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乔泠鸢四肢冰凉。
无须多言,她已经知道了老太太的意思。
这门婚事,老太太是同意的,就算她知道了程国公和乔泠菲的事情,她还是同意的。
也是。
程国公年纪轻轻便是兵部尚书,她嫁给程国公,乔世成的仕途就坦荡了不少,程国公又有国公爷的爵位傍身,不知道多少人家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傍紧他这棵大树。
好不容易结上了这门亲事,谁会轻易放弃?
老太太素来最看重的,便是利益,拿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女去换乔世成和乔世文的前途,有什么所谓?
“去佛堂跪着,反省思过。”老太太道。
乔泠鸢垂首道:“是,祖母。”
老太太吃斋念佛,在院里供奉了观音菩萨,菩萨慈眉善目,一看就很好说话,乔泠鸢跪在佛堂冰冷的蒲团上,望着观音菩萨悲悯的面孔,哂笑。
“你说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家子人,这么欺负?”她低声问。
“我娘死了,我妹妹死了,我被送去赣州七年,他们还觉得不够,大老远派人把我从赣州接回来换他们子孙的前途,那俩不成器的东西,能有什么前途?
“还有程昀,比我大了整整十二岁,再多三岁,都能当我爹了,那老东西,能和张媒婆他们同流合污,污我清白,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老色痞,让我嫁给这种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佛堂里没有炭火,比她的汀兰院还要冷些,乔泠鸢环胸抱住自己。
她的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乔世文喝酒误事,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些天老实了不少,临近傍晚,他去正院陪葛云华和乔良贤用膳,乔良贤还没有回来,乔泠菲和乔世成夫妻在堂屋陪葛云华喝茶。
乔泠鸢还没过来。
陆莹莹问:“以前六妹都是最早过来,今儿怎么人还没到?爹就快回来了,总不能让爹娘等她。”
乔泠菲笑了声,说:“六妹今儿去给祖母送药膳,不知怎么的,惹了祖母不快,这会儿人还在佛堂跪着呢,听说祖母气得连午膳和晚膳都不准她吃。”
“这么严重?我瞧着六妹平时挺谨小慎微的,她怎能惹祖母不快?”陆莹莹意外道。
“谁知道呢!从尼姑奄里出来的,再谨小慎微也是没见识的,平日里说话没个分寸很正常,祖母那儿规矩多,一不小心就容易犯了祖母的忌讳,她如今被罚,也是活该。”因为感念寺的事情,乔泠菲对乔泠鸢就是恨得牙痒痒的。
她知道乔泠鸢要嫁给程国公了,她很满意这门亲事,因为那程国公不是良人,就程国公府上的那些莺莺燕燕,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整死乔泠鸢那个畏手畏脚的。
陆莹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乔泠鸢再怎么说也是乔泠菲的亲妹妹,对自己的亲妹妹,她怎么能这么冷嘲热讽?
而且当初乔泠鸢被送去赣州井云寺,还不是爹娘送她去的,她若不是被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堂堂一个侯府正经小姐,怎会没有见识?
陆莹莹以前根本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一个六妹和一个死了的七妹,还是几个月前听下人说起要把六姑娘从赣州接回来,她才知道竟然还有一个六妹在赣州。
她瞧向乔世成,想起她得知此事后,问起乔世成乔泠鸢的事情时,乔世成的反应。
“六妹被送去赣州,其中原因是侯府的忌讳,她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过问,娘派人把她从赣州接回来,是准备给她议亲的。”乔世成说。
“议亲?娘心中已有人选了?”
“应该是。”乔世成回应道。
葛云华心中的确已经有了人选,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是程昀,一想到乔泠鸢那花朵儿似的小姑娘要嫁给程昀那样姬妾成群的男子,陆莹莹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乔世文问葛云华:“娘,您真要将六妹嫁给程昀?”
“泠鸢的婚事是我和你爹共同商议的结果,也早就禀了你们祖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们该管的,往后别再擦嘴这些事情。”葛云华端着茶盅道。
“可那程昀风评不好。”乔世文道。
葛云华抬起眼,将手里的茶盅往桌上一搁,道:“风评不好?流言怎可轻信?程国公乃是朝廷正二品大官,模样出挑、文武双全,前途一片敞亮,能嫁给他,是多少女子求都求都求不得的事情,泠鸢一个庶出,能嫁给他做正室,是大大地高攀了。”
乔世文问:“六妹可愿意?”
