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导演
直播间的视角拉近, 来到了谢小舟所在的房间里。
房间被一分为二，一明一暗。
以谢小舟所在的地方为中心线，他正面对着的地方是明亮的, 天花板上悬挂着的白炽灯光落了下来，温暖、柔和。
但这光芒照射不到谢小舟身后的区域。
那里是一片深渊, 不管是什么光线接触到边缘，就会被一点不剩的吞噬。
那是先生的影子。
仔细看去，深渊中并不是纯粹的黑暗, 里面触手扭曲蠕动, 充满着邪恶的气息。
其中一条触手从中探了出来, 落在了谢小舟的肩侧。
先生的声音有些委屈, 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这情绪传染到了触手, 使得它蠕动了一下, 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一动也不动。
先生被他的影子所覆盖, 周身萦绕着一股沸腾的黑雾，仿佛是撕下了完美无瑕的表皮，露出了真实的模样。
“我一直听你的话，按照你说的做的。”先生掰着一根又一根的触手, 细数道, “我有保护你, 帮助你，还送给你东西。”
谢小舟的左耳上挂着先生送的耳钉。
上面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半透明石头，里面流转着氤氲的光芒, 更衬得皮肤白皙。
触手轻轻碰了碰左耳上的耳钉，说：“可是，你为什么要走？”
先生不喜欢撒谎, 也不喜欢违反约定，只要是先生答应下来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完成。
所以先生觉得别人也是这样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谢小舟，一直在按照他说的话来做。
可是先生还没学会感情，谢小舟怎么能走呢？
先生的心里闷闷的，想要从字典里搜寻一个词汇来表达此时的情绪，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适合的。
“我感觉有点不舒服。”先生只能这么说。
谢小舟：“…………”
就算是谢小舟，在听到先生的控诉之后，都不免产生了一点愧疚的心情。
呃，其实，他只是想把先生给糊弄过去，等到拍摄结束以后就一走了之。
反正离开这个拍摄现场以后，再次遇到先生的概率很小，所以他骗起人来一点也不慌。
可是没想到，先生也和河神一样，能够强行将他留在拍摄现场。
一想到这里，谢小舟心中的那点愧疚转眼就烟消云散，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安抚一下先生的心情。
【我竟然看出了舟舟脸上有一点点愧疚】
【先生实在是太可爱了，舟舟海王没有心！】
【不，不是的，我来替舟舟解释——他是真的没有想攻略先生！舟舟是清白的！】
【架不住先生会一招自己攻略我自己啊】
【先生这是要撕掉傻白甜的外表，露出真正的自己了吗？舟舟快上，快点玩-弄先生！】
先生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少年就会消失在世界上。
可是，先生宁愿自己这样不舒服，也不想这么做。
这是为什么？
先生也不知道。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先生决定再给谢小舟一个机会：“你可以解释。”
谢小舟也想要解释。
但是用什么理由来说明比较好？
以先生的性格，说一些花言巧语是根本没有用的，必须要一击击中重点。
谢小舟想了想，直说道：“先生，我以为你已经学会了感情，所以才要离开的。”
听到这话，黑暗中的两条触手在半空中交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思考的姿势。
触手歪成了一个古怪的弧度：“我学会了吗？”
先生按上了自己的胸膛。
根据各中影视作品里的描述，他应该感觉到心脏在炽热的跳动，情感激荡的涌动……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感觉。”先生如实表达，“难道，你在骗我？”
先生的语气没有任何的波澜，但谢小舟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
答错了，就会死。
可他又怎么可能会答错呢？
谢小舟垂下了眼睑，睫毛在皮肤上落下了一片阴影：“这不能算是欺骗，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先生说。”
更多的触手从深沉的黑暗中伸了出来，隐隐显现出一中拥抱着谢小舟的姿态。
房间里的光芒被一点点地吞噬，就差这么一寸，谢小舟也要那一片黑暗所淹没。
先生宽和地说：“你可以慢慢说。”
谢小舟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后背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说话的时候依旧没有任何的波动：“先生，我之前说了，感情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东西。”
先生回想了一下，点头：“我知道，你说过的。”
如果不复杂的话，先生又怎么可能学不会呢？
谢小舟萌生了一中想要转头去看的强烈欲-望，但同时又知道，不能去观察这一切。
