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见到兰花看他，大树叹息说道：“当年你还小，你还记得你周叔叔吗？就是那边开摩托车卖大哥大的周叔叔。”
听到周叔叔三个字，方夏的身子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手中握着的录音笔微微收紧。
“说起来，死者和我交情不错，他死了那天，还到我们这里买过东西。”
大树提起往事一副感怀的样子。
“老周还有个小姑娘，叫彤彤，出事之后，也是早早的就没了。”
大树给方夏比划，“我倒是记不清楚她多大了，不过，应该就是个七八岁的样子，那天，老周还和我说，他女儿过生日，买个她最喜欢的娃娃回去！”
“说是晚上到我们这里来吃饭，给我定了位置。”
“谁能想到，还没等到出来，人就没了。”
大树说的感慨，兰花听的入神。
方夏的眼眶却是有点红。
“那您，还记得老周那几天有做过什么吗？”
方夏努力露出笑容，“我们搜集到的资料，说老周一家人，是因为仇杀，得罪了人，所以才被灭门的。”
灭门两个字，方夏说的十分轻。
林垣似乎有所感觉，垂眸看她。
她就坐在前面，腰背挺得直直的。
“姑娘，你怎么了？”
大树还没说话，就看到方夏通红的眼睛。
他愣了下。
“没事，我爸妈去的早，您说那个小女儿早早的没了性命，我觉得很可怜。”
方夏轻声说道：“您继续！”
大树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你要是说老周得罪人，我还真的不信，他那性格，每天乐呵呵的，得没事还会帮帮忙，这附近的人，谁不说一句好。”
“但是警方是那么说的，附近住着一个杀人贼，这个家伙是连环杀人案件的罪犯，也许说不定杀人成性，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也说不定呢？”
大树说完自己的猜测。
兰花笑着打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也不懂那么多，咱们平民百姓，谁知道那都发生了什么啊。”
“十年前，监控也不是很健全，加上是晚上，警方都查不清楚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兰花显然是不愿意多说。
方夏想了下，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照片。
“您见过这个人吗？”
大树看了眼，摇头，“还真不认识。”
“这个人长得那么凶，我要是见到的话，我肯定是记得的。”
方夏还想要继续问，被兰花打断。
“这位主持人，你要问一些风土人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不是什么法制节目的人，问这个案子，是做什么？”
兰花随后狐疑说道：“你们真的是电视台的吗？”
“当然，我们有工作证。”
方夏说着，只能将问题收起来，不再继续问，“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心重了点。”
“没事，没事！”
大树见到方夏将录音笔收拾起来，也起身，拽着兰花离开，“客人们，你们好好休息。”
方夏答应了他要给旅店也拍一个宣传片。
加上她要在这里住两天，兰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多看了眼林垣。
这个人，也不像是个专业的摄影师。
总是觉得奇奇怪怪的。
“你这么调查，是调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见到人走了，林垣将dv放下来，对方夏直言道：“微服私访的确是能问到不少警方问不到的事情，但是你这么束手束脚，只能越来越难。”
越接近核心的问题，她越无从下手。
“和你无关！”
方夏回怼道：“现在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不能走！”
林垣指了指房间内套房，“这个房间也是我的房间！”
方夏这才注意到，大树给她弄的房间竟然是个套房。
一个房间两个卧室。
“你自己住，我出去住！”
方夏冷冷说完就要出去。
“你现在出去，就是让他们怀疑你！”
林垣拽住她，“你难道没注意，那个兰花本来就注意你了。”
方夏只能回来。
“我可以帮你。”
林垣当着方夏的面，拿出那袋子蓝冰的照片。
方夏的面色当下就变了。
“这是什么？你拿出这个做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
林垣将照片放到边上，淡淡道：“我以为你知道！”
“这个是十多年前就出现的一种新型毒品，蓝冰。”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一种毒品的纯度可以到这么高，这种东西在市面上流的不多，具体什么原因，警方也不清楚。
“我觉得，你和我应该说实话，毕竟我会帮你。”
林垣心中做了猜测，但是还是希望方夏对自己说实话。
“我做的事情，你帮我？”
方夏忽然轻笑，“林垣，你帮我杀人吗？”
她话中带着轻蔑，明亮的眼睛里笼罩着一种难言的悲伤。
看到林垣不说话，方夏转头。
“行了，回去吧，我的事情，你别掺和。”
方夏强迫自己冷下心肠，“这次的事情，谢谢。”
“如果你准备杀人的话，那我更要拦着你！”
林垣一字一句看着她说道。
“既然你不想说怎么回事，那我等你想说。”
