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晏宛宛骤然听到自家大姐提起了“纪瑾”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在马场遇上的几个读书人中的一个。
但转念一想，她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大可不必心虚。
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怎么，大姐认识他吗？”
晏伊伊见她神色确实如常，这才接着道：“我也是听祖母说的，这纪瑾的曾祖父是太祖帝师纪铭。”
太祖皇帝是草莽出身，性情暴戾，与他一同出头的都是武将出身，如晏家的祖父也是兵痞子一个，这群未曾读书识字过的人最后反而成就了一番事业，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路上也意识到没有学识会吃亏，于是便请了纪铭做自己的老师。
纪铭也称得上一方大儒，将太祖皇帝、开国将军都训得头头是道，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纪铭除了任帝师一职外并未被重用过。而他的儿子和孙子也不过是受了皇家恩赐，得了虚职。
换言之，这纪家和他们晏家处境相似。
晏伊伊察觉到妹妹的似是明白了什么，接着介绍：“不过这纪瑾听说颇似他的曾祖父，自幼聪颖机灵，幼时入宫时，陛下恰巧在与几位近臣猜字谜，纪公子年纪虽小，却将每一个字谜都猜了出来，还解释的头头是道，便得了陛下赏识，夸赞他是‘神童’，还有意将公主下嫁给他。”
晏宛宛闻言露出了怜悯的神色，道：“那这纪公子还真可怜。”
本朝公主所嫁驸马都会被赋予一个驸马都尉的闲职，终身不得入仕，若是平民就算了，但凡有些学识、心有抱负的男子都不会想要做驸马的。
晏伊伊见她已经开始同情那位纪公子了，哭笑不得地开口道：“但是纪公子婉拒了。”
晏宛宛理所应当：“既然这个纪公子这样聪明，当然不会浪费自己的天赋了。”
晏伊伊杏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促狭开口道：“那你知道这纪公子是用了什么借口婉拒了陛下吗？”
晏宛宛诚实地摇摇头，试探着猜测起来：“难道是称自己有报国之心，想要为陛下效力？”
她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听着最为妥当，毕竟拒绝的是陛下，若是拿一些其他不入流的理由来搪塞，岂不是要惹得龙颜大怒？
晏伊伊笑眯眯地开口道：“这纪公子说，要找一个两情相悦之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白首一生。”
晏宛宛微微一愣，随后嗤笑开口道：“这话还能信？陛下不会真的信了吧？”
晏伊伊有些讶异地注视着自家妹妹，道：“你还真的猜对了，陛下听说并不责怪这纪公子拒绝赐婚，反而夸赞他不仅聪慧过人，还是个性情中人。”
晏宛宛对此却是嗤之以鼻，道：“这不过就是不想娶公主，又想在陛下面前露脸的噱头罢了，这些文人多得是发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可惜‘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她说话显然是意有所指。
晏伊伊见状试探地问道：“那你如何看待这位纪公子？”
果不其然，晏宛宛嫌弃道：“不过就是耍读书人的小机灵罢了，一人若是不磊落坦荡，我便瞧不上他。”
晏伊伊在心底长叹一声，随后道：“我知道了。”
这句话显得没头没脑的，晏宛宛有些奇怪地问道：“大姐怎么问我这些？这纪家好还是不好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晏伊伊笑眯眯地敷衍道：“不过就是听祖母和父亲说了几句陈年旧事，所以想着也和你聊聊。”
“哦……”晏宛宛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敷衍过去，她又问道：“祖母身体可还好？”
“你放心，除了父亲还有我在，就算我不跟在祖母身边，还有那么多老仆呢，祖母一切安好。”
晏宛宛哼了一声，道：“我信不过他。”
这个他说得自然就是晏家如今的男主人晏修了。
晏伊伊叹气：“你们父女两个碍…都是因为大夫人的事情才这样隔阂。”
晏宛宛不想再提母亲的事情，便开口道：“大姐，我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了。”
晏伊伊无法，只好道：“那你回去好好休息，今日累了一天了，明日再将这几月的窗课给我送来。”
“是。”
桃蕊在屋外候着，见晏宛宛出来了，还板着一张脸，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乖乖地跟在晏宛宛的身后。
等到回了晏宛宛的院子，桃蕊才出声问道：“二小姐，是大小姐训你了吗？怎么看着二小姐不大开心的样子……”
晏宛宛扯了扯嘴角，将衣裙换了，这才躺在床上，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道：“桃蕊，躺我身边来。”
桃蕊早就习惯自家二小姐的性子了，因此便乖乖地躺在晏宛宛身边。
晏宛宛搂着桃蕊，低声道：“今天无意间提到我娘的事情了。”
桃蕊讶然，急忙安慰道：“二小姐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大夫人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二小姐好好的。”