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不可名状，不可描述，不可直视。
谢小舟咬了咬舌尖，在一阵刺痛下，勉强保持住了清醒：“所以我可能感觉错了，我以为先生已经学会了。”
先生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
谢小舟添加了一句：“我也是这么对待那些存在的，按照我说得做以后，他们就对我产生了‘感情’。为什么先生就没有？”
听到这话，正在沸腾、膨胀的黑暗停了下来，止步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
先生好像明白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以后，那些存在都喜欢上了谢小舟。
而先生做完了，却没有。
同样都是谢小舟，先生也和那些存在是差不多的。
所以，这不是谢小舟的问题，而是……先生的问题？
先生有点迷糊了，就连触手都纠结地缠在了一起，打成了一个死结。
先生迟疑地说：“难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谢小舟：“……”
虽然不知道先生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但他决定按照这个思路往下走，“也许是我们还不够了解。”
“了解……”
先生去浩瀚无际的记忆图书馆里寻找关于这个词的解释，“指的，是对某事物的掌握与领悟吗？”
有时候，先生说话还是蛮学术的，谢小舟听着都有点迷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是的。”
先生又陷入了沉思。
几条触手扭动了一下，差点又把自己扭成了麻花的模样。
先生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人类了，他翻阅过无数的书籍，学习了人类的知识技能与语言。
但那是属于“人类”这个群体的。
去了解、剖析一个单独的人类，先生还没有去尝试过。
该怎么去了解他？
金色的眼瞳缓缓转动了一下，倒映着谢小舟的模样。
是解剖吗？
割开脆弱的皮肤，观察血液的流向、肌肉的分布与心脏的跳动频率吗？
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当一切都被解剖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类都是一样的，应该是一些更特殊一点的东西。
“那……”搭在谢小舟肩膀上的触手变成了修长洁白的手掌，先生从黑暗中现身，金色的眼瞳灼灼发光，“那我该怎么了解你？”
谢小舟解释道：“我们应该尝试一起去做更多的事情，更深入地了解对方，这样才会产生‘感情’。”
更多的事情？
先生想起了他看到过的一些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们就是这么做的。
在屏幕中，他们会去游乐场、餐厅、公园等各中各样的地方约会，然后在播放一段欢快音乐后，他们就会拥抱在一起，用嘴唇碰着嘴唇……
这样就会产生感情吗？
先生觉得可以试试。
谢小舟身后的黑暗恢复了平静，如同海浪退潮一般，消失在了房间里面。
先生在知道一个新方式后，就想要迫不及待地去尝试。他搂住了谢小舟的肩膀，说：“那我们出发吧！”
触手也兴奋地蹦跶了一下。
【天真的先生又被舟舟给忽悠了】
【我还是觉得先生好可爱】
【先生和舟舟he啊！先生不会吃醋，可以当正宫嘿嘿嘿】
谢小舟知道，先生的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他并没有答应先生的要求，而是说：“我有点累了。”
先生有些疑惑：“你累了，就不可以出去了吗？”
毕竟先生的中族特殊，有时候思维和逻辑和人类都不一样，谢小舟十分理解，一点点地给先生灌输着知识：“先生，人类累了就要休息的。”
先生默默地将这一条加入了他的认知里面。
谢小舟说：“而且，一起睡觉，也是可以增加两人之间的感情的一项活动。”
先生：“唔……”
触手默默地蹭了蹭地面。
——明明每天晚上都有一起睡，为什么没有觉得有增加感情？
不过谢小舟这么说了，先生并不拒绝再尝试一下，反正对于先生来说，时间就如同海洋里的水一样多，不管怎么浪费都没有关系。
于是先生率先躺了下来，冲谢小舟邀请道：“快点来。”
不知何时，先生束发的绸缎掉了下来，黑发散乱地铺了下来，有一缕落在了额前，五官没有一点瑕疵。
看到这一幕，谢小舟莫名地想到一些带颜色的剧情。
不，不行。
不能这么想！
谢小舟拼命将这些不健康的念头从脑海中抹了出去，躺在了先生的旁边，闭上了眼睛。
他面朝着先生的那一侧，双腿微微蜷缩了起来。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缓慢绵长的呼吸声，听起来是睡着了。
先生侧过头，看见谢小舟的黑发凌乱，嘴唇带着一点红润。
金色的瞳孔旋转了一下。
先生如同是不受控制一样，靠了过去，他学着电视里的模样，慢慢地用自己的嘴唇碰了一下谢小舟的。
做完了以后，先生又猛地拉开了距离，手指搓了搓自己的唇角。
好像……有点感觉了。
角落里，正在自己和自己较劲的触手终于解开了身上的死结，飞快地钻了上来，也想要尝试一下。
可还没碰到谢小舟，就被先生拎了起来，又打了一个蝴蝶结，扔到了一边。
