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晏宛宛扶着晏老夫人出了花厅,便察觉一阵冷风,不由微微眯眼,随后对老夫人低声道:“祖母到我身后来吧,我为祖母挡风。”
晏老夫人闻言便让丫鬟过来搀扶,口中隐隐有几句呓语。
晏宛宛将自己的披风微微张开,以便为身后的祖母挡风遮雨。
雪后的园子平添几分寂静与凄清,加之天上明月无光,唯有星子点点,雪光暗淡,更让这景色多了几分低惆。
晏老夫人忽然停住脚,低声叹道:“不行,我得歇歇。”
前面便是花园荷廊,荷廊处有一个亭子,晏宛宛便开口道:“我们去前面坐下休息。”
丫鬟立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夫人直奔荷廊小亭。
待到好不容易坐下了,晏老夫人却不由长叹一声,道:“真是人老了,怎么这就累了……”
晏宛宛坐在祖母身旁,将老人微微发冷的手护在手中,道:“祖母还年轻着,以后还有好日子要过呢。”说罢不忘为祖母拢好了披肩,免得她风寒着凉。
“唉……”晏老夫人长叹一声,道:“宛姐儿,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晏宛宛心中一堵,道:“我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的,祖母放心。”
晏老夫人只静悄悄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从你祖父去世已经过了……三十年了,他刚走的时候,我忙着拉扯你爹、处理家事,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他,如今年纪越来越大,我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晏宛宛安慰她:“祖父在天之灵必然也时刻牵挂保佑着祖母,愿您长命百岁呢。”
晏老夫人却叹了一口气,道:“要什么长命百岁?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也就是做姑娘和嫁给他的时候,那时还年轻,有你祖父陪着,总觉得天下没有什么难熬的事情……可现在呢?就连活着理事都觉得累,不想再与人有什么争执了,只想好好安度晚年。”
晏宛宛早已经忍不住疑问,见状立刻开口道:“祖母为何要说私库的事情?私库里面除了祖母的嫁妆,还有祖父留给祖母的东西,祖母也好有个念想,睹物思人……更何况我信不过二夫人。”
晏老太太却摆摆手,语重心长地开口道:“这私库是我和你祖父一起攒出来的,你们都是我们夫妻俩的血脉,不留给你们留给谁?”她望着孙女比寻常女子更添几分英气和倔强的面容,不由露出一个笑容:“你和你祖父,不仅长得像,性子也一样,虽然火气大,可从来不对家中的人发泄,对我也是傻乎乎的好,有好东西恨不得全都堆在我面前。我每次看见你,就像看见了他,总担心你将来过不好……”
晏宛宛听出她语气中的思念之情,道:“我要是能像祖母这样,嫁给祖父一般的人就好了。”
晏老夫人不由有些好笑,道:“你已经是这么个性子,若是遇到你祖父那样的人,两个人必定要将家都拆了。”她牵起孙女的手,抚摸着她手上的茧子,注视孙女良久,道:“宛姐儿,祖母有一件事情要与你说。”
晏宛宛见历经诸多风浪的祖母竟然这般郑重,不由直起了身子,道:“祖母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就是了,我一定办到。”
晏老夫人见她这样,忍不住露出笑容,这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你这样。”
晏宛宛眼巴巴地注视着自家祖母,难得流露出可怜巴巴的神色,一双丹凤眼瞧着楚楚可怜。
“祖母曾给你订下一桩娃娃亲,那人是你未来的夫君,他姓纪。”
晏宛宛闻言微微一愣。
今日乃是除夕,子时一到便是新的一年,桃蕊正为晏宛宛将屋内的灯点燃,等她自花厅回来后一起守夜,只是才点了一半,便看到一个人影快步走了进来,她微微一怔,很快便辨认出这个身影,开口道:
“二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晏宛宛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发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鲜少有这样失了神采的样子,桃蕊便猜出在花厅上隐隐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她试探着开口道:“二小姐饿了吗?要吃些东西吗?”
晏宛宛回过神,认真地开口道:“桃蕊,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吗?”
