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烧不尽的业火 二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起风之日也。——《孙子兵法火攻篇》
胡义不是一个怕死的，怕死的死得更快，但也不是一个作死的——虽然梅县侦缉队的李有才认为胡义是个能作的。
马良的眼被帽檐投下阴影，瞳仁火红，不是映衬了燃烧的火焰，是血瞳仁中燃起仇恨的烈焰，声音有些颤抖：“哥，打吧，把小鬼子留在这……”
胡义细狭的眼环顾，环顾聚拢在身边的战士，多好的战士。
胡义摇头，理智的决定是痛苦的，有时候显得那么懦弱，“怎么打？你一个打十个？还是打二十……”说这话时，目光盯住了马良。
马良低头不语了，埋葬着青山村村民的大坟在山风下呜咽。
站在马良身后的三班长说：“连长，鬼子在山下沟沟里，我们可以设立机枪阵地伏击他们。”
马良把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摇，那意思是制止三班长继续说。
胡义欣赏三班长的勇敢，勇敢有时候也是作死的另个名词。假装没有看见马良的动作，声音愈发和煦的问：“好，不考虑日军的掷弹筒的话，这也算一个优势，然后接下来呢？”
“然后？”三班长显然没有想过然后应当怎样进行。
胡义不再看三班长，“武器配置，兵力对比，战斗素养，甚至连最基本的利用地形地貌，你都没教过么？”说话的声音不高，每一句都抽在马良的脸上，每一句都敲到战士们的心里，战士们憋着的怒火向下压抑住了，马良涨红了脸…
马良想解释什么，嘴唇动了动，终归没有出声。
胡义看得懂马良，因为懂所以更要说：“敢战还要善战，你带的兵，未必每一件事都替战士们安排好，但是一定让他们活下去。这样的战士才能在战争中成长，不能用伤亡来涨经验，回去从新安排训练…”
依旧有战士不平，“连长，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
胡义又摇头，“尾随着，如果一直没有机会…”后面的话胡义没有说，很难有机会，也只能默默跟随，全当是送瘟神罢了。
山坳中的两个连伪军，一个中队的鬼子继续一边向出山的方向摸索，一边寻找水源。人一上千，无岸无边，看似无精打采的队伍顺着山沟沟蜿蜒。
九连隐蔽着尾随过两个山梁，明晃晃的阳照光在烧焦的山岗石壁上，反光晃的整个世界刺眼，人影在地上留下的影子也只剩下圆圆的一点。
高一刀没想到在山梁上又遇到了九连，这个看着鬼子直想狠狠咬两口的此刻面露笑意；胡义也没想到，追踪着鬼子和伪军会遇到二连，这个一直盘算如何割日本人一块肉的心里打起算盘。
其实也没什么想不到的，同样是寻找这一波进山扫荡的鬼子，找到了鬼子自然也就遇到了彼此。
高一刀铁青脸所以笑容狰狞，和马良一样，瞳仁充血燃烧着熊熊怒火。面对着只在心里下功夫一脸淡然表情的胡义，高一刀的手痒痒，牙也痒痒。
“九连就这么悄没声息的跟着？就不打算咬下小鬼子一块肉来？”
胡义不和高一刀讨论这个问题，多无聊的问题，谁不想？你高一刀自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胡义从东北一直被鬼子打到上海的，日军单兵素质高，武器装备好，现在人数上——好吧，就算上二连，那也是自己的一倍有余，还咬下一块肉来…胡义的算盘打得劈啪作响也无胜算。
“怎么，就这么不想打，你要是不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开枪，看鬼子听到枪声追过来你打是不打…”高一刀知道胡杂碎想对鬼子动手，所以习惯性的撩闲，习惯性的找事，习惯性的作死…
阳光晃的眼花，细狭眼一阵头疼，环顾身边找马良，又转移目光看一排的三个班长，心中怀疑——高一刀这愣货冒然求战的病传染给了三个班长…
高一刀当然不是愣头青，比如他在遇到胡义之前压根也没动手不是。高大连长想听一听胡杂碎的意见，听一听他的“胡参谋”有没有高招，可是也不能低声下气的问“胡连长，您看这事你的意见是啥啊”。高大连长脸黑心也黑，自有对付胡义一贯的套路——激将法。
胡义忍着——郁闷也得忍受，扭头尽量不去看高一刀的嘴脸，“咱们打不起，不光是九连，也包括你的二连，送人头的买卖，你做么？”
高一刀一张脸更黑更青，鄙视这个没觉悟的，二连的人死了一批又一批，身后的二连里，都没有个老兵，“打不过，就不打了？这帮鬼子钻到新北庄咋办？现在我们两个连加到一起…”看看胡义带领的一个排，好像加到一起也还是一个连的兵力，高一刀这个汗…
胡义看着说不下去的高一刀，等待着高一刀继续说，黑脸的愣货说得对，鬼子如果继续往山里钻，一路沿途纵火…后果不堪设想。
高大连长是个能谝的，“好歹你的机枪给我架上，我们居高临下，打一波就跑。”
胡义摇头，“跑不了，鬼子单兵的射击精度大于我们，一旦接触粘上了我们跑不了…”
高一刀皱眉，看着九连一排每个人身上背负的工兵铲，“在山岗上设立阻击阵地，利用土工作业，挖战壕锁死他们。”
胡义又摇头，“如果不是这一次，这个办法倒是可以冒险一试。”
“你别找借口，有什么不一样？”高一刀好奇了。
“我倒是想找借口，看到鬼子队伍中背着罐子的没有？”胡义不悦的问。
高一刀摆弄着望远镜，顾做纯良的，“嗯！看得清楚着呢，想借我的望远镜？”
胡义没心情和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计较，“好好看看那个罐子，记住咯，那是火焰喷射器，专门克制战壕地堡，如果被他来那么一下，战壕也就变成墓地了。”
高一刀目瞪口呆，这个他真不知道，此刻也只好佩服胡义的渊博…
胡义没有半点得意，这可怜的知识，一样的是以生命为代价获得的，天空灰蒙蒙的亮的刺眼，微微的，回忆勾起胡义的头疼。
“就没办法克制那个…什么火焰喷射器？”高一刀不肯放弃。
“跟着，如果日军不往新北庄运动，就当是送瘟神吧。”胡义的回答带着无力。
高一刀默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不继续祸害咱们就没事了？胸膛也快憋炸了。
“如果日军继续……看看能否远程狙杀他们，像你说的，吸引住鬼子，利用机枪阵地掩护，层层阻击，把他们吸引到合适的谷地，合适的风向上让他们用火——烧死他们自己。”
“有这样的地方？”不只是高一刀兴奋，围在身边的战士们耳朵都立了起来。
“没有，”胡义抬头看天，地点好找，可是这风——哪有诸葛亮来借东风呢？
拔腿就走的胡义心里合计着：再往南，如果他们取道青山村，想办法请鬼子们去酒站吧。一个战斗计划在胡义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雏形，现在要做的，就是跟随，就是等待。
高一刀一头雾水，追上来高喊：“你这人什么毛病，把话说完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