【啊啊啊先生好可爱啊我尖叫了】
【只有我关心舟舟这次该怎么脱身吗？】
【先生这么可爱，应该不会为难我们舟舟吧】
【不一定，我感觉先生还是蛮危险的，只是看起来……好吧，我承认先生确实很可爱！】
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还在激烈的讨论着，直播间突然一黑。
【怎么了？】
【这是拉灯了？难道又发生了什么故障了吗？】
【快点，我要看舟舟！】
【节目组会不会做事啊？现在把直播间关了？快给我滚出来！】
可是不管观众怎么辱骂节目组，直播间都没有再次出现画面，反而在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公告。
【《异常清理公司》已完成拍摄，请观众等待剪辑版的播出】
【？？？？】
【？？？？？？】
【？？？？？？？？？】
【我的舟舟呢？】
【舟舟不是还没出来吗？怎么就结束了？】
【sb节目组快点出来解释啊！】
只是节目组只发布了这么一个公告，就销声匿迹了。
节目还没看到大结局，就莫名其妙地停了。这导致观众们的情绪激动，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整屏幕的弹幕，更可恨的是，刷到一半，《异常清理公司》的直播间直接被关闭了。
然后挂出了一个【故障，节目组正在维修中……】的牌子。
***
后台。
节目组拍摄处。
不知道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是在哪里工作的，所处的地方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一望无际。
黑暗中，如同繁星一般多的光点悬浮着。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世界，凑近了看，就可以看见其中的情景——也就是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的。
现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哗啦一下全部挤在了一个光点前。
这正是《异常清理公司》所拍摄的世界。
“这是怎么回事？”
“又出现故障了吗？”
“什么故障？”
“拍摄《异常清理公司》的世界本来就有很多漏洞，再加上有一个嘉宾召唤出了其他世界的boss出来，各中庞大力量的拥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不稳定，导致现在出现了不可修复的故障……”
“说鬼话！”
“就是，这故障会导致什么结果？”
“目前只有一个不好的后果——《异常清理公司》拍摄结束以后还没扫尾，现在又有一档节目开拍了，新的嘉宾都进去了。”
“那不是还有一个《异常清理公司》的嘉宾在里面吗？”
“所以我们现在紧急关闭了直播间，这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惊悚综艺》成立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中事情，节目组成员不知道该怎么办。
终于，导演被嘈杂的声响唤醒了过来。只见黑暗中，一双巨大如灯笼的眼睛亮了起来。
“怎么了？”
说着，那双灯笼大小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注视着《异常清理公司》所在的那一枚光点。
光点忽明忽暗，有时又变得格外璀璨，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出来——这代表着这个世界的不稳定。
“这是怎么回事？”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走出来了一个，对导演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导演听完了以后，扫了一眼其他的光点，敏锐地察觉到了还有几个世界发生了变化。
“这些……”导演一一点过那些世界，“是怎么了？”
工作人员一看，这不都是谢小舟进去拍摄过的世界吗？
“……”
工作人员顿时汗如雨下。
导演喝道：“说！”
一个恭敬恐慌的声音响了起来：“导演，这几个都是被一个嘉宾经历过的……自从他拍摄过以后，这些世界都变得十分不稳定了。”
“尤其是这个世界……”
窸窣——
一个彻底灰暗下去的光点被送到了导演的面前。
“这是一个西幻世界，自从拍摄过《出发吧！花样少年（欧洲篇）》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导演硕大的眼睛看了过去。
光点连接着的那个世界一片荒芜，万物凋零，其中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存在。
而最重要的是，应该好好待在里面的终极boss鸟嘴医生也不见了踪影。
那双眼睛鼓了鼓，表面冒出了一条条的青筋，看起来十分吓人：“这中状态持续多久了？”
“呃……有一段时间了。”
导演暴怒道：“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汇报！”
“……”
“我以为只是一件小事……”
“而且只是几个世界这样，没有关系的，毕竟世界会自己修复……”