“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嫁。”葛云华冷声说。
乔泠菲接话:“三哥,嫁给程国公,就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六妹如何会不愿意?指不定这会儿正跪在佛堂里偷偷乐呢。”
乔世文:“你愿意,你嫁过去。”
“我……三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和乔泠鸢能一样吗?我是嫡出!我怎么能嫁给程国公那样的人做继室?况且他儿子都有了1乔泠菲道。
“你不愿意,你凭什么认为人家六妹愿意?”乔世文蹭然站起来,“我去看看祖母,饭你们自己吃吧,不用等我了。”
“你去华安堂做什么?”葛云华问。
乔世文没答,直接走了。
葛云华气得狠狠地拍了拍桌,“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胳膊肘都往外拐了1
陆莹莹抿了抿唇。
乔世文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华安堂,老太太正在用晚膳,见他跑得一身热汗,忙让他先在旁边坐了,老太太问:“这个饭点,你跑我这儿来做什么?”
吴妈妈递上一盅热茶,乔世文喝了几口,将茶盅放到桌上,答话道:“听说六妹犯了错,我过来瞧瞧,她怎么惹祖母您不高兴了?”
老太太面不改色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你六妹来了?”
乔泠鸢和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关系都极淡,她从不主动靠近谁,另外几个也不喜欢和她扎堆,乔世成看见她了当没看见,乔泠菲对她颇为看不上眼,总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每次不是训斥就是甩脸色看,乔泠诗也不怎么和她往来。
乔世文之前对乔泠鸢也不冷不热的,喝酒险些丢命被乔泠鸢救了,也不见他多出几分热络,今儿倒是突然问起乔泠鸢的事情来了。
“我不是关心,我就是好奇,她干了什么事,让祖母您生气了。”乔世文道。
“没干什么,不过说错了几句话,你别多问,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老太太道。
“我可以去看看六妹吗?”乔世文问,“我有些话想问她。”
老太太道:“去吧,正好把她送回汀兰院去。”
佛堂里,乔泠鸢望着眉目慈善的观音出神,她午膳没吃,晚膳也没吃,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连说话的欲望都没了。
她不大懂,整天吃斋念佛的老太太怎么就能饿她肚子?
都说吃斋念佛的人心慈仁善,这老太太能把她卖了来换取乔世成和乔世文的前途,着实不像个心慈仁善的老太婆能干出来的事情。
倒和井云寺的慧珍师太差不多。
老太太这条路,她是走不通了,只能想别的办法。
乔泠鸢正琢磨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佛堂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乔泠鸢抬头,迎上乔世文那张二世祖的脸。
“三哥,你怎么来了?”乔泠鸢问。
乔世文有点讪然,他摸了摸鼻子,上前去拉乔泠鸢,道:“起来吧,祖母让我送你回去。”
乔泠鸢看了眼那只手,也没客气,扶着乔世文的手站了起来,跪得太久,她双腿发麻,脚步踉跄了下,乔世文扶住她的另一只手才让她站稳。
乔泠鸢收回手,道:“多谢三哥。”
回汀兰院的路上,乔世文问:“你跟祖母说什么了?惹得祖母发这么大的火。”
“说我不想嫁给程国公,祖母就生气了,”乔泠鸢望了眼天,“听说那程国公已经有长子了,我还小,不想给别人当后娘。”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止,”乔泠鸢回答,“听说程国公后院有很多女人,我嫁给他,不得被气死?”
“你听谁说的?”
“府里的丫鬟说的,我偶然听到的,不过我也知道,母亲是想让我过好日子,程国公前途无量,我嫁给他是高攀了,可我还是不想当后娘。”乔泠鸢咬死“当后娘”的事情。
“你不想嫁,怎么不跟娘说?”乔世文问。
“这事儿本来就是父亲和母亲的意思,我跟他们说顶什么用?”
“你找祖母,祖母怎么说?”乔世文这话问完,就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祖母要是不同意,也不会让乔泠鸢去跪祠堂了。
“算了,我还是听父亲和母亲的吧,也省得惹祖母生气。”
到了汀兰院,乔泠鸢问:“三哥晚膳吃了吗?”