说完，林垣回到了房间，只留下了方夏一个人。
说出来？
方夏皱眉看着紧闭的房门。
他在就是个累赘。
方夏独来独往惯了，她拿林垣没有办法，只能先休息，在房间内，看大树录下来的视频。
想要从中间提取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老周的话，很多地方都触及到了她不敢触及的点，让她在房间内忍不住落下眼泪。
“你哭了？”
第二天从房间出来，林垣就看到了方夏有些红肿的眼。
“和你无关。”
方夏淡淡别开脸。
“今天拍摄完，别再跟着我！”
方夏依然是想要赶走林垣。
这个话，林垣根本就不接，凑过大树旁边帮忙，倒是吸引得兰花多看了他几眼，面色绯红。
招蜂引蝶。
方夏在心中下了判断，忽略自己那点不高兴，转头进屋子拿东西。
“大树叔，小心。”
方夏眼尖的见到大树差点摔倒，急忙扶了一把。
“谢谢你啊，姑娘！”
大树看了眼方夏，意味深长，方夏却没有发现，见到人没事，她松了一口气。
“我打扫吧，您休息下吧！”
地上都是大树不小心弄撒了的小菜和稀饭，方夏从一边拿起扫把，熟练的打扫，倒是惹得兰花多看了她几眼。
吃过饭，方夏选择离开，在离开之前，她趁着林垣不在，问出了这次她来的目的。
“大树叔，我想知道，当年那个案子发生之前，你有没有见到过这个人。”
方夏掏出来的是蝎子的照片。
她殷切的目光让大树愣了下，仔细辨认下去。
“有。”
大树仔细看完之后，确定说道。
“穿着一身黑，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哥大，带着个黑帽子！”
大树指着男人说道：“因为当年这样打扮的人不多，所以我记得清楚。”
“大晚上的，看到这种人，还真的是有点渗人。”
“警方没有问您吗？”
方夏指着蝎子说道。
说到底，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问了啊，后来不是说他叫程木吗？”
程木？
蝎子？
大树还在嘀嘀咕咕说当年的事情，方夏认真的听着，很多细节她都查过，和大树说的差不多，唯有这最重要的一点，蝎子变成了程木。
是怎么变成？
蝎子杀程木，是不是为了灭口？
“姑娘，你等等。”
方夏跟着林垣准备离开，谁想到临出门大树喊住她。
林垣正在开车，大树将手中的礼盒交给方夏，“这个是给你的，谢谢你帮我们客栈做宣传。”
“有一些不入时的东西，就交给你吧！”
方夏提着礼物上车，回头看大树，他还在看她。
从小时候，她就经常到大树家玩，她和兰花小时候是很好的伙伴，如果不是那年的事情，她也许……
方夏正想着事情，忽然眼前一闪光，是武器！
“砰！”
不等她反应，枪声已经响起。
“爸！”
兰花一声尖叫，紧紧得扑在大树的身上。
又是一声巨响，兰花也倒在血泊中。
一转眼间，两条人命就这么消失在了眼前，林垣迅速翻下车，朝着杀手刚才现身的方位跑过去，方夏紧随其后，让路人帮忙报警。
“人跑了！”
林垣沉着一张脸回来，杀手十分强硬，一击毙命，做好了善后措施，显然是早就有准备。
之后也跑的十分迅速，一点都不像是临时起意。
这个林垣可以基本判断出来。
“混蛋！”
方夏忍不住咬牙，回头转身就朝着案发现场跑去，四周人很多，都围着现场，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方夏走到两人面前，伸出手试探两人呼吸。
没气了。
子弹直接射到了额头和胸腔心脏得位置，没有任何可能存活。
现在，方夏完全可以确定，这些人，的确是知道她的存在。
至少，是有人知道的。
她看着怀中的兰花姐，还有在旁边倒在血泊中的大树叔叔，茫然不已。
她就像是个没用的木偶人，自以为聪明的做了这么多事情，谁想到，她早就暴露了。
什么真相，什么沉冤得雪，她为了寻找真相，害死了两条人命！
救护车来了又离开，警方赶到疏散了人群，清理了现场，林垣拿出自己的证件对付了警方的追查，他没有说方夏的问题。
这次杀手来，十有**就是因为方夏。
林垣看向在边上失魂落魄的方夏。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抽空的状态，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是一言不发。
大树父女的死，对她的触动十分大。
“走吧，先回去！”
林垣在其他地方定了一家酒店，想要带着方夏离开。
“去那边吧。”
方夏却忽然开口，林垣一愣，她指的方向是那边商场。
如果林垣没有记错的话，方夏这次来的目的，就围绕着那边商场曾经发生过的一个旧案而来，根据他的判断，这个案子到现在都还在悬而未决的状态。
其实，就算是方夏不愿意说，林垣也猜到了几分。
从方夏态度，到她对这个事情的关注度，包括她在警局做的事情。
林垣已经有了最基本的猜测。
只是他不明白得是，方夏对这个事情的态度，不是一般人的关注，她很显然是和这家人有联系的。
车很快到了商场后面，林垣跟着方夏东拐西拐，一直到了一个民居边上。
在一众的光鲜亮丽的大楼和二层小楼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门都生了锈，方夏将车停在门口，大门一推就开，露出来的是荒凉的院子。
杂草丛生，破壁残垣，一片萧条之色。
林垣知道，这就是当年七口灭门案的案发现场，周家。
方夏从进来，就痴痴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老院子，她曾经的家，无数次梦想着回来的地方，可又十分害怕，不敢回来的地方。
