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中曲

    到了学校，世君带依雪径直来到一栋洋溢着西式风格的阁楼前，在楼下的走廊上折起了湿漉漉的雨伞。

    因为是周末，学校里看不到几个人影，偌大的校园显得空荡荡的。

    依雪不无轻松的舒了口气，随即脱下肩上世君的外衣，转而披在了他的肩头，“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

    世君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弱不禁风。”

    依雪莞尔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奇的问：“这里就是你平常上课的地方？”

    “上课的地方在那边的教学楼，这里只是学校的艺术楼。”

    “是教音乐和绘画的地方？”

    “主要是教西方的音乐和绘画。”

    “这么说里面应该有钢琴了？ ”依雪神色欣然的问。

    “是有一个琴房，不过在楼上。”

    “不如我们到楼上去，我弹首曲子给你听如何？”

    世君有些惊讶，“没想到你这么才艺广博，听说这种西式的乐器很难学的。”

    “父亲请了一位西州的钢琴师教我弹琴，是位学识渊博的夫人，精通各种西方的乐器，尤其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

    “那你弹得怎样？”

    “弹一些简单的曲子还行，太复杂的话……指法就跟不上了。”

    两人踏上楼梯，沿着二楼的走廊走到尽头，在虚掩的琴房门外停下了脚步。

    推开房门，偌大的琴房空无一人，走在锃亮光滑的木质地板上，两人的脚步声在四下空荡回响。明净的落地窗外大雨如注，雨水击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声响。大厅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西式格调的风景画，正中央则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靠墙的一隅设有几排错落的座位。

    依雪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轻轻拂了下白色的琴键，一长串清脆悦耳的音符随之响起。她抬起视线朝世君会心一笑，尔后沉思而专注的望着晶亮的琴键，指法娴熟的弹起了一首轻逸舒缓的曲子。

    世君在靠墙的座位坐下，仔细聆听着依雪的弹奏，钢琴那优美清朗的旋律回响在宽敞而空荡的大厅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灵之美，给人一种心荡神驰的感受。

    望着依雪认真专注的模样，世君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是如此意味深长，仿佛除了优美的音符之外还有什么温馨细腻的东西在周围的空寂中无声荡漾、静静流淌。看她端正的坐在钢琴前，修美的纤纤细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从容优雅的舒展，弹拨出如天空一般碧蓝的音色，瑟瑟拂动着周围的一片安谧与宁和。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仿佛这里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世界。

    窗外的雨声依然淅沥不止，淡蓝色的窗帷随着四下里游弋的微风轻轻拂动，在光亮的地板上投下缕缕细长的影子。透过窗子向外望去，低沉的天空依然暗翳无比，而这座雨中的阁楼兀自承受着凄厉的冷雨，为他们守护着一个宁和温存的世界。他倏然想起了雨中的依雪，当时的她不也是像这座阁楼一样默默伫立在风雨之中，执着而孤独的守护着一份天真微茫的约定，犹如在凛风中谨小慎微的呵护着一团小小温暖的烛火。

    看她琴键上弹奏的指尖抬起抬落，他似乎能看到那团小小的火苗怎样在她掌心忽闪忽烁，散发出幽微的暖意从她指尖透过，化为这首萦绕在耳畔的钢琴曲那清新明朗的旋律，使人遐想而沉浸，带着她纤细的指尖在风雨中所浸染上的缕缕湿凉的气息，仿佛洗尽了俗世的尘埃与氤氲，让人在悠然的安宁中忘记了世间的凄风苦雨。

    依雪的弹奏仍在继续，微俯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晶亮的琴键。世君出神的望着她，眼眸中不时交织着愧责和悔意，在充盈于耳的曲声中忽然感到身为一个男人的无地自容。

    视线尽头窗外低沉的天空，那一片难以拂散的阴翳和他内心的世界是多么相像，没有一丝温暖的阳光，只是任由各种顾虑和禁忌连绵交织成遮天蔽日的凄风苦雨。而不久前依雪伫立在风雨中的那一刻，目光中何尝没有一丝淡淡的幽怨转瞬闪过，除了凄厉的风雨她似乎还一直承受着什么，和她在一起时他情绪的时而愉悦、时而低落，他不时表现出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仿佛也令她矛盾过、怀疑过。

    他还记得遥远的少年时代，在依雪即将离开京州之际，他们躺在那片平坦舒展的草地上一起许下的诺言，那时他们稚气未脱的声音依稀回响在他的耳畔，“重新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他在心中一遍遍的重复着这句简短的话语，忽然觉得胸口处隐隐一阵涌动，尽管空灵舒展的钢琴声仍在轻轻振颤着四下里的空气，然而此时的他已是格外平静了，所有对感情的困扰和犹疑都已在依雪的弹指间倏然烟消云散。隔着窗外阴霾的雨幕，他仿佛感到了一丝拨云见日般的温暖。

    毋庸置疑，他一直都在爱着她，而且爱得如此矛盾，即使他曾经试图欺骗自己，但那种自我欺瞒在此时此刻竟是那样苍白无力。而现在他终于选择了放弃，放弃那些无谓的困扰和顾虑，只想居住在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