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归离（2）
随着优雅华丽的管弦乐曲在音乐大厅里徐徐奏响，音乐会正式拉开了序幕。依雪屏息倾听着台上的演奏，脸上笼罩着一层专注淡定的光彩。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华丽的音乐会，觉得有种非同寻常的意义，原来西方的音乐竟能产生如此绚烈的感染力，令人耳目一新，深为折服。
小提琴的旋律婉转婀娜，大提琴的声调柔缓低沉，长笛的音色清脆悦耳，竖琴的韵律轻曼空灵，还有钢琴、长号、短笛和双簧管以及其它一些她还说不出名称的乐器，所有的这些各不相同的乐声仿佛一条条错落有致的支流，最终汇成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在听众的耳畔蜿蜒迂饶，使整个音乐大厅高耸狭长的空间里溢满了无数轻颤明快的金色音符，宛若一颗颗细密晶莹的雨滴在半空中悬浮，瑟瑟的弹拨着周围的空气，连大厅顶部悬挂的水晶枝形吊灯那流丽璀璨的灯光似乎也在人们眼角的余光中微微颤烁着，绽射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一曲作罢，洒落一地的音符幻化成全场观众的掌声在四下里热烈的回响。
依雪一边鼓掌一边对西丝卡说：“演奏的太好了，我还是头一次身临其境听到这么多人一起合奏的交响乐。”
西丝卡笑着说道：“这才是刚刚开始，更精彩的乐章还在后面呢。”
停奏的间歇，一名侍女从后面过来交给依雪一张纸条，展开一看，原来是英姬尔邀她到二层的看台上一起观赏演出。她抬起头，看到上面的英姬尔正朝她亲切的招手。
西丝卡好奇的看了看依雪手中的纸条，笑吟吟的说：“大家都在上面，你去了一定更热闹。”
“要不我们一起去吧。”依雪提议。
西丝卡点点头，在得到父亲的应允后，依雪跟西丝卡一起离开座位，顺着一侧的楼梯来到了二层的看台。
见依雪如邀而至，英姬尔显得尤为高兴，而一旁的乔治心下也分外庆幸，在表姐的协助下，他终于又有了与和依雪一起相处的机会，一切都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接下来就是显得很自然的坐在一起和她搭话、聊天，不时装作好奇的问她几句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在试探与倾听中慢慢找到能让她感兴趣或是能激起她自身自豪感的话题，然后就围绕这些话题和她聊下去。在他看来其实女孩们都有个通病，每当找到自己有兴趣或是关于自身的话题的时候，她们便会兴致盎然的说下去，并且总是乐此不疲。这时他只需在一旁甜言蜜语的随声附和，时而显出兴奋惊讶的表情，时而说一些幽默风趣的调侃，让她们一直陶醉在良好的自我感觉当中，这样不知不觉就会培养起对他的好感。
正是按照这样屡试不爽的策略，乔治很容易就在两人间营造出了一种轻松惟妙的气氛，充分的展示了自己见识的广博和幽默的风范。并且在她微笑着默然“接受了”他由衷的恭维和赞赏后不失时机的提出了和她一起到外面去走走的建议，依雪一开始虽显得有些犹豫，但有英姬尔在一旁的推波助澜，自然也就却之不恭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在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两人走在音乐厅外月色斑驳的花园小径上，路两旁稀疏的树丛投下一袭袭幽朦的暗影如丝如缕的掠过他们的头顶。看着忽明忽暗的依雪的身影，乔治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的和她面对面伫立着。
凉爽的夜风拂过面颊，掺杂着空气中淡淡的芳醇，仿佛让人感到一种无言的温存与缱绻。乔治脉脉的端详着她乌黑莹亮的眸子，细心的捕捉着那眼眸深处神秘而淡定的光泽，直到视线中只剩下一对明澈的光芒在晶亮闪耀。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在眼角的余光处，不远处幽亮的灯光犹如风中残烛般在黑暗中摇曳不定的闪烁，天上的星辰仿佛都变得黯淡失色，只有眼前的她才存在的那般缤纷、那样透彻。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向她皎洁的脸颊靠近，仿佛只差之分毫就可以将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仪之物牢牢的捕获，体会到那种甜蜜而青涩的缠绵与悱恻。
然而就在顷刻间，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诧得一时愣在那里的依雪倏然反应过来似的把脸撇向一边，平顺的嘴角流露出几分疏离和漠然。在那一瞬，乔治仿佛看到另一个陌生的影子从她眼角一掠而过，他这才终于明白，原来她心里早已经有了其他的人。
乔治不无尴尬的愣了愣，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感到一丝懊悔，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已经被自己鲁莽的行径一扫而空，纵然他想及时弥补说了许多缓解气氛的话，得到的却只是她无动于衷的回答。
一声礼貌而简短的告辞之后，他只得无奈的站在原地看着依雪默然离去，而后一个人空落落的回到了音乐会的会场里。
一开始意外的受挫并没有让乔治偃旗息鼓，这种不同以往的新奇感反倒激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动力。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从未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和她单独相处的时机，但每次的结果似乎都不尽如意。思来想去，他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请表姐英姬尔出马邀她到寓所做客，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更随心所欲的和她相处在一起。
英姬尔的热情邀请依雪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可是到了那里她才发觉这其中蕴含的暧昧用意，英姬尔显而易见想撮合她与乔治在一起，其态度亲切得仿佛像对待自己未来的弟媳。乔治的表现也颇有一番别致的气度和风范，混合着绅士的温文尔雅和牛仔的卓尔不凡，俨然这里是在北新州自己的家里一般。
可有些事情往往越是刻意为之越是百密一疏，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局面却因为侍女葛丽叶的出现而濒临功亏一篑的边缘，令乔治后悔真不该让表姐带她到这里来。
自从乔治以度假的名义来到西州的表姐家以来，他与英姬尔的贴身侍女葛丽叶之间就有些暧昧不清的色彩，虽然这份暧昧在他看来是那么可有可无的微不足道，就像用过的纸巾一样分外纤薄，但哪知葛丽叶是个对感情格外认真的女孩。
