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她道:“昭王殿下, 我救了你两次,可你欠我的,却远远不止两条命。”
她挣开傅轮的手, 大步离开了昭王府。
傅轮靠坐到长廊的木椅上,文石靠在一旁的廊柱上朝文山使眼色, 文山忐忑地凑到傅轮的跟前, 强行扯出一个笑脸, 道:“殿下, 外面风寒, 奴才扶您进去吧。”
傅轮一脸抑郁。
吩咐道:“去查查,三年前井云寺发生了什么。”
从汴京快马加鞭赶到赣州,要十来日的时间, 若乘坐马车, 得两月有余,傅轮要查事情, 去的人自然选择前者。
傅轮得到消息的这日,又是大雪纷飞的一天。
北一站在暖阁里禀事,被热得满头是汗。
“三年前, 也就是您中毒受伤被属下们救走的当日, 井云寺经历了一场……”北一说话有些艰涩, “经历了一场屠杀。”
傅轮的手指蓦地收紧。
“他们闯到井云寺,以为是井云寺的人将您藏起来了, 所以按着头一个一个地杀,逼她们把您交出来, 井云寺二十九个人,只剩下了七个,若非主持及时赶回去, 怕是一个都不会剩,当时六姑娘不在寺里,这才逃过一劫。”
北一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当初他们若是多考虑一点,顾及到井云寺的人救了傅轮后兴许会招来杀身之祸,往井云寺走一趟,兴许井云寺的人,就能避免险些被全杀的灾祸。
说来,井云寺二十几人被杀,皆是因为殿下。
“当年属下们找到您的时候,您身中剧毒,属下们无心挂念其他,直接就带您回了军营,赣州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属下们都没去注意,更没有派人打听,也不曾听说井云寺生了变故,直到属下这次去赣州,才查出来。”北一道。
“其实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连汴京这边都知道,只是咱们在军营,这些事传不到军营去,等我们回到汴京的时候,这件事又已经过去了很久,没人再提了,所以我们才不曾听说,”北一垂下头去,“井云寺的事情,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甘愿受罚。”
“出去吧。”傅轮道。
北一没等到罚,心中更是忐忑,半晌没敢挪步。
文山偷偷朝北一摆手,用气音道:“快出去吧,这事儿以后别再提了。”
北一垂首走了出去。
文山转头瞧着傅轮郁闷得要死的脸色,讪讪地唤道:“殿下……”
“出去。”傅轮打断他。
文山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和文石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两人双双退了出去,将暖阁寝房的门关上,让傅轮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腊月底,家家户户已张灯结彩。
永安侯府,汀兰院内,绿萝将红灯笼挂上,朝珍妮笑道:“挂红驱邪,来年我们都能顺顺利利的,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顺遂。”
珍妮扶她下来,“你的愿望要求不高,定能实现。”
“希望如此吧,现在四姑娘的婚事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咱们六姑娘的婚事了,希望老天保佑,咱们六姑娘能好好的。”绿萝对着她亲手挂上去的红灯笼作了三个揖。
珍妮就想到了乔泠菲的婚事。
程国公后院姬妾二十有余,府中还有长子,乔泠菲嫁过去就是继室,生的儿子也不可能继承世子之位,可秦家退了婚,乔泠菲想要说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是不可能的。
只能低嫁。
乔泠菲心高气傲,与其低嫁,不如嫁给毁了她清白的程国公,嫁到程国公府,她就是国公夫人,程国公一表人才,虽然姬妾多,但四姑娘嫁给他,却算是高嫁的。
不过四姑娘不好伺候,跟着她去程国公府,不定是福是祸。
六姑娘却不同。
六姑娘护身边的人,只要能得六姑娘看重,六姑娘就不会亏待了谁,珍妮在华安堂的时候,没得老太太重用,到了汀兰院,可谓鞠躬尽瘁,就想得六姑娘看重。
只不知道,这六姑娘,将来又会被许到何处去。
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比国公府的地位更高了,就算能入公爵侯府,也顶多是个妾。
珍妮抿了抿嘴,有点堵心。
乔泠鸢在屋里琢磨针灸之术,听说乔泠诗过来了,她放下银针,起身去迎,前脚还未跨出房门,乔泠诗已经进了屋。
她一脸郁闷地坐到临窗的木椅上,端起乔泠鸢的热茶就喝了口。
“怎么不高兴了?”乔泠鸢让绿萝倒一杯新茶过来。
“还能因为什么?自从四姐的婚事定下后,我娘隔三差五就在我耳边念叨,一会儿说我为什么没有四姐聪明伶俐,为什么不像四姐多才多艺,一会儿说我为什么不是个儿子,否则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这么憋屈,”乔泠诗憋屈道,“我是个姑娘又不是我决定的。”
乔泠鸢道:“二婶也只是念叨念叨,却也是真的关心你。”
“说来这事还不是大伯母惹的,前日里去给祖母问安,大伯母那得意的,不就是说上了国公府的亲事吗?有什么好得意的?大伯母一得意,我娘心里就不痛快了,而且近来我娘跟别家夫人多有走动,应该是在琢磨着给我说一门亲事,我娘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心里憋屈着,再想到四姐要高嫁,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今儿她出门了一趟,回来就找我撒气。”
乔泠鸢问:“二婶有人选了吗?”