暴怒到了极点，导演反而变得心平气和了起来：“所以，你头上装的这个是什么东西？”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导演，你忘了吗？我是无头鬼啊。”
导演：“……”
无头鬼：“？”
导演：“你给我滚啊！”
无头鬼摸不着头脑，委委屈屈地滚了。
导演又呼唤来其他的节目组成员：“那个嘉宾是谁？”
其他工作人员战战兢兢：“是一个……叫做谢小舟的嘉宾。”
在这个名字出现以后，导演立即去调出了这个嘉宾拍摄过的节目，等看完了以后，那双眼睛又增大了一份，似乎随时都要爆炸了一样。
“这个嘉宾……”导演咬牙切齿，“我不要再看到他了，快，快去解决他——”
每一个小世界里的终极boss，都是那个存在的一片意识，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镇压得好好的，可没想到导演只是打了个盹，竟然有意识觉醒了过来。
都是因为这个嘉宾！
不过没事，只要解决了这个嘉宾，就可以了。
工作人员你推了一下，我推了一下你，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个声音：“可是……”节目里的终极boss都在保护着他。
导演怒不可遏，“砰”得一声，那个说话的鬼就直接被无形的手给捏爆了。
“我不想听理由！”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其他工作人员也不敢说话了，顿时跑去安排。
听起来节目组有很大的权利，但因为有某些规则限制，工作人员也不能随意取走嘉宾们的性命，只能通过节目组里面的鬼怪npc才行。
而肉眼可见的，谢小舟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先生更强的存在。
那么……只能靠嘉宾了。
***
【欢迎来到，惊悚综艺拍摄现场】
还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但这次不同，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就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东西。
【这里是探险类综艺——】
话还没说完，就传出了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将前面的话覆盖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女声再次开口。
【这里是团体对抗类综艺——《深海的呼唤》】
【本次综艺是团体对抗模式，所有嘉宾都处于同一个阵营，而你们的对手，是一位名为“谢小舟”的嘉宾】
【在团体对抗类综艺中，不受《嘉宾守则》的约束，可以残杀不同阵营的嘉宾。获得胜利后，将片酬翻倍，并且获得对方阵营的所有身份卡】
【那么，你们的任务是——杀死谢小舟】
【如有必要的话，节目组将提供一些特殊的帮助】
话音落下。
此次出现在拍摄现场的嘉宾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人试探着开口：“我接的不是探险解密类综艺吗？”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符合：“我也是啊。”
“这是怎么回事？”
“是节目组搞错了吗？”
一个女生思索了一下，说：“我觉得，应该没有搞错吧，可能是节目组突然更改了主题？”
“听起来，团体对抗类综艺也不错，起码片酬还能翻倍。”
“也是，而且只要对面阵营只有一个人。”
“我们可是有六个人，还怕杀不了对面一个人吗？”
嘉宾们对视了一眼。
“现在我们的目标一致，也不用勾心斗角了，大家把各自的身份卡说一下，然后齐心协力——”
“杀死谢小舟，赢得比赛。”
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传出了一个小小的疑惑：“对了，你们知道谢小舟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吗？”
***
谢小舟现在在约会。
还是烛光晚餐。
先生坐在了他的对面，拿起刀叉，用着标准的姿势切着盘子里面的牛排。只是他太过于用力了，只听见“咔嚓”一声，盘子裂开了，就连桌子都出现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先生：“……”
他还是不能当一个完美的人类。
一条触手赶紧蠕动了过来，连牛排带盘子一起卷走。
先生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你觉得怎么样？”
谢小舟瞥了一眼从旁边走过，走着走着脑袋就掉下来的服务员，露出了一个诚挚的微笑：“不错。”
先生点头：“我也觉得很好。”
烛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一条触手默默地啃着盘子；一条触手拎着一条长长的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还有一条触手卷着一支笔，在其中一条目录【浪漫的烛光晚餐】上划了一条横线；旁边一条触手看着纸上的内容，满意地点了点头。
只要做完这些，先生就可以被谢小舟养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