其实乔治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也是因为隐隐察觉到她的心地纯良才一度对她产生了兴趣，就像看到了路边的一朵纯洁芬芳的鲜花情不自禁的随手采摘了一样。闻得了一时的芳醇，短暂的满足之余却对这样做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伤害没有丝毫顾忌。在他心中她是那般渺小无依的存在，其微不足道的分量使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种存在会在他与依雪之间构成什么样的阻碍。
于是当打扮得漂亮得体的葛丽叶面带微笑的为客人端来茶点时，早已移情别恋的乔治却没有正眼瞧她一眼，而是把目光和热忱全都集中在新来的客人身上。眼前的情形顿时让她明白了什么，她的神经猝不及防的颤抖了一下，在为客人摆放茶点的当儿，手中的托盘差点没滑落到桌子上。而她低垂着头心怀歉然的站在一旁，换来的只是乔治陌生而疏冷的目光。
待她谨小慎微的退出门外，伤心欲绝的脸上已是泪水盈眶。随后忍着泪跑到户外的草坪上，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静静用泪水洗刷自己的悲伤。
也许是同为女人的直觉，细心的依雪当时就看出了什么端倪，于是在借口去洗漱室的时机，她独自来到外面寻找那名侍女。找来找去，终于在围墙边的一棵柳树下看到了正潸然泪下的她。
等了良久也不见依雪回来，乔治的心思随之由奇怪变成了怀疑。他快步走出客厅来到洗漱室却发现这里空空如也，当他意识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四处寻找想要加以阻止时，依雪已经默然无语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依雪小姐，你根本就不是去洗漱室对吗？”
“没错，我出去是为了找葛丽叶。”依雪目光坦率的说。
“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重要的不是我们谈了什么，而是我们为什么而谈。我真的想不到，为什么你会让一个你爱过而且仍在深爱着你的女孩如此伤心！”
乔治见事已至此，索性毫不再遮掩的说：“不只是她伤心，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和她身份悬殊，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要怪就怪我当初太轻率，因为一时的心动而铸成大错，害得她这么难过也害得我自己一直在承受着内心的自责，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这样做，与其双方日复一日的忍受着这种煎熬与折磨还不如及早做出了断，否则只能给她更难以挽回的创伤。”
“可昨天你还对她好好的，为什么一夜之间要让她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你真的为她着想过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难道像哄小孩子一样今天给她两颗糖果，明天给一颗，后天没有了，一天天的让她去明白现实一点点的让她心灰意冷吗。现实是无法改变的，那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她当然无力去改变现实，可你不一样，你有能力选择自己的命运，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不惜一切去给她幸福，不要去在意什么世俗的阻碍。即使现实再难以改变你也应该陪她一起去面对，那样就算无果而终她也会无怨无悔的选择离开，最起码你们一起恪守过、争取过，即使有伤感有遗憾她也会面带微笑的。”
“面带微笑？”乔治不耐烦的笑了笑，“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折腾来折腾去仅仅是为了分手时面带微笑，对不起依雪小姐，我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么无聊。”
“是你不想罢了。”说来说去依雪总算听出了乔治心中的真实所想。
“依雪小姐。”有些理屈词穷的乔治转移话题道：“今天是表姐邀请你来做客，这本该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我们不要再谈论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了好吗，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而扫了你们的兴。”
依雪冷漠的看着他，“我明白了，我想我们今后也不会再有什么话题可谈了。”
两人重新回到客厅，英姬尔明显感觉到他们间的气氛与之前的不同，心中虽有疑惑却不便多问，等到下午依雪离开后才从乔治那里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都是葛丽叶坏了我的事。”乔治恼羞成怒的说，“我再也不想看到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明天就让她收拾东西回北岛去！”
哪知英姬尔丝毫不为所动的回应道，“这里是西州，不是什么都由你说了算。葛丽叶是个好女孩，是你才把她害成这样的，就算你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身为你这个麻烦制造者的表姐我总不能这么无情无义，否则就是辱没我自己的人格。”
“你的意思好像全都是我的错，明明是她一开始先喜欢的我。我们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她得到了感情上的慰藉，而我也获得了自己一时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你倒是以为自己在女人眼中是多么富有魅力，可事实呢，那个和依雪对你的态度怎样？不冷不热，爱理不理。你真应该把你身上那些名贵的衣服全都脱下来照照镜子好好看看自己，除去那些家势和地位无非就是个普通平凡的躯体，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称道的！”英姬尔说完生气的起身走开了。
乔治的表情一时凝固在那里，随后对着英姬尔的背影大喊道：“我不会让你看扁我的，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和依雪属于我的那一天，否则我就不是梅利家族的男人。”
可即使乔治再不折不挠，依雪在西州的时间终究是所剩无几，虽然这并非是一开始她的本意，但在最后那一次舞会上灰暗的经历则令她不得不选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