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扶风,苏扬
十年落笔写扶苏,一朝登堂跨鞍马。
天子征召无人问,书录支语万人朝。
习文十年,书写春秋,一朝乱世,尔等竟欲吾退避朝暮,慈济人间?
那吾十年所识为何物?
与国无为?与家何故?
世故渊源之学,承袭古人之志,是为世家,若乱世将至,退避西陵,吾等怎价两字之份量?
天地尚且无灾变,日月尚且在轮转,山河尚未被血染,军民亦未到绝境,尔等苟且之行难道不感羞愧吗?
秉承世家之流,吾无愧前生之所行,少不更兴亡,长不问老幼,吾尽己之才学,展世人之所不能!
然,所学非人?尽喂豚鼠呼?
乱世将至,天子告示无人问,余竟一言可唤千万人?
是朝堂白发尽输才学?还是我这乡间幕人可承天志?
家国情怀不及人心,仙?亦或者江湖?
既厅堂之人无可用,吾此江野之人自为其终,欲问我何因果?
不予后事叹武为偌。
习文断字已过十年之久,三岁识得那千卷文书,十三功名可比世上之仙,人人见之,皆承其为书仙,与朝堂相师可堪风流。
武国民风尚武,博弈之间多为拳脚,江湖之间多为山野之人,不问书术,只问因果。
众多世家之中,有遗孤之人,在其三岁被众人寻回,自此之后,天之骄子伴其终身。
夜间,扶风世家之中,苏扬在宣纸之上稀稀疏疏的落下几个大字。
天子之言,朝暮随伺。
不知道是哪个下人多管闲事,这八个大字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江湖之中开始掀起波澜。
“听说了吗?苏公子响应太子的号召了!”
“什么?”
“苏公子?可是那个可比天上仙的苏公子?”
“除了他还有谁当的上苏公子名号啊!”
“苏公子…书公子…”
…
“苏扬!你怎敢道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
苏家祖堂内,苏扬站立在中央,四方各有族老正在言语磋商,横眉冷目之间无人敢与其对视。
“各位族老,我们可是世家啊!立于江湖之中,威信从来不比那些朝堂内的人低,甚至不客气的说,我们的言语更是能代表武国的人啊!”
“放肆!别人称呼你一句苏公子,你真的以为你就是苏家的公子了?!”
“哼,我这些年按照你们的安排,哪一件事没有做到极致?哪一件事让你们不称心意了?不过一句随手笔语,竟然值得你们再提血脉之流!”
“如此世家真的能当大任?!尔等蝇营狗苟之行,真配的上武国遗风之称?”
“流浪的乞丐尚且知道家国何况,你们这些世家权人却浑然不顾,既然如此,也罢…我苏扬至此弃道,退出扶风世家,这苏之姓氏我不要又如何!”
我站立于堂宇之间,看着四下风波如水,看众人见我如仇,竟有低声哀叹之意。
三岁稚童尚且知道家国情怀,为什么…为什么它们还要死守这世家之承留。
“幼子猖狂!你可知道宣言的行为,让武国只有亡国这一条路?你此去,只会是让那大火上多几许灰抹而已!”
祖堂之内传来高斥之声,我停下脚步,并不是因为他的言语而犹豫,而是因为他的言语而感觉惭愧。
“若世人都如你一般,那这世间留下的也只会是一群丧家之犬!如此之世,我何必念留?且若随这把大火就此逝去,我竟只会觉得它烧的好!”
我铿锵之间带着点愤气,到了这时候他们还在想着这些,国都没了,家又能飘荡到哪里去?
……
大雨如山洪一样在武国的土地上宣泄,宣言登殿之后,天空怒雷响彻了三日,大雨不停歇的哭泣,吵醒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江湖梦。
六国之人开始流传出武将灭国的言论,一人之行竟要国灭来顶,嘲讽声四起,这江湖也就不再是那个一体的江湖了。
武国周围和其他国家接壤的山河,众人穿梭其中,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都带着些许怜悯的声调了。
失去扶风世家的支持,我彻底泯灭于众人的视野中,没有那种一出世家的风采,竟然泯然于众人了。
年岁过半,武国大败的消息传遍天下,时至此时,尚有人间感叹其余之可悲,漠然之无畏。
无人可知,我早已投身军营,身死道消…
是的,我早就死了,死在哪里?
亡君山!
武国之东南,临近守灵国之地。
这件事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在我脱离扶风世家之后,暮名而上,登了那征召榜,没有任何推荐的我,只能从士卒开始。
月余的整合训练,我变得阳刚气盛,那股君子兰风在我身上彻底的消失了,我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的粗野,朝夕之间,尽在群山首尾隐现。
朝饮夕露晚饮霞的生活,让我对武国前所未有的充满壮志,有如此铁军在,除非六国皆临,否则有谁堪敌我武国之军?!
