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 好奇的人
李欧站立着没动。
对方已经走到近前, 随即以一名正常医师的手法，托起了李欧的手腕，让那只还没长好骨头的手掌落在另一只看似更加强有力的手中。
“包扎的手法很专业。”
李欧的手纹丝不动, 准确来说，他全身上下都纹丝不动，李欧垂下目光，回答道：“怎么治疗？”
话音刚落，对方一手固定着李欧的小臂，一手将李欧的手夹在虎口中, 几根手指不自觉加重了力量, 仿佛在试探断裂的程度。
没等李欧皱起眉头, 对方施加的力量快速消失了。
“修复舱？”
李欧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个帝国人，“可以。”
对方一板一眼的说：“但我看过你的资产，还差五百黑筹码。”
“这么快就涨价了？”
“大名鼎鼎的新人, 治疗费用当然和其他人不同。”对方竟然极为认真的回应, “……以后你多来几次, 我个人考虑为你优惠。”
“有没有局部治疗？”这坐地起价真让人叹为观止。
“局部治疗需要先手术调整掌骨——你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有部分已经长在了一起。再泡一个小时药水, ”医师说，“最后敷上凝胶，彻底恢复要到明天。”
“我选择局部治疗。”
医师忽然又不说话了，盯着李欧看了片刻，才缓缓回应：“还是修复舱吧？我刚才只是开玩笑。”
“不, ”李欧这次拒绝的名正言顺, 好像已经为尽在掌握的局部治疗心动了。
“……好，如你所愿。”
李欧虽然战斗欲旺盛，但身体像是自己松了口气, 李欧随口问：“这么治疗要多少筹码？”
“别担心，”那个人快速转身，房间内两名医疗机器人同时行动起来，开始准备手术器械，“你的全部筹码加起来，刚好够支付今天的费用。”
“……”我怀疑这是以经济制裁的手段对我实施报复。
诊疗室里，除了李欧大家都忙起来的时候，李欧若无其事的问：“怎么称呼？”
那名医师头也没抬的回答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李欧听来有点像：“青克尔。”
仔细回忆一番，李欧确认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对眼前这人的长相也没有一丁点儿印象。
只是个普通的医师？
“帝国人？”李欧微笑。
“这里没有帝国人。”医师调制着药水，在百忙之中给了李欧一个眼神，“早就没有帝国了，记得吗？在这里，只有猎场、猎手，和救命恩人。”医师动了动脖子，显然那个恩人正是他本人。
李欧没有回答，关注着这名医师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
医师走动的时候身形远比他坐下的时候吸引眼球的多，风一般大步来去，让房间里的设备看起来都变成了小一号。
甚至李欧看得多了，竟然觉得这名帝国医师的步伐透着一股欢欣雀跃，好像很乐意折磨……治疗别人。
“准备好了。”很快，青克尔转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欧坐在机器人主持的手术台前，手肘搁在架子上，目光盯着青克尔的动作，在对方将要为他的手打麻醉的时候，李欧开腔了：“检测一下成分。”
青克尔出神的思考片刻才道：“过于小心没有好处。”
李欧的眼神表达了意见，医师停顿数秒后，似乎是看在筹码的份上一笑，将注射器中的药水送到了检测台上。
得出所有成分及配比，李欧不再阻拦，手术很快开始，又很快结束。
同样在浸泡伤口之前，李欧将检测要求重提，医师也照办了。
之后便是分秒如年的等待，李欧等着西雅的回信，一边观察着这名医师。
——与高大身躯相匹配的面容十分立体，眼窝深陷入刀锋般的眉下，但本该犀利的双眼，却没什么劲头，眼皮耷拉着，过好一会儿才眨一次眼睛，显然已经神游天外，一旦说话，便更透出木讷，即便这位医师的话语中不乏尖锐的意味。
手术很简单，清理手术台只是几分钟的事，机器人早就待机了，空旷的诊疗室里只有医师翘着二郎腿，用脚尖一下下打拍子的声音。
李欧拥有十足的耐心，过了不知道多久，还是对方先忍不住了，问：“劳伦酒店的饮食，那间餐厅，你觉得怎么样？”
“不错。”李欧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
“哦，”青克尔稍作停顿，问：“听说你在酒店，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算是吧。”
“在干什么？”
“睡觉。”
“你有嗜睡症吗？”
“没有。”
接着青克尔又问了许多相当琐碎的问题，好像想把谁绕晕，李欧才听到他终于有些惊讶的声音。
“你一直是个这么无聊的人吗？”
“你一直问题这么多吗？”
青克尔若有所思的说：“我只是好奇你这个人。”
“好奇什么？”
“好奇的我已经问了。”
李欧哦了一声，话题便终结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帝国医师落在地面上的那只脚也变得老实，一时之间，两个活人还不如机器人助理有生气，在寂静的诊疗室里面面相觑。
终于，李欧感到了手腕皮肤的震动，是他的终端，西雅总算传来了最新消息。
李欧等待着一连串的报告结束，一开始，西雅就给了他一串星图坐标，然后停下了。
几个意思？
没有了？
最终李欧不得不承认，在西雅对系统“冬”的一通深入骨髓的搜刮后，这个坐标似乎是这里最重大的发现。
毕竟西雅选择告知李欧，就等于先行备份在了李欧的大脑里，即便西雅之后自毁程序，这个坐标也能保留。
“你在想什么？”
