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皇祖父，你很不乖啊
接下来，穆西洲更是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登基大典铺地的红毯，他准备的，现在却是太子穿着龙袍，一步步走在那红毯之上。
登基大典的乐官，他一个一个挑选的。现在是太子听着低沉肃穆的礼乐声，一步步走上龙椅之下的九十九级台阶。
登基大典要用的龙袍和冠冕，他选的。甚至，为了留作纪念，那冠冕上最大的一颗珍珠，还是他亲自缝上去的。
可现在，那象征着尊贵和威仪的冠冕却戴在太子的头上，那颗硕大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亮光，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此时，太子已经身着龙袍，走上那九十九级台阶的最顶端，他转身，看向底下肃立的文武朝臣。
瞬间，朝臣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西洲暗暗咬牙，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啊。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老皇帝一脚踹得跪在地上，他想起来，被老皇帝瞪了一眼。
“好好看看灵钧，现在，他是大齐的皇帝了。”
穆西洲缓缓抬头，只见那金碧辉煌的九十九级台阶之上，太子满目沉肃，俯视朝臣，俨然已经有了身为一国帝王的威仪。
果然，那是他比不起的。
一旁，老皇帝意味深长道：“不要再执拗下去了。太子宽厚，会留你一命的。这也是孤生前，唯一所能为你做的了。”
太子登基为帝，他就不再是皇帝，是太上皇，要自称，孤。
“父皇，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让孤死吗？很快，你就能如愿了。”
穆西洲慌了：“父皇，我……”
但，老皇帝没再给他机会说什么，直接对着身旁的禁军摆了摆手，让人把他带了下去。
礼成之后，太子，哦不，新帝还要去宗庙告祭祖先。
老皇帝目送被人簇拥着的新帝离开，他也决然地转过身，向外走去。
曾经他犯下的过错，接下来，将由他亲自改正。
但，到宫门口的时候，他却发现，有个人，已经等在那里。
是萧舒月。
“你在这儿做什么？”
“陪你去送死。”
老皇帝的脸色暗了暗：“谁说孤要去送死了？不过是老友之间说几句话罢了。”
“您说这话，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哄吗？”
“总之，你不能去。”说完，老皇帝看了看身后的铁树，暗示他阻止萧舒月。
萧舒月笑了笑：“皇祖父，您是想看我和铁树打一架吗？说句张狂些的话，我奉劝您别这样做。铁树未必是我的对手。”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萧舒月一眼：“你竟不阻拦孤？”
“我为什么要阻拦您？”
“你就不担心，孤此行会有危险？”
“不担心。”
老皇帝苦笑了一下：“是啊，你怎么会担心孤？孤虽然是你的皇祖父，但是，孤对你并不好，之前更是为了制衡洛长林，想过要你的命。”
萧舒月缓缓摇头：“不。我说我不担心此行会有危险，是因为我有足够的把握，将您带回来。”
“你可知，洛长林率军撤退的时候，会经过城东十里亭。而他，也一定会在那里设伏。”
“我知道。”萧舒月直言不讳。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会盲目到以为能将孤带回来？”
“这不是盲目，是自信。皇祖父，信我。”
她不是在帮老皇帝，她是在帮太子。
她不希望太子有遗憾。
那是太子，但，也是她的老父亲。
他既然占了大齐太子的身体，就不希望愧对他。
老皇帝深深地看了萧舒月一眼：“那就走吧。”
马车上，见萧舒月闭目养神，老皇帝对铁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敲晕萧舒月。他实在不希望萧舒月跟着他一起犯险。
但，铁树的手还没挨到萧舒月，就被她攥住了。
她甚至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就说道：“皇祖父，你很不乖啊。”
老皇帝苦笑一声，这女娃，还真是强悍如斯啊。
既然如此，那就、赌一把吧。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马车缓缓而行，城东十里亭，很快就到了。
临下马车之前，萧舒月再次做了一番伪装。
为了方便，今天她本来就是穿的禁军的衣服，再在脸上稍微做一下遮掩也就是了。
唯有先遮掩，才能出其不意。
此时的城东十里亭，只坐着洛太傅一人。
目之所及之处，并未看到其他人。
看到老皇帝过来，他甚至都没起身，只是看着老皇帝一步步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坐下。
这一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
他们年少相识，他是新科状元，他是年轻的帝王，他们惺惺相惜，一步步斗倒了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开创了大齐的昌盛。
可现如今，他们相对而坐，却是彼此无言。
最终，还是老皇帝先开了口：“老伙计，你我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啊？”
曾经的相伴相随是真的，可如今的剑拔弩张，也是真的。
这，何其讽刺。
又，何其真实。
洛太傅的脸上，并无丝毫愧意：“当初，我只是想让瑾瑜去军中历练一番。这件事我瞒了所有人，原想等他做出一番成绩再告之于众。谁曾想，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以至于犯下如此大错。为了遮掩他的过错，我不得不一错再错，以至于到了如今，再也回不了头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当然有用！”洛太傅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不管怎样，你都要相信，曾经，我是真心辅佐你的。怪只怪，到后来，你我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考虑，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老皇帝摇了摇头：“老伙计，你现在这个样子，和从前我们斗倒的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有什么区别？洛瑾瑜是你的儿子，他犯了错，同样要接受惩罚。如果你想到这一点，就不会犯下这样的过错。”
洛太傅苦笑一声，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
谁曾想，他奋斗大半生，到头来，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可那硕大家业，是他一步步挣来的。他的儿子，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让他舍弃，谈何容易？
苦笑之后，洛太傅很快收敛了懊恼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淡然，他指了指东面的小山包：“陛下觉得，这里的风景如何？”
“尚可。”
“那，做你的坟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