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重逢
裴笙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可能是因为连天道都觉得沾满鲜血的他，不配拥有美好的幻想吧。
偷窃的人生连同偷来的时间一样，只能在无限循环的记忆里完整，一遍遍重演着过去的一切。
冗长的旧忆对活了百年的修士而言，同凡人的梦境一般遥远虚幻。
时而是与儿时相关的美梦，时而是十五岁之后的噩梦，这场噩梦里出演的很多人都有他们自己嘴脸和面貌，而那些人最终也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唯独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那个笑意盎然的模样。
那个将羞怯的爱意勇敢地放在明面上表达的少女，那个赤身裸体地倒在自己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少女。
裴笙觉得这贫瘠的一生，只亏欠过这一个人。
可能是因为她临死前的那句“徽音不曾后悔，但确实恨过你的无情。”
柳徽音的确是特殊的存在，她是为数不多的，出现在他生命之中，一心为付出不求回报的人之一。
但裴笙清晰的知道那不是爱，而是他人性之中仅存下的感恩。
他感谢柳徽音的爱，也感谢她对自己付出的一切关怀，但这并不是爱，想必柳徽音自己也是早就知晓了，所以才会在生命的最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令人扼腕的人生重新来过，相知相熟的人再次重逢，这一次究竟是命运的眷顾，还是它再一次的玩笑呢？
答案并不重要，至少此时此刻，裴笙对此还是愉悦的。
“柳师妹别先寒暄了，把魂尸解决了再说。”一名稍显年长的师兄，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寒暄。
早在一开始他们便感受到了这城中的怪异，御剑进入城中后便感受不到一丝灵力，倒是那令人脊背发凉浑身不适的魔气在每个角落里游走。
眼前的魂尸看着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缚魔绳乃上古仙器，困住这小小的魂尸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现下棘手的便是眼前的捻魂体，怕是要集齐所有人的力量才能将其解决了。
带头的萧鸿飞快速地运转丹田之中的灵力，修长的手指在空气中快速舞动着，如同绘画一般，将灵力抽丝剥茧般引导着织绘成一个复杂的阵眼。
“众弟子听命，布阵！”夹杂着灵力的洪亮命令，让修为稍低的几名弟子摆脱了捻魂体的迷惑，清醒了过来。
以萧鸿飞双手中不断走织的瑰丽画卷为阵眼，剩余的弟子井然有序地一字排开，手中的长剑随着不同属性的灵力排成一线。
口中齐齐地念着结阵的术语，训练有素的弟子们手中结印，宽袖飞扬间，一个剑意凌然的剑阵集而成。
萧鸿飞心神一动，剑阵被触发，朝着捻魂体压制而去。
纯粹的灵力灼烫了堕落的灵魂，无数柄飞剑削去了捻魂体的左膀右臂，由魔力凝聚的魂体就此被打散。
逃出升天的灵魂们围住众人表达着谢意，然后便朝着阳光升起的方向渡去。
那是它们转世的道路。
魂尸的大势已去，像是看开了一般不再挣扎，没了动静。
萧鸿飞上前将其装入收妖袋之中，将封印的符咒贴在了封口之处，相当于上了双重保险。
只是谁也没瞧见那魂尸的眼中的猩红之色退散去，只剩下空洞的黑色。
“临师弟，你们怎么会在此？”萧鸿飞将人搀扶起来问道。
临衡之起身，擦去嘴角已经有些凝固的血痕，嗓音低哑地回答道：“我等本是前往神剑山庄参加试炼的，今夜不过是在此休整，不料会遇上此险。”
“谢过萧师兄们相助了。”临衡之作揖谢过萧鸿飞等人。
柳徽音则匆匆又跑到了裴笙面前，询问着他安好与否。
将凝血恢复类的丹药从素白色的储物袋之中翻出，递给裴笙。
“裴师兄，快服下。”柳徽音柔声说道。
“啧啧啧，小师妹，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们呀。”旁边的两个弟子被酸到，打趣着柳徽音。
涟漪的水眸娇嗔着瞪了两人一眼，又满怀期待地望回裴笙。
满满的，只装得下裴笙一人的秋水剪瞳，柔情似水。
鲜明的情意就连瞎子都能感受到。
她对面的既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但他是裴笙。
所以这一份情意，终是难承。
知道拒绝也无用，裴笙只是默默接过丹药，点头致谢，便没有别的表示了。
柳徽音眼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另一名弟子犹豫着上前，想将沈星海一同搀扶起来，只是还未接触到人，瘆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那名弟子立马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他心里不禁打颤，果然是生人勿近的大魔王，下次还是别浪费自己的好心了。
沈星海倔强地支着斩天挺立着站起，琥珀色的眼瞳望着萧鸿飞等人，提出自己的疑问。
“敢问萧师兄怎会出现在此？”话语之中满是戒备之意。
此言一出，刚刚那个还好心想搀扶他的小弟子立马不爽了。
“你什么意思啊，怎么还怀疑起我们来了？”小弟子涨红了脸冲沈星海吼道，顿时也没有怕不怕的想法，只觉得萧师兄和他们都受到了侮辱。
看在同门的份上好心好意救他们，不道谢就算了，还怀疑起他们来了。
“小七！不得对你师兄无礼。”萧鸿飞阻止了自己师弟气愤的话语，他虽大临衡之几人一辈，但是还是听过两人的名号的，一个是全宗门都出名的天才，一个则是练剑成痴的疯子。
眼下的情境倒真的不能怪沈星海过分的警惕，魔修可以幻化为样貌也可以蛊惑人心，他们又如此巧合的正好出现救下他们三人，确实惹人怀疑。
没错过之前临衡之投向沈星海的眼神，萧鸿飞不禁莞尔。
其实别看这临衡之没有像沈星海这般直白地询问，但是刚刚他近身搀扶其起身时，他单薄的白衫之下，紧绷的肌肉和手中未曾放下的长剑，都说明他对他们的戒备并不比沈星海少。
这两人倒是默契，沈星海负责充当直肠子的黑脸，临衡之看似温和知礼扮演着白脸，殊不知这临衡之才是真正提防几人的人。
“我们也是几个时辰前，接到了你们求救的传音灵鹤才赶来支援的。”萧鸿飞和气地解释道。
在走尸袭城之际，临衡之确实曾引灵入传音符中，并分离出一缕神识寄于其上以定位。
得到灵识附身的传音符化为灵鹤，向宗门以及在秋叶城附近的同门发出了求救信号。
萧鸿飞等人是早在大比前就离开宗门试炼的几个队伍之一，他们前往的密钥之境在前几日才关闭，所以他们这才重新回到凡尘间准备回宗。
就在他们来到灵犀城休息时，刚刚出言不逊的小七便接到了同门的求救灵鹤，他们这才动身快速地赶来支援，正好及时赶到就下了三人。
简单地将过程解释清楚后，芥蒂便打心底里消失了。
沈星海垂下孤傲的脑袋向萧鸿飞等人赔了不是，临衡之也重新向几人致歉，谢过他们及时出手相救。
萧鸿飞与临衡之寒暄了几句后，安排师弟师妹将受伤的三人送回驿站。
他犀利的眼神落在一直站在柳徽音身侧的裴笙身上，一味探究之色划过眼底。
之前都没注意，连临衡之和沈星海都被这捻魂术伤成这样，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弟子倒是没受到多大波及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怕是小瞧不得。
裴笙自然是没有错过萧鸿飞眼底掠过的锋芒，但这还不至于让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