李欧自然吓了一跳，浸泡在绿药水中的指尖不由颤了一下，等他抬起目光时，对上了医师的双眼，对方的神色无形中透出一丝警惕。
李欧皱眉，回应的相当敷衍：“难道我想事情影响治疗吗？”
青克尔比他还要无赖，“但你看起来像是准备毁了这里似的……”
“……这里有多少间诊疗室？”
“五十三间。”
“有多少个医师？”
“不清楚，今天在裁员。”青克尔的脚底又一翘一翘，轻轻磕着地板，他十指交叉套在上面的膝盖上，那架势好像李欧刚进来时看到他的样子。
说着，医师平平淡淡的看着李欧，陈述道：“毕竟联盟军方的星舰已经停泊在港口，我们这里该撵走的、和不敢留的，有不少呢。”
“……”
麦洛冷刀似的眼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李欧这一刻对那些急着跑路的人员表示一万分的理解。
之后两人再次沉默下来，已经回归的西雅也毫无动静龟缩在李欧的终端中。
李欧时刻都能感受到手骨快速愈合传来的又痒又痛的感觉，以及不远处那探究的看着自己的目光。
终于，治疗时间结束了，李欧的手被机器人助理两三下包裹的和进来的时候几乎一样，只是掌心部分薄了不少。
李欧在青克尔的示意下动了动手掌。
这名帝国医师靠近了他，“别太使力，”青克尔展开了那只手，并用轻柔的力量舒展了几下，才默默放开了李欧，接着说：“我很少撒谎，但今天说谎了。”
李欧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下文，眼前这个仍算是陌生的医师便解释说：“你并不是个无聊的人……我觉得你很有趣，忍不住想见见你本人。”
说着，这位好奇心着实过盛的医师耸了耸鼻子，好像在空气中努力寻找什么。
可惜他自身的领袖气息已经充满了这个空间，像是人造太阳的光束烘烤大地，这种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气息，叫李欧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现在你已经见过本人了，”李欧深深看了他一眼，“回见。”
“回见。”
李欧大步离开诊疗室，快速钻进了通道尽头自己的飞行器中。
随着舱门嗤一声紧闭，他才大口喘着气，吩咐西雅：“返航。”
回去的一路畅通无阻，哪怕在离开冬巢的钢铁大门时，李欧的呼吸变慢了，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什么都没发生。
“李欧！”他一出来，就听到西尔莎的声音，后者像是快要急疯了，“你马上就要超时了！再过120秒，我就准备进去救你了！”
说着，她立即回收了西雅，在李欧耳边暂时消失了。
李欧闭眼回想那串坐标，等待西尔莎揭开冬巢的真面目。
“这不可能！”
李欧立即睁开眼，“怎么了？”
“西雅之前三次判定都没有异常？”西尔莎说完又临时改口，“好吧，通过我的解析，冬巢还是挺异常的，他们的医师都有不光彩的案底，还有八名登记在案的帝国进化师，运输和随意使用违禁药物——很多问题，但没有我们想象的那种异常……”
“以他们的设备，给贼鸥洗脑非常充分。”
“……是的，但……这是个大工程，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资源，还需要时间、空间……眼下看来，我们认为的最有可能的冬巢内部，却是空置的。”西尔莎明白李欧的不甘心，“当然不是没有收获，我已经看到了西雅传回的画面，你今天见到的那名医师，青克尔，据我所知，他并不是冬巢内的人员。”
李欧觉得没什么可惊讶的，那个人看起来与世无争，但一举一动都给了自己不小的压力，逼得他的精神每时每刻都高度集中，好像对方随时会暴起捅他一刀。
于是李欧专注的听着，西尔莎解释，“他的来头不小，在劳伦酒店有另一层身份，虽然本人资料稀少，但我九天前就收集过他的资料——他是劳伦酒店背后的武器商贩之一，常年都在收购星兽能源，并下注星兽场，资金流向杂乱无章，但就我追查的那部分，他的富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联盟人类。”
“武器商？”
“他为什么要费力装作你的医师？”西尔莎有点懵。
“……他说对我很好奇。”
“那想一个好办法，在酒店里直接接触你不好吗？”
李欧摇了摇头，换个角度假设，如果李欧在酒店里见到青克尔，以他的戒备心，似乎注定不会是个友好的碰面，起码不会像今天这样，被这位假医生肆无忌惮的问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可谓充分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
“那这个坐标是怎么回事？”
比起难以捉摸的人，李欧还是对西雅找来的坐标更加信任。
现在其他方向似乎也消失了，只有这个坐标还是李欧最后的希望。
西尔莎突然停顿了片刻，似乎不希望李欧想起来这回事，“……位置是星兽猎场的深处，”西尔莎的声音有些飘忽，“在我的视野里，那片区域还是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那边会是什么情形，但李欧……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少见到西尔莎这么犹豫的时候，连预感这个词都说出来了，李欧也不由的陷入沉思，但就在此刻，飞行器里的通讯忽然响了起来。
刚一接通，那头的声音已经冷到透出冰碴：
“消失了几个小时，你去哪了？” w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