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零号酒馆
沈长风走到家的楼下，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喂！”
转头一看，是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留着一个寸头，脸上贴了一个创可贴，看上去很有活力。
“你也是普通人吗？”那人朝着他喊道。
沈长风没理他，默默把包抱在怀里，转身就想上楼。
“欸——”那人以为对方没听到自己的话，又拉着音重复了一遍，“你、也、是、普、通、人、吗——”
脸上做着夸张的表情，那样子很是活宝。
心底叹了口气，沈长风停下脚步，脸上还是一层恹恹的神情。
“我是。”
那人好像对他的回应很高兴，脸上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显露出一片生机盎然。
原本已经死寂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还没等沈长风对自己这样的反应作出解答，就被那人抓住了手。
他一回神，看到的就是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哎呀，不方便解释了，你先跟我来。”
沈长风愣了一下，就被青年拽着向前走了好几步。
那人带着他穿过早川复杂的巷口，自某个房屋走到地下，又从地下窜到某个水井或者屋子里，这些路太过隐蔽，就是沈长风也没看明白。
“你别怕啊，我叫阿迪，也是个普通人。”
“就快到了。”
他们像做贼一样从房屋之间的阴影窜到一间屋子里，阿迪走到屋子最里面的地面，在地上敲了几下，这时地下也传来几声敲击，像是在对暗号。
随后，阿迪沿着一条缝隙一推，就见一个通道出现在地面。
“来，快下去吧。”
沈长风无奈间被推搡着径直走了过去。
那里站着一个看起来同样十八出头的青年，提着老旧的煤油灯，就是刚刚对暗号的接头人。
他看见沈长风心底一惊，见阿迪没有表示的意图，也没有过问。
三人沿着楼梯走了许久，沈长风不经意间闻到一丝酒酿的香气。
“这里本来是老爹给我留下的酒窖，现在被我们拿来当窝点了。”
阿迪一边走着一边对他解释。
沈长风只是暗暗勾勒脸上口罩的边缘，确定脸被完全包裹着的才松了口气。
“老大，这是新人吗？”
一直跟在一旁的接头人终于忍不住问出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
“这个等到下面了再跟你说。”
他们又走了几分钟，眼前才渐渐有了光亮。
等前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阿迪才快步向前跑了几步，拉开窖中的门，顿时一阵热气沸腾。
阿迪站在门口，光在他的身后映出虚幻的轮廓，他转身对沈长风粲然一笑。
“欢迎来到零号酒馆！”
昏黄的灯光下影子摇曳，酒的醇香渗入身体的每个角落。
“话说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才反应过来吗。
“落风。”
“好嘞，阿风……可以这么叫你吗？”
沈长风可有可无地点头。
阿迪带着沈长风做到酒台前，有个像调酒师的人在另一边擦着酒杯。
“这里的人全部都是‘普通人’，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不用拘谨。”阿迪双手交叉叠在脑后，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这里本来只是我们几个兄弟抱团取暖的地儿，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人就慢慢多起来了……”
这里就像一个小型酒馆，“客人”们或坐或卧，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守着自己的一片角落，互不干扰。
这些人千姿百态，有的还穿着校服，有的穿着服务员的工作服，有的只顾着喝酒划拳，有的则是跟同班轻轻交流着一些事情。
但有一点相同的就是，他们几乎都是刚入社会的样子，面孔全都很青涩，又带着年轻人的一份毅力。
“怎么样，很不错吧！”阿迪接过一杯酒，放在手上晃着。
沈长风不做评价。
他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免不了吸引一些注意。
就见阿迪佯装轻咳了几声，见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才放下手放大了声音，“这位是落风，也是一名普通人，以后大家要好好相处。”
沈长风注意到他们一听到“普通人”一词之后态度就有些转变了。
他若有所思地转过头。
……群体主义吗。
“……如今大家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但我们还是要继续保护早川，保护我们最后的净土！”
“为黑鸦干杯！”
“干杯！！”
黑鸦…捡尸人……吗？
见阿迪熟练地调动着小酒馆的气氛，沈长风在心中对他的评价不禁又提了一级。
“早川虽然是城市里最烂的地方，上面那群人都叫这里垃圾堆吧……但我们是打心底热爱着这篇土地。”阿迪脸上带笑，表情温柔，酒杯里的酒在灯光下光华四溢。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还是有守护者的存在。他们仗着自己强化过的身体和异能，欺压我们普通人，接着保护费的名义肆意妄为……”说到这，阿迪讽刺一笑。
“零号酒馆的意义就是让普通人学会反抗。”阿迪眼里是坚定不移，“暗昼降临我们可能反抗不了，但我们的生活还是可以保护的。”
“……”
“但是很困难吧。”
阿迪怔忡一瞬，他转头看向沈长风，好像想看出些什么，却被那重重防御阻挡。
“即便有酒馆的管理，一旦脱离群众，这种反抗的勇气还会存在吗。”沈长风话语中没有什么波澜，话尾软绵绵的似乎有些有气无力，却是一种可怕的平静，“守护者和普通人是有壁的，他们的体能强得离谱，即便是人海战术也不一定能实现十对一。”
“况且我们要考虑的东西很多……我们有家人，同伴，爱人，工作，生活……这里随便哪一个都能成为他们威胁的东西。”
“可是……”
“精神？毅力？还是更为虚无缥缈的存在？这些东西在现实中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阿迪想说出口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但这样以来，我们的确是成功了。”
“那是因为他们的傲慢，他们从来没把你们当过对手。”
见阿迪还是不相信，沈长风仔细地想了一会，对他说：“要试试看吗？”
“诶？”
“你们应该想跟他们抢地盘吧。”
“诶？！”
“你们想抢哪？东区？中区？还是核心区？”
阿迪眨眨眼，手搭上了自己的胸口。
“看来是核心区，野心不小。”
见阿迪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沈长风这次终于感觉心里的那股气出了，“我说到核心区的时候你的手放在胸口，同时身体后仰，这是很典型的逃离反应和安慰反应……其实你也对这次行动没底吧。”
“试试看？真正碰到守护者利益的时候，他们还会不会这样漠不关心？”
“……好。”阿迪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表情保持着原来的坚定和勇气。
沈长风看着这样的青年，和与青年相似的一众人们，又忍不住在心底缓缓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点点光芒若稀碎阳光，带来一种莫名的暖意。
他清楚的记得沉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的感觉。
但此时的他只能看着这些眼底仍带有星光的青年们走上他原先走过的道路。他不会去阻止这些人，他不会去嘲讽这些比他更勇敢的人。
他们本该行走在光明之下，而不是被禁锢在这片黑暗的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