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午餐
到了中午，和家主少有的在正房和家人一起共进午餐，为了表示此次的与众不同，还特地选择了气氛较为融洽的西餐。吃西餐当然离不开葡萄酒，而少许的酒精则多少有助于缓和近来他和女儿间生硬僵冷的关系。
午餐准备好以后，和家主与妻子儿女们坐在铺着白桌布的长方形餐桌前，宽敞的西式餐厅富丽堂皇，和家主也显得兴致盎然。
和夫人与丈夫相邻而坐，依雪则与弟弟“少武”一起坐在对面。从刚才喝完饭前的开胃酒到此时的用餐，她始终神色平静的沉默寡言，到现在仍不知道这些天外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和家主手握银质刀叉惬意的吃着牛排，时而喝一口美味的松露汤，似乎从中体会到了一缕浓浓的家庭的温馨感。
几杯淡淡的葡萄酒下肚，他的脸色有些红润起来，望着自己日渐消瘦的女儿他不胜怜惜的说道：“看你整日郁郁不乐，人也一天天消瘦下去，为父心里也不好受啊。”
依雪没有说话，仿佛没有听到父亲的关怀之词。
见父女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和夫人望了望丈夫，向他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听说本宫家的孩子随着所属番队离开京州去了冲岛驻防，那里可是快成前线了啊，这孩子年纪还那么小，是不是能考虑把调离那里，或者暂时回来休个假什么的……”
依雪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刀叉，抬起视线惊诧的望着父亲的反应。
何家主点了点头，平静的脸上波澜不惊，“越是精锐的番队此时当然越要用在刀刃上，如果因他是本宫家的孩子就特殊对待，对士气定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对他将来的前程也会十分不利。”
“可是……”和夫人仍忧虑重重道，“当初我们的本意只是让他去京州历练一下，为了让他将来成长为家族栋梁，现在让他去那种地方，完全不是我们当初的设想！”
“嗯。”和家主无谓的应了一声，“那孩子有他自己的想法，而且我也征询过他父亲的意见，得到的答复是坚持他留在所属番队，那里的条件虽然艰苦，却是一个男人的成长不可或缺的，要想成为真正的家族栋梁，就必然要经过严峻的考验。”
“那已经超出了考验的范畴，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忧，本宫家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幸，他们该怎么……”
“好了好了。”和家主打断了妻子道，“放心吧，真到了那种性命攸关的时候，这边派去暗中保护他的人会及时带他脱离险境的，总之不会有事，一定让他安然无恙的回来。”
见丈夫如此保证，和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尽管她表情仍有些将信将疑。
一旁的依雪默不作声，脑中一闪而过本宫勋那有些模糊而遥远的身影。几个月前，她和本宫勋曾在新年时见过一面，她交给了他一封信，希望他能帮忙转交给世君。虽然后来从世君那里得知，本宫勋去找过他，却丝毫没提那封信的事。感到奇怪之余她并未能追问原因，因为本宫勋很快就去了京州，此后便再无音讯。
正在思虑之中，父亲的目光向依雪投了过来，语气和善的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怪我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和那个华世君见面，可你只看到了表面上为父的独断专行，何尝体会过为父的良苦用心。”说着和家主不禁叹了口气，“因为京州的利益纠葛，华家对我们一直怨恨有加，谁知道那小子心里想的是不是图谋伤害你来报复和家，在没弄清楚之前让你们不明不白的在一起，我这个做父亲的能放心得下吗！”
“您多想了，我和他从小就相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清楚楚。”依雪终于开口道。
“也许你是对的。”和家主语气变得缓和道，“前几天我听你母亲讲了许多关于他的事，听起来他的为人还算是比较可靠，另外我也暗中调查了一番，如果确实如此我就不用再为你担心，也无需再阻挠你们见面了，你们的未来可以自己作主，我也希望和家与华家能从此化解以往的积怨，重新言归于好。”
依雪惊讶的望着父亲，对刚才听到的话半信半疑，虽然她诧异于父亲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但心中仍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希望在冉冉升起，她不知这到底是真正的曙光还只是一场海市蜃楼般的假象。
“难道你不相信为父的话吗？”和家主继续说道，“那好吧，今天我就让你们见面，顺便我也去看一看他近来过得是否还好，也算表示一下对我这位未来女婿应尽的关怀。”
在父亲充分表露的“善意”下，依雪竟开始信以为真，一点点打消了心中的不安和疑虑。
可一旁的和夫人则神色凝重，频起的眉梢略显忧郁。她很清楚丈夫谎言的背后潜藏着什么样的动机，更明白京州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重新在一起。那件事她还没敢告诉女儿，担心女儿知道后会更加消沉下去，可现在看来，丈夫是执意要告诉她了。