“我就住在这里了。”
方夏进屋，屋子里灰尘遍布，她将床上的白布掀开，安静的坐在床上看向林垣。
“你随意。”
“在这里很危险！”
林垣坐在她对面，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方夏，忽然问道：“你是周欣彤，对吧。”
“看来我猜得没错。”
林垣看到方夏没说一句话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就是那个大树口中的小女孩彤彤。
对于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方夏一个字都没问。
林垣猜到这件事情，的确出乎她的意外，但是只是时间上的意外而已。
她在林垣面前被撞上多次，他不可能半点都不生疑。
他是个好警察。
方夏知道。
所以，他必定是能查出来的。
只可惜。
方夏垂眸，“你走吧。”
“现在赶我走，你是准备面对他们对你的追杀吗？”
林垣上前，捏住方夏的肩膀，“看着我！”
他坚定而又强硬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成了现在的你，但是，既然努力了这么多年，你没理由放弃，也不能放弃！”
“我已经被发现了！”
方夏轻声说道：“他们随时都可能要我的性命，能知道我来找大树，就证明他们一直在盯着我。”
或者是盯着大树。
但是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一个点，她已经暴露了。
“你不怕死，不是吗？”
林垣反问她。
理智上，他很清楚，现在方夏必须停止这些行为，她所有做的事情都是在钢丝上走，随时都可能摔下来掉的粉身碎骨。
但是让她放弃的话，林垣说不出口。
因为他无法想象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是怎么面对忽然失去自己所有亲人的痛苦，怎么忍耐着走到现在的。
他知道，那一定是艰难无比，痛苦异常。
背负着这样的重担，走到现在，她的坚强，林垣找到了原因。
“死？”
方夏闻言反问，轻飘飘的眼神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格外的轻，随时都能被风带走一般。
“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是解脱。”
“那你就没必要再怕。”
林垣捏紧她的肩膀，“我帮你。”
“你答应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帮你。”
“不必！”
方夏推开林垣，提着包准备离开，像是触电一样的躲闪。
“我自己可以处理好，是生是死，是我自己的事情。”
“多一个伙伴不好吗？”
林垣拽住她，“反正我都知道了，不是吗？”
他坚定的目光告诉她，他是一定要管这件事情的。
可方夏无意将无辜的人再拽进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心肠足够坚硬，不管谁死，在她的面前，都不会激起一分波澜。
先是蒋曼曼，再是肖玉芳。
不论是阴谋还是巧合，她都在失去。
蒋曼曼不好，她对同学很差，人也很蛮横很刁钻，她欺负过她，可也帮过她，不过是一个娇憨任性的姑娘。
却无辜惨死。
肖玉芳与人为善，辛辛苦苦将女儿拉扯大送到国外读书，女儿为救人而死，她只是想要一个公道，想要艾若一个道歉。
却临死，都没有听到。
恶人活的逍遥自在，善良的人却要被无情鞭挞，死不瞑目。
害人者在阳光下奔走欢呼，被害者却在阴暗的角落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父母亲人惨死，真凶逍遥法外，她流离失所，被奶奶收养后，才得以喘息生存下来，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吃着寻常人不能吃的苦，忍受着一切的磨难，所求的，不过是公道二字罢了。
她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如此快的暴露，让她迅速的连累了其他人。
大树和兰花的惨死像是一把利剑，狠狠的扎在了她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走吧。”
方夏别开脸，不再看他。
“我在外面守着你。”
林垣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随后是脚步声。
他没走远，方夏知道。
方夏闭上双眼，如果可以，她想一辈子不醒来。
自私的做一次决定。
她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可没想到，不多时就陷入了梦境中。
梦里，很多往事堆叠而来，她痴痴的看着这一切，忽然间，一切都变了，她想要奋力抓住那些离开她的亲人。
“不要走！”
方夏朝着他们大声喊，“你们别走，我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们了！”
然而，画面一转，还是血迹斑斑。
她睁开双眼，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
林垣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