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一
番外一
叶青棠十七岁时, 贺家破产。
时代的浪潮扑面而来，无视规则获得红利的人终究要受到规则的惩罚。贺世南是一个能人，但暴富之后依然无可避免地变得刚愎自用, 坚信他走的路子是对的。他在岗兴镇一支独大，在小镇的地盘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对很多人或者事失去了敬畏之心。
姜妍和贺世南曾经接触过, 但她并没有和他扯上任何生意上的关系, 也不准贺丽华掺和到贺世南的事业里面。
姜妍说：“你不掺和进去，你大哥倒了，你还有能力救他们一家。你现在掺和进去, 就和你大哥一起倒了, 连累孩子，连累我。你自己选。”和当初叶青棠的想法不谋而合。
贺丽华胆子小, 立刻怕了。她深信姜妍说的话会应验，几番劝说贺世南谨慎行事。但贺世南不听她的。学历高，能力强，已经积累大量财富的老大哥不用才创业几天, 只赚来一点小钱的小妹指点。贺丽华说得多，两兄妹的关系反而一度降到低点。大嫂苏琼十分迷信, 觉得贺丽华在唱衰娘家, 不吉利。贺丽华的两个姐姐也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她们出嫁多年, 孩子都长大了，和娘家的关系越来越远。在她们心里，即使娘家倒了，和她们也没有多大关系。久而久之，贺丽华只能闭嘴了。
可惜清算如约而至, 没有饶过任何人。唯一比上辈子要好的结果是，贺世南不用坐牢，但资产充公，背上污点，不能再以个人的名义做生意。贺丽华的话，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一些，有所收敛。
但这个结果下来，苏琼受不了打击，大病一场。她风光了大半辈子，快六十岁却从天上掉下来，自觉没脸面对亲人朋友，抑郁了。她无法继续待在岗兴镇，贺丽华在杨市有其它房产，便让她过来暂住养病。她的小儿子贺时钰不放心，搬过去陪她一起住。贺时钰如今在姜砚晖的游戏公司里任职，非常勤奋认真，做得相当不错，今年升为小主管，管着两三个小兵。之前全家都看不上他的工作，觉得他是找借口在玩，直到家里破产，他竟成为收入最高最稳定那个，主动负担苏琼的医疗费、伙食费和保姆费。
贺世南的大儿子贺时锡跟着父亲工作，关系密切，贺世南在看守所里待多久，他也在看守所里待了多久，受了不少惊吓和打击。出来后整个人都颓了。这两年他和妻子余宝甄的感情出了问题，出轨秘书，被余宝甄大闹办公室狂甩巴掌，一度闹起离婚。后来一个舍不得孩子，一个舍不得贺家的富贵，没有离成，但夫妻感情大受影响。
贺家破产，大家都以为势利拜金的余宝甄会翻脸不认人，丢下三个孩子离开。没想到她抱着贺时锡大哭一场，没有骂他一句，反而说：“以前你辛苦了，这段时间先休息一下，让我来。”
她不但没离开，还决定出去工作，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一直过着富太太生活，没认真工作过半天的她只有初中学历，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凭着美丽的外表倒是可以找到一些花瓶的工作，但多少要牺牲色相。她是三个孩子的妈，不愿意做这种事。最后决定利用她擅长穿衣打扮的长处，摆摊卖衣服。
贺丽华见她确实踏实肯干，给她指了一条路，让她做服装箱包类的海淘代购。余宝甄也是傻大胆，学了几句日常英语，被人带着去英国踩点了一次，下次就敢自己去了，还举一反三地学会了海外网购。
她做富太太时结交了一群富家太太姐妹，代购回来的名牌全部由她们消化。她们也相信她卖的是正品。一来一往，居然越做越大，海淘的东西种类也越来越多，连钻石都卖。光她一个人挣的钱，就够一家人开销。
如此，不但贺时锡从此收心，对她死心塌地，他自己也受到鼓舞，重新振作起来。他还是做回建筑，决心要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夫妻俩都没有离开岗兴镇。贺世南也没有离开岗兴镇，既是要照顾年迈的父母，也是为贺时锡保驾护航。他虽然破产了，但有些人脉仍在。遭过这么一次罪后，他的心态放平了许多。他只偶尔去杨市看看妻子，基本把妻子交给小儿子照顾。
“我老了，该由孩子们挑大梁了。”贺世南对贺丽华说：“你很好，自始至终没有看错人。这次多亏你了。”