横扫八方尽在拳握之间!
月余过去,战争来临,我随军奔赴战场,所望之人尽身负甲褛,眼中精光刺射山川,任谁一见不得称上一句虎狼之师?
亡君山,东南边境山脉,与守灵国相接壤,东守灵以兽族为主,各种妖兽层出不穷,一月之余,凶行遍野,我的身上也早已布满伤痕。
天空…如思绪一样杂乱,我看着周身散乱的队友,泄气和叹气同时来临,刚准备休憩,兽吼再次在脑后传来。
长剑划破天空,怒雷再次长鸣,我知道此山将葬诸君…
半月之余力竭而过,随军三十万,仅余数万之众,一队鬼神之军横扫了山野,我们这才有了短暂的歇息之机。
我从将军那里打听到了这支军队的名号,鬼神军!将首:宣白明!
我绞尽脑汁的想要回忆这个名号,可是却一无所获,将军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只是提了一句,也不多解释。
鬼神过境,也就代表着我们再也没有援军了!
缄默许久,这一刻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坐看着远处硝烟四起的群山,这片山脉我们已经一退再退了。
再退就将脱离亡君山了,那也就代表着我们任务失败了,可是我们会退吗?我没有问将军,因为答案其实所有人都知道。
依山脉之势尚且勉强能挡百万凶兽,若是失去了这屏障,平原之地,万兽奔袭,天灾或许都得给它们让路。
唉~
如果我没有意气用事的脱离扶风世家,现在的我会不会依旧是世人称赞的苏公子?
可是那样的我,真的是我所想要的吗?
山河破碎,这公子也不过是一个避世的小人罢了…
我如是这样的安慰着自己,不自觉间,却早已承认了自己的行为有些意气用事了。
随着宣将军的军队远去,那泛起的灰土气息带着士兵的鼓舞随风散去,同时散去的也有着自己等人那生的念望。
国之屏障将在不久之后会被猛兽的抓牙抛开一个大洞,可时至此刻却依旧无援军到来,由此可知国内战势已经焦灼异常,山河也早已被风雨侵袭,寸寸血丝可能早已挂遍山河之林了吧。
不敢哀惆,因为山的那边随着军队的远去,猛兽已经再次来临,那欲踏破山河的砸地声响,让我那干涸之躯再生几分气力。
军营之中,士卒们纷纷听到声响缓缓走出,零散的站在军营各地,这偌大的军营此刻却显得如此的空荡。
众人微微抬头,闭目倾听着这踏碎山河的啼声,微雨清洗着我们脸上的泥尘,似乎这是天地最后一次为我们休沐,也是最后一次为我们送行!
竟有几许余悲在我心底浮现,欲要踏破山河万里,那自当以吾等尸首浮沉!否则,身后山河就是禁地,此山即为生死的界限!
“众将士何在!”
君威,军威,浩如烟海,薄如蝉翼…
君声,军声,势如磅礴,声如空明…
“在!”
竭斯底里的叫声,再次压下了那些野兽的嘶鸣,这亡君山上,君尚在,军未亡!山河破碎顷刻间,慷慨赴死守国境。
我一辈子没有这么大气的慷慨过别人,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而我施舍的对象不是别人,是这个国家!舍此命以悲歌此国,武国必将注定铸就那铁血史书!
任谁敢在青史上濡沫我等国度,必将以血书光耀那史册!
“此战!不归!”
我看着那群山之巅将军那消瘦的身影,听着那嘶哑的声音,决绝?不,那是有死无生!
咚咚声响临近,惨叫声不断响起,没有人回应他,可那一声声的怒吼和兽群的咆哮声,却是最好的回答。
亡君山…最后还是破了,我最后在妖兽的撕咬下,看着它们向着武国境内咆哮而去,十年的才学最后却真的是喂了那野兽。
一朝盛气,身葬国难。
君卒不退,国障维艰。
山河飘絮,望诸君…砥砺,吾等且就先行一步了。
战报:东南国境,亡君山破,三十万军卒尽葬兽腹,无一人退步,守边境三月余,歼敌…七十万余,灭军首三人,副将七人,慷慨之军,无畏其名…
朝堂之上,一位相师,手持书录,站立在中央,低垂着头诉说着战况,眼中多有几许悲凉,更有几分坚决。
此人是谁?在外面是世人称苏扬与他齐名的相师,可是至此之后,他已经明白了,除或己亡,非能比肩其人…
舍身之荣耀,负国难前行者,吾之位卑其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