晏宛宛情绪低沉，依偎着桃蕊，“我不想嫁人，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些男子没一个靠得住的，哪有我一个人过日子轻松自在。”
桃蕊轻轻地拍拍二小姐的脊背，道：“二小姐不想原谅老爷就不原谅，将来桃蕊和您一起去西北立户，再也不用搭理这些烦心事了。”她说着说着低头一看，晏宛宛竟然已经睡着了。
桃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二小姐，这才悄然起身，将窗幔放下，又去外间拿了扇子给晏宛宛扇风。
晏宛宛一觉醒来已是晚上，早已经将那些烦心事甩出脑外，便起来先舞了一套剑法，又挥枪五百下，这才和大姐以及弟弟一起用了晚膳。
接下来的一月也是照常，只是除了习武之外，晏宛宛还要每日去大姐那里诵读《女则》等书，顺便再将心得一起写了，以防晏宛宛找弟弟晏初捉刀代笔。
约莫着有七月，女儿节一过，京中也渐渐凉快下来，山上恐怕是已经要入秋了，晏宛宛便带着晏初一起去城外寒山寺接祖母回府。
之所以这样安排正是担心晏初这个不靠谱的无法完成任务。
晏宛宛照旧是一袭男装，绛纱所制，头戴银冠、脚踏皂靴，端的是风流潇洒。
晏初见路过的行人都不由把目光放在了晏宛宛身上，驾马跑到二姐身边，抱怨道：“二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得这么风流倜傥的？很耽误我的终身大事埃”
晏宛宛白他一眼，道：“那你穿女裙不就好了？我保正有一水儿的公子哥儿追求你。”
与晏宛宛不同，晏初是二夫人所生，相貌随了母亲，生得女相，十分精致，他闻言不由皱起了脸，幽怨道：“二姐，你别骂我了行吗？”
晏宛宛不接他的话头，只是径自驾马往前走。
她的心思早就飞到祖母身边了。
晏初自讨没趣，只好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跟了上去。
寒山寺位于汴京郊外，因着这寺庙修在山内，十分清净，适合老人修养，因此晏老太太十分喜爱在此处斋戒小祝
但此处山路崎岖，行路不便，骑马上去比不骑马还要难受，因此姐弟两个只能牵着马徒步上山，这一走便是近一个多时辰，晏初还未上去就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等到上去了更是恨不得立刻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一番，唯有晏宛宛神色如常，压根没事。
晏宛宛与小沙弥打了招呼，小沙弥道：“公子是安国公公子吧？我们这就去知会。”
真正的安国公公子此时也没心情计较这些，正靠着马鞍休息呢。
不过片刻那小沙弥便回来了，对晏宛宛道：“老太太正用斋饭呢，公子随我们来吧。”
晏宛宛开口道：“多谢。”
因着是依山而建，寒山寺的神殿和香客住所都是错落布置，看着很是清新雅致，饶是晏初也不由感慨道：“这地方真是天然雕琢的雅地，要是在这里修一所别馆庄园，真是再好不过了。”
晏宛宛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道：“当着小师傅的面说什么呢？”
晏初自知失言，看着她攥紧的拳头，只好乖乖闭嘴。
到了客院的时候，老夫人还未用完斋饭，院内一片香气，晏初费尽力气上来，此时早已经是饥肠辘辘，口水都要落到地上了，因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到晏老太太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
“祖母祖母，初儿也饿了。”
晏老夫人见孙子来了，笑眯眯地说道：“那快坐下和祖母一起用饭。”
晏初刚刚撒完娇便察觉到有两道冷冷的目光盯着自己，一道是二姐自不用说，另一道则是不小心被他忽略的亲生老子的目光。
他打了个哆嗦，急忙乖乖站好，垂着头行礼道：“爹——”
晏宛宛缓步走过来，依次见礼道：“祖母安好，老爷安好。”
晏修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晏老夫人见了最为疼爱的孙女和孙子，早已是一片慈爱心肠，见儿子给孙儿们脸色看，立刻道：“不要理你们这个只会甩脸子的老子，快坐下和祖母一起用菜。”
晏修拗不过自己母亲，只好静默不言。
晏初见没了威胁，便敞开了肚皮，放心吃起了斋饭。
晏宛宛净手后也开始夹菜吃饭。
晏老夫人一面给两个孙儿夹菜，一面道：“正好，咱们回去马上便是中秋了，不知道你们母亲能否回来，就将府中今年的中秋席面交给宛姐儿负责吧。”
晏宛宛原本还觉得这斋饭不错，骤然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喷饭，随后呆若木鸡地看向祖母：“我？”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好事”竟然一桩桩地落在了她头上。
晏修瞪着她，道：“不长进的东西，当着你祖母的面一点规矩都没有1
晏宛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随后向祖母追问道：“真是我？”
“是啊，我们宛姐儿也是大姑娘了，这些该拾掇起来的女儿家本事也该拾起来了。”晏老夫人目光慈爱，道：“我们宛姐儿是个聪明孩子，祖母相信你能做好。”
晏宛宛对上祖母充满慈爱和期待的目光，实在没了办法，只好乖乖应了下来。
不行，她得回去找人好好练练身手，发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