贺丽华见一向意气风发的大哥须发全白，没了以前的精神气，也是心酸不已：“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我也只是运气好。”
如今贺世南一家拧成一股绳，踏踏实实做人做事，重新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不是每个家人都像贺丽华这般重情重义，不离不弃。二姐贺丽荣的丈夫廖国良思想保守，把犯了事的大舅兄一家视为污点，自此断绝往来。贺丽荣顾及丈夫，也基本不再和娘家往来，只在每年春节给父母一百块当年礼便作罢。
三姐贺丽莉的丈夫向兴海见贺家再无利可图，对妻子对岳家的态度也不如以往殷勤，在外面寻欢作乐越来越明目张胆。贺丽莉是家庭主妇，一切都要依仗丈夫，拿他毫无办法，转而抱怨贺世南的无能。如果贺世南没把贺家弄破产，向兴海就不敢如此对她了。
如此这般，几年后，贺时锡和贺时钰重新把贺家撑起来，恢复一点以前的风光，贺丽荣和贺丽莉再想凑过来，亲戚间也只剩下面子情了。
嘭嘭嘭！嘭嘭嘭！
“妈妈，您起床了吗？”十岁的叶欣棠站在贺丽华的房门口，有礼貌地敲门。在她身边乱敲门的小不点是她五岁的小表侄女，贺时锡和余宝甄的小女儿。叶欣棠很有大姐姐风范地教导她：“敲三下就行了。”
她示范了一次。
胖嘟嘟的小不点听话地跟着敲了三下，问：“姐姐，我做对了吗？”
叶欣棠说：“对了。”
小不点立刻笑成一朵花。
两表姑侄相处愉快和谐，睡在房里大床上的饶昇在困顿中只听到敲个不停的拍门声和絮絮不绝的说话声，像数百只苍蝇在嗡嗡作响。扭头一看闹钟，早上6:58，还不到七点。在美好的休假周末，不到七点被吵醒真是一件非常不人道的事，尤其是他们凌晨两点才睡着。
靠在他怀里的贺丽华呓语几声，眉峰蹙起正要转醒。饶昇赶紧轻拍她，在她耳边安抚地哼了几句旋律。贺丽华再度陷入沉睡。
饶昇披上睡袍，系好带子走出房门，反手把门掩上。
“早安，饶叔叔。”叶欣棠很有礼貌说。饶昇和贺丽华在一起好几年，现在已经处于同居的状态。叶欣棠对饶昇很熟悉。但双方对彼此的感观都是不冷不热，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叶欣棠和姐姐叶青棠一样，觉得只要贺丽华喜欢、高兴就好。
饶昇打了个呵欠，说：“你妈还在睡觉，别吵醒她。你们找她有什么事？”
叶欣棠说：“大舅母要带我们去游乐园玩。”
“除了大舅母还有谁？”饶昇对贺家人的情况有所了解。“大舅母”指的是苏琼。她之前得了抑郁症，差点连自理能力都没了，经过一年多的治疗才好转。现在算是基本痊愈了，但如果她是一个人带孩子，暂时还不行。
“还有二表哥。”
“问过你姐了吗？”
“姐姐还在睡觉，我问的是姐夫。姐夫说可以。”对于姜砚晖这个姐夫，叶欣棠亲近信任多了。
“要不我们陪你们去？”她的二表哥好像也不是那么靠谱。
叶欣棠不耐烦说：“您还是陪着我妈吧。我占用了我妈的时间，您又要拉长个脸。”
饶昇下意识看了虚掩的门板一眼，弱气说：“我哪有？”
叶欣棠皱着眉说：“您不用骗我。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被大人骗到。我能照顾好大舅母、二表哥、弟弟妹妹们，您放心。”
饶昇：“……”小姑娘，你才十岁，已经把自己当全能超人。
他背后的房门被拉开，贺丽华披着睡袍，探出脸说：“欣欣，你们去吧，照顾好自己。有问题打电话给我。”
叶欣棠说：“好的，妈妈。”她临走前瞥了饶昇一眼，仿佛在嫌弃他刚才磨磨蹭蹭，效率太低。
饶昇喃喃说：“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都是来讨债的。”
贺丽华叹息：“都长大成人，想要独立了。”她突然感到一点寂寞，提前体会空巢老人的感受。
饶昇说：“别想了。你再不放手，我们都老了。和我回去继续睡觉吧，年纪大了，就是禁不住折腾……”
“禁不住，你就停下来啊。”
“……不行。”停下来就被你嫌老了，我还能撑住。不然一分手，你能立刻找到一个比我更年轻更英俊的，我连反悔的时间都没有。
这年头，想保住一个靠谱但有钱的女朋友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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