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尊严
没有什么比一个不擅长厨艺,还能充满信心的将自己做的东西给别人吃来的更恐怖。
就比如,这碗无头无脑的桃花粥。
温禾问他,“这道菜可有什么出处?”
“没有!”秋城笑道,“就是这桃花好看,但是又结不出果子,实在是太浪费了,就摘了一些来煮粥。”
浪费?
把食物做的这般千奇百怪也是种天赋,但也是种浪费。
温禾看着碗里透着一抹粉红的浓粥,还有着时有时无的桃花香。
温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粟粟还没忙完吗?”
“你不想吃我做的饭?”秋城一下子就看穿了温禾的小九九,怒道:“是不是?”
温禾无言,只是拿起汤匙就舀了一小口喝下了肚。多说已是无益,温禾觉着自己还不如喝一口,好让他闭嘴。
还好还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比起昨天的红辣椒炒青辣椒,粟粟糖盐不分已然是能接受的。
温禾觉着还行,又喝了几口,秋城这才作罢。
温禾见他息怒,又问了一句,“粟粟呢?”
“去看弋三娘了!”
“那你呢?”温禾忽然话锋一转,将汤匙放下,笑意盈盈且带着审视的看着秋城。
“我也想去!”秋城直截了当的说了自己的心声。
他对上温禾意味深长的眼神,无畏无惧,什么难是他没受过的?他早就不怕这些了。
温禾了然,垂首暗暗笑了笑,她食欲本就欠些火候,眼下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她静的似一潭死水,再大的风浪都吹不动她。
她点点头,眼里是空灵的笑意,她道:“去吧!”
秋城也听话的去了,二人之间一夜疯长的默契,能在彼此面前隐忍,也能在彼此面前爆发。
待秋城出去,温禾才是彻底爆发了出来,还未吃几口的桃花粥,直接被掀翻在地,一阵阵热气从地上散出。
吓得周遭的下人大气不敢出。
得了温禾的允许,粟粟与秋城便出发了。
走时粟粟又做了一桌酒菜。
二人乘着马车出发,一路上也是沉默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似乎这一刻,所有人得背负上了一座大山,压的所有人只顾着喘气,无法在做什么了。
忽的……
粟粟只想把这口气出了,她似乎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逼的她退无可退,耗得精疲力尽。
马车摇摇晃晃,不是路不平,是人生太坎坷。
窗幔随风摇曳,时常夹杂着黑影,车轮滚滚向前,黑影也是紧紧的追随着。
是梦魇……是魔怔……
粟粟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忽然两眼如泄了洪一般,左右是止都止不住。
她眼泪一涌而出,先是无声的隐忍着,剧烈的悲戚让她忍不住肩膀细微的颤抖起来。
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莫名其妙的悲伤,来路不明,却让她哭得天昏地暗。
终是忍不住,她小声抽泣一下,才让秋城发现了她的悲戚。
秋城有些不知所措,关切的问道:“你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一时之间,她唯有哭声能够发出。
她看向窗外,秋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不多时。
他也明白了!
秋城似乎才发现自己深陷泥潭之中,周身都是百感交集,喜怒哀乐交织的网,让他无处遁形。
他心里一抽,剧烈的疼痛起来。
此时此刻。
他们只是去送一位故人,此生不再相见的故人,往事如何,早已不重要了。
前路漫漫……
秋城与粟粟似乎瞧见了自己的未来。
被人一手操控,无法自控的未来。
死也好,生也罢,都是那些贵人一念之间的消遣。
秋城不再询问粟粟如何,他眼皮耷拉着,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也如同行尸走肉般。
温禾……温禾……
一切都是因为她。
可是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她审视一样的眼睛,似乎早就刺破了二人之间的薄薄的窗户纸,透过去一看,就是二人狼狈不堪的猜疑。
她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秋城身边,她却能每时每刻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刚才他还不明白,温禾的眼神是何意思,眼下他知道了。
试探、猜疑、二人终究是到不了对方的心。
“莫要……哭了!”秋城艰涩的将哭腔吞下,安抚粟粟道。
粟粟涕泪交加,难掩悲戚。
她终是将所有的情绪爆发了,她道:“今日之弋三娘便是明日之我们!”
粟粟难得有这样的觉悟,秋城无话可说,他本想与温禾纠缠,互相折磨。
他眼下,是轻易不敢告诉粟粟一个肯定的回复。
只能无声的用口型告诉她。
“隔墙有耳!”
粟粟点点头,擦了擦泪痕。
大牢转眼便到了。
粟粟轻车熟路的带着秋城进去。
有了她这个大牢常客,一路上也是畅通无阻。
二人到了弋三娘住的大牢面前,她还在睡觉,靠着墙边不敢躺下。
这是她最后的尊严,尽量少麻烦别人,不然真就与废物沾边的话,弋三娘会生不如死。
秋城与粟粟站在外面,他蹲下身子与弋三娘平齐,看过去……
一时间竟然陌生的认不出来,她睡的似乎不是很安稳,眉头还是紧紧的皱着。
她早就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一个人失去两条臂膀,孤独无助的时候,竟然连抱紧自己都困难。
秋城心中一震,电闪雷鸣的让他心里,脑子,一阵大乱。
他嘴巴颤抖几下,才镇定下来,小声的喊了一声,“弋将军?”
他还是愿意尊她一声将军!
不多时,弋三娘才从混沌之中艰难的睁开眼,双目浑浊的没有神采,她抬了抬头,才能慢慢将眼前人收入眼底。
她……看到了秋城。
心里是又惊又喜,转眼又追悔莫及,她不该提这种无理的要求的,她这是在害他。
她见到了秋城,所有的困倦全然消失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双腿胡乱的使劲。
她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坐着的。
稍一挣扎,她就跌坐下去,躺在地上无助的颤抖着。
她可以坐起来,她可以……
秋城与粟粟看不下去,唤了狱卒过来开门,他们一进来,弋三娘就忍不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