“有吧,我偶然间听她说起梁家的公子,可能是瞧上梁家了吧。”乔泠诗说。
“梁公子?禁军统领的儿子?”乔泠鸢问。
“是啊,若不是禁军统领的儿子,我娘如何看得上?可约摸着人家看不上我或者我们家,把我娘给拒了,所以我娘心里不高兴。”乔泠诗说。
“你怎么想的?”
“我倒是无所谓,我又没见过梁公子。只是,哪个女孩子不希望自己嫁得好呢?我当然也希望我能嫁得好,将来不受委屈,不被别人看低。”乔泠诗吁了口气。
见乔泠鸢不做声,她问:“你呢?你也该说亲了。”
“我?”乔泠鸢摇摇头,“我不靠别人。”
“什么意思?”
“我不想嫁人,我想一辈子留在这汀兰院里,或者回井云寺,”乔泠鸢面色寡淡,“我身份低微,不可能嫁得好,倒不如不嫁。”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不嫁人这辈子就完了。”
“井云寺的那些尼姑们都没有嫁人,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有许多嫁了人的,活得还不如寺里的尼姑好,我瞧着,不嫁人也挺好的,”乔泠鸢剥了一个橘子放到乔泠诗的手里,“尝尝,秦夫人派人送来的。”
乔泠诗吃了一小口,觉得很甜。
“你往秦府走了几趟,秦夫人就经常往你这儿送东西,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看上我什么?”
“看上你想让你进他们府上啊,这样你就能天天给她看诊了,要不她怎么总是给你送东西?秦府也不止秦既一个公子,我娘说秦夫人可能就是在试图缓和和我们侯府的关系。之前他们拒了婚事,怕这么快又来说亲大伯父不同意,所以才用了这等迂回的战术。”
“不会的,秦夫人只是单纯地想感谢我而已。”乔泠鸢不认同道。
“你啊,就是太单纯了。”乔泠诗摇摇头。
乔泠鸢垂下眼,淡淡地笑了笑。
绿萝进来道:“姑娘,给老太太熬的药膳好了。”
“我得去祖母那里一趟,五姐若暂时不想回去,不若跟我一起吧,去陪祖母说说话,还能在祖母那里蹭一顿晚膳。”乔泠鸢道。
乔泠诗当然选择去华安堂。
从华安堂出来,天色已入了夜,几个小丫鬟瑟缩着身板在扫路面上的积雪。
到了分叉路口,该与乔泠诗分开了,却见桂妈妈领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往正院走,几人在分岔路口撞了个正着。
“五姑娘、六姑娘。”桂妈妈领着小丫鬟敛衽行礼。
乔泠诗道:“桂妈妈,这么晚了,你这么急匆匆的,是生什么事了?”
“没事,奴婢就是忙着赶去正院伺候夫人,夫人还等着,奴婢就先走了。”桂妈妈抬脚就要走,却被乔泠鸢一句“桂妈妈”叫住。
桂妈妈顿住脚,抬眼朝乔泠鸢瞅去。
烛光映在雪地上,照得乔泠鸢那张小脸越发莹白,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盯着桂妈妈,面无表情道:“我昨晚梦见黄妈妈了,黄妈妈让我给你带句话。”
一阵冷风吹过,桂妈妈忽地抖了一抖。
黄妈妈曾经跟她说过,自小在菩萨面前做事的人,都有些通灵的本事,能瞧见别人瞧不见的东西,能梦见死去的人还想说的话。
“什么、什么话?”
“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只是叫您别走夜路,说夜里,这路上不干净。”
桂妈妈脊背一寒,双腿都僵住了。
“您和黄妈妈都是母亲跟前做事的,感情肯定好,黄妈妈在地下,可能觉得孤独寂寞,有些想您了。”乔泠鸢低声说。
桂妈妈不做声,牙关咬得死紧。
乔泠诗的丫鬟顶着一张被乔泠鸢吓得惨白的脸,压低了声音说:“姑娘,夜越发深了,咱们快回去吧,否则夫人该担心了。”
乔泠诗没吭声,只点了点头。
乔泠鸢和乔泠诗先后离开了岔路口,桂妈妈却杵在原地不敢动,前面的路灯火幽幽,小路延伸到望不到的尽头,像一张张开了嘴想把她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