做好了前奏，和家主开始言归正题，“这次我去见他也希望他能代表华家跟我们达成和解，如果他同意签署协约，我保证华家的利益不会受到侵犯，要是他担心其中有假，不肯相信我们，你可以劝一劝他，让他知道这次是为了你们两个的将来和家才做出这样的让步，不要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心意。”
依雪听了疑惑不解道：“他现在只是华家的少主人，就算您和他签了协议也未必有效，为什么不和他父亲直接商议呢？”
“哦，不必再找他父亲商议了，因为他父亲根本不会跟我们合作，只有我们把华世君扶持成华家的新任家主，我们两家才能实现永久的和解。”
“什么！”依雪明显的感到父亲的话语散发出一丝阴谋的味道，“事情一定不是这么简单，您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这也是我想让你去劝他的另一个原因，前些日子他们华家出了些事情。”和家主平静回应道。
“发生了什么？”依雪紧张的问。
“这是梅利家族的一个阴谋，他们一直就想挑拨我们和华家的关系，让我们两家争斗得你死我活以坐收渔利。在他们的暗中运作下，我们在京州的一些部下私自投靠了梅利家族，他们受梅利家族的指示竟然率人夜袭华宅，华家上下全都被杀，不过幸好当时华家主夫妇带着女儿外出未归，算是躲过了一劫。可就算如此这件事的性质也相当严重，很多人都误认为是我授意所为，我也百口难辩，只能眼睁睁的被人诬陷，连华世君也……”
只听“铛”的一声，依雪手中的银叉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她耳畔泠然回响，仿佛她心中的整个世界随之轰然倒塌。尽管父亲再怎么辩解，她也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父亲态度的突然转变本就令她深感意外，此刻听到他牵强的借口和蹩脚的说辞，这才明白那些都只是谎言，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彻底堕入了无底的深渊。
望着自己至亲的父亲，依雪的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只是这泪光充满了凄凉和怨恨，好像和家主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冷血残忍的刽子手。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和家主不悦的说。
“那件事根本就与梅利家族无关，一切都是您指使的！”
“简直是一派胡言，怎么连你也这么想！我们和家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来！”
“您再说谎也没用，人人都知道您为了达到目的从来都不择手段。”
“胡说八道！”和家主怒形于色，“那些全都是对我们和家不怀好意者别有用心的恶意诋毁，全都是造谣、污蔑，想借此挑拨我们跟华家的关系，你懂了吗！”
“还用别人挑拨吗，华家和我们的关系早就被您践踏得面目全非了！”
“你说什么！”
和家主刚想发作，一侧的和夫人终于不忍开口道，“她是你的女儿，何必再继续瞒着她，那样只会让他们见面时更加尴尬。”
见自己的谎言被揭穿，对妻子满怀不悦的和家主索性摘掉了虚伪的面具，他命人先把小武领走，然后带着不容置辩的语气对女儿说道：“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是因为在京州的那帮激进的部属他们私自做主，才造成了这样的惨事。错已至此，不能再一错再错，唯一挽救的办法只有这样。现在已经有一些华家部属投靠了我们，只要华世君愿意妥协，我们两家的关系就能翻开崭新的一页，这不是你一直想看到的结果吗。”
“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说实话吗？”依雪眼含悲凉的望着父亲，“这么大的事情、这么深的罪孽…那些平时对您俯首帖耳的部属请问哪一位敢私自做主？”
“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为父……”
“不必再为自己的野心找任何说辞，也不必再为自己的罪孽找任何借口！”依雪毫不客气的回应。
“好，就算那件事是我指使，可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家业！你就不能理解为父为家业操劳的一片苦心吗！为了我们的家业你也该尽一份力气去劝劝那个华世君，只要他同意和解我绝不会再为难他！这种时候只有你的话他才肯信。”
“我做不到！”依雪坚决的说，“就算你把我也杀了，我也不会做你恶行的帮凶！”
和家主顿时被激怒了，“你竟敢不听为父的话，是谁从小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知恩图报！”
“含辛茹苦把我养大的是母亲，不是你！”
和家主气冲冲的把桌子拍得颤动不已，“实话跟你说吧，让你去劝华世君实际上是让你去救他，接受合约是他唯一的选择，如果今天你不去劝他，也许以后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你要对他怎样！”依雪惊慌的站起身来。
“你要想清楚，现在去救他还来得及。否则他将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说罢和家主愤然起身，独自一人离开了餐厅。
依雪站在那泪眼模糊的望着母亲，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选择，必须要去面对此生最无颜以对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