乔世文摇头。
“那就留在汀兰院吃碗面吧,我给三哥做。”
乔世文应了声“好”,跟乔泠鸢进了院里,乔泠鸢请他到堂屋坐,绿萝奉上了茶,乔泠鸢便去小厨房煮面了,她速度快,没一会儿便煮好了两碗面,亲自端到了堂屋。
“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便只煮了一碗素面,三哥别嫌弃,”乔泠鸢将面放到乔世文面前的小几上,“三哥尝尝我的手艺。”
乔世文还没吃过自家妹妹亲手做的吃食,这是第一次。
原以为一碗素面味道不过尔尔,然而,乔泠鸢做的这碗面,味道却意外地好,乔世文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好吃。”他把碗搁到桌上,脸上露出了笑容。
乔泠鸢也已经吃完了。
丫鬟上前收了碗筷,乔世文起身道:“天色晚了,我回了,改天再过来寻你。”
乔泠鸢跟着站起来。
“三哥,”她道,“今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现在还在佛堂跪着。”
“没事,应该的,我出事的时候,你不是也救了我?”乔世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是我妹妹,往后有什么事就跟三哥说,三哥罩着你。”
乔泠鸢含笑点头:“谢谢三哥。”
乔世文回到松竹院,小厮迎上来禀:“三少爷,四姑娘在屋里等您呢。”
乔世文快步进了屋,往木椅上一坐,翘着二郎腿道:“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院子里,来我这儿做什么?”
乔泠菲盯着他:“自然是有话问你,你去祖母那里,见到乔泠鸢了?”
乔世文点头:“我送她回去了。”
“你管她的事做什么?”乔泠菲不满,“你还送她回去,我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跟乔泠鸢不对付,你应该站在我这边,而不是帮乔泠鸢1
乔世文拿眼睛瞥她:“若不是六妹,你三哥我现在尸体都已经发臭了,她遇到困难了,我帮帮她怎么了?帮点小忙还能还救命之情?”
“我不管,你以后不准帮她1乔泠菲愤然。
乔世文懒得理她,他摆摆手:“赶紧回去吧,别在我这儿撒泼。”
“你非要帮她?偏要跟我作对?”乔泠菲不可置信。
乔世文不想跟她掰扯这些,起身进了卧房,乔泠菲想跟上去,乔世文一巴掌把门拍上,将乔泠菲关在了门外,“回去,我要睡了。”
乔泠菲恶狠狠地跺了跺脚。
汀兰院内,绿萝不解,“姑娘,您要招待三少爷,让奴婢去煮面就是了,您干什么还亲自做?您跪了一整天了,该好好歇歇才是。”
“你做的,没诚意。”乔泠鸢道。
“可那三少爷,就是一纨绔,去华安堂之前,还惹了侯夫人不高兴,您跟他走得近,就不怕他给您惹出什么事来?”绿萝端来水让乔泠鸢泡脚。
乔泠鸢淡声道:“不怕他惹事,就怕他不惹事。”
绿萝不明白。
“他若不惹事,我如何搅浑永安侯府这一池子水?”她冷声道。
绿萝瞬间明白了。
昭王府,暖阁里的傅轮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半晌后,又打了个哈欠,文山一边给他揉腿,一边不停地叽里呱啦,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忽然,外面的狗“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吵得傅轮耳朵疼。
“那狗东西,最近怎么老吠?”傅轮郁闷地问。
文山:“还能因为什么?跟您说再养条母狗您不愿意,人大公仔就想要条大母仔,这不,这又开始吠春了,今天都叫第十三回了。”
“您就该给它条大母仔,不然人狗生多寂寞。”文山为大公仔鸣不平。
傅轮:“本王都没媳妇儿,凭什么要给它娶媳妇儿?难道本王的人生还比不上狗生吗?把它丢到后院去,别再让本王听见。”
文山:“……”
他家殿下真的绝了!
待终于听不到狗叫声了,傅轮又用力地眨了一下眼,还伸手揉了揉眼睛,“今儿眼皮怎么总跳?右眼是跳财还是跳灾来着?”
“跳灾呢,殿下,”文山瘪了瘪嘴,“要不粘个红纸?听说粘红纸能辟邪。”
傅轮翻了个白眼,闭上眼睛假寐。
北一进来禀:“殿下,程国公府和永安侯府都有新动静。”
傅轮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问道:“什么动静?”
“程国公府和永安侯府交换了程国公和永安侯府六姑娘的庚帖,永安侯府欲把六姑娘嫁给程国公做继室。”北一回答。
傅轮像是被人夹了尾巴似的,陡然坐了起来,“都交换庚帖了?”
“是。”北一回答。
文山:“殿下,您媳妇儿要被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