
风吹过集市，卷起几块破碎的窗纸划过地面，发出轻微哗哗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不甚明显。
“大家别动，嘘。”顾清羽做个噤声的手势，其他几人不动。
没有脚步声后，那种轻到难以发现的东西爬过的声音，顾青衡也听见了。
“有东西爬过来。”顾青衡脸上严肃。
这声音太细微了，身为凡人的陇云峥听不到，亦不敢动弹。
那细微的声音蔓延到他们脚踩着的下方，顾清羽提醒众人：“在我们脚下。”
顾青衡立马明白：“是下水道！”
“闪开！”
几人默契的从原地跳起，一条粗壮的黑色藤蔓，从四人方才站着的地方破土而出。
顾清羽持剑迎上，这藤蔓灵活，力气也大，甩起来一般的凡人挡不住。灵剑锋利，顾清羽几个闪身就将藤蔓削成几段。顾青衡与陇云峥也合力斩去了不少。
越来越多的藤蔓从地底破土而出。
顾清羽：“上屋顶，找出它的主体！”
几人都是身法灵敏之人，借着些杂物就能跳上去。顾清羽正想伸手拉住林陌杨时，他已经轻轻跃上屋顶。
“清羽师妹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走。”
“嗯，那师兄小心。跟紧我们。”顾清羽收回手。
几人快速在屋顶穿梭，那藤蔓见从地底偷袭不行收了回去。同时，隐藏在暗处的藤蔓席卷过来。
“在那！”顺着藤蔓，顾清羽等人也看到了前面几百米的一座四合院中，屋顶上密密麻麻的缠绕了不少藤蔓。
“走！”顾清羽快速跳下屋顶，越过围墙来到四合院中。那藤蔓原本是种在假山上的，异变发生后，当天就将自己院子里的主人吃了。
灵剑快速斩向藤蔓主体，察觉到危险的妖藤，分出自己的蔓条，甩的漫天都是。顾清羽一时难以靠近。
“清羽，我来帮你。”顾青衡手中的剑也是锋利，他奋力走到清羽旁边，为她分担一点压力。
蔓条漫天挥打过来，被顾清羽两人合力削去不少，眼见两人越来越靠近主体。妖藤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更加疯狂起来。满院子狂魔乱舞的，只有林陌杨站的地方，有意无意被妖藤忽略。
许是知道自己回力无天，妖藤竟不管不顾放出三条藤蔓抓向陇云峥，想要死前拉个垫背的。
陇云峥一身武艺精湛，可他毕竟是凡人。能同时抵挡两条藤蔓，就已经应接不暇。身上早就划出了不少伤口。
三条藤蔓分别卷住陇云峥的双脚和腰部，陇云峥行动受限，那之前与他缠斗的蔓条更是欺身上来，要把他捅个洞穿。
这一切发生在转眼之间，唯有站在顾清羽后面，为她护持后方的顾青衡看见。
“陇云峥！”顾青衡一急，快速跳跃过去，斩断两条要刺穿陇云峥的藤蔓。
有人救援，陇云峥也腾出机会将身上越缠越紧，快把他勒死的藤蔓斩断。
陇云峥解了围，露出后背空门的顾清羽却陷入险境。
方才，顾青衡过来，两人默契应对妖藤。顾清羽的全部注意都放在了前方。顾青衡急着救人，离开的那一下，顾清羽也知道。可她正在全力进攻前面，一时来不及回转后面偷袭过来的藤蔓。
等顾青衡他们回过头来看时，顾清羽已经被一条枝蔓卷住小腿，倒提了起来，在空中呼啸着甩了几下。
天地倒置，周围景物在眼前快速划过。顾清羽有看到顾青衡焦急的跑过来，也有看到一身白衣向她迅速靠近的林陌杨。
被藤蔓卷住，她只能快速弯腰，灵剑朝下，将紧紧圈在脚腕上的藤蔓斩断。
“清羽！”
“仙师！”
“师妹！”
三声不同呼喊，相同紧张的声音响起。
顾清羽人已经在巨大的惯力下，狠狠地砸向屋顶，将屋顶砸出一个窟窿，人也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