桃蕊微微一愣,道:“一些方便携带的都已经收拾好了,小件不重要的东西也都换成了银钱。”说罢她便返身回去,从衣箱深处找到那已经拾掇好的小箱子,拿出来送到了晏宛宛面前。
晏宛宛大概看了看里面的数目,道:“怎么还有碎银子?还是换成银票方便拿着。”
桃蕊认真地解释道:“若是用了银票,必然要经过票号兑换,二小姐的东西只过问那一两家票号,万一被老太太或者老爷查出来就不好了。”
晏宛宛神情严肃,重重地点点头,道:“桃蕊,还是你更细心一点。那收拾好东西,等到寅初我们就准备走,换上我之前准备好的衣裳。”
桃蕊郑重地应了一声。
晏宛宛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思继续睡觉了,便开始自己收拾东西,她看来看去,帮着桃蕊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打开妆奁,从最下层找出一张小像。
桃蕊为她拿了一本书来,晏宛宛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母亲的小像夹在书中,两人对视一眼,桃蕊轻声道:“我替二小姐收好。”
晏宛宛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她能带走的唯一和母亲相关的东西了。
眼看着寅初将至,晏宛宛与桃蕊已经换好了衣裳,这衣裳简单朴素,看着与家中仆从无二,是晏宛宛早就准备好的,两人借着临时采办的名义出府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两晏宛宛本就时常出府,对于这一套流程最清楚不过了,因此很快便带着桃蕊溜了出来。
“二小姐,我们现在就走吗?”
晏宛宛摇摇头,解释道:“南下水路虽快,但是我从未走过,且听说江河上还有水匪,倒不如走陆路……延哥儿那里有好马,我们去借两匹,再和他通个消息。”
好在因着年节,城中并未宵禁,一早起身走亲访友的人众多,晏宛宛与桃蕊并不算十分显眼,等到了宁王府,晏宛宛先吩咐桃蕊在外面的小摊子上喝粥,这才单枪匹马、□□而过,她以前和冯延关系甚好,也来宁王府拜见过几次,因此并不陌生。
等到一路摸到冯延的院子,便见冯延院落内一片凄清,积雪未扫、无人守门,晏宛宛不觉有些奇怪。
晏宛宛轻轻敲门,道:“世子?”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冯延的声音,道:“滚出去1
他平时待人都是乐呵呵的,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情绪激动,晏宛宛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伸手推门进去,开口道:“延哥儿?”
她一进去才发觉这屋子内陈旧不堪,灰尘一片,忍不住抬手扇了扇灰尘。
冯延似乎也渐渐清醒了不少,见来人是晏宛宛,立刻坐了起来,道:“宛哥儿?你怎么来了?”他居然有些局促不安,随后道:“我昨晚守岁喝醉了,就自己跑到老屋子里睡了一晚。”
晏宛宛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延哥儿,我要借两匹马。”
冯延抬手揉了揉眉心,道:“借马?你要去哪儿?”
“我要逃婚。”
冯延微微一愣,道:“逃婚?”
晏宛宛的解释简明扼要:“昨晚守岁的时候,祖母喝醉了,和我说我年幼的时候曾经订下一门娃娃亲,那个人就是纪瑾。”
冯延思索片刻,道:“你打算往哪边跑?”
“江南。”晏宛宛笃定道:“他们都知道我是想去北方的,所以我打算和桃蕊一起去江南,反其道而行之,等到过两年安稳下来了,我再考虑去北方。”
冯延一时间默然不语,他又追问道:“那你还回京城吗?”
晏宛宛摇摇头,诚实地开口道:“我不知道。”这一点她确实还没想好,但见冯延似乎有些失落,她接着道:“等我到了江南会给你写信的,到时候你要是有空闲来江南玩,我带你一起。”
冯延微微颔首,道:“好。”他出门叫来了有乐,让人下去备马,这才从怀里拿出钱囊,递到晏宛宛手中,道:“给。”
晏宛宛后退一步,道:“不用,我已经将我的月钱都算清拿上了,这些钱还是你自己收好吧。”
“宛哥儿,拿好了。”冯延强行将钱囊塞进她手中,露出一个笑容,道:“这就当作是我借你做生意的,等你将来在江南赚了大钱,我可是要连本带息收回的。”
晏宛宛不免有些感动,定定地注视了冯延许久,这才回答他:“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一会儿有乐便回来了,说是马匹已经在后门备好,请晏宛宛去牵马。
晏宛宛与冯延对视片刻,道:“那我走了。”
“走吧。”
晏宛宛牵着两匹马绕到前门,桃蕊正在那里忐忑不安地坐着,身边竟然还坐着一人,晏宛宛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桃蕊见她来了,怯懦出声:“二小姐……”
晏宛宛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心中警铃大作。
难道是晏修发现她不见了,特意派了人来追她?
那人回过身,并非是晏宛宛猜想的家仆,而是她几乎素不相识的未婚夫纪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