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梦蝶
在一整片桃林里面要找到其中一棵桃树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除非这棵树本来就与众不同。
“我是想说……”
“是,我知道,你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云七表示自己非常能够理解。
这世上的确只能找到一个姜小楼, 也只会有一个姜小楼, 谁都不是她。
至少在云七这里从来都是这样的。
而姜小楼认真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真的在找树。”
“……”
云七顿了一下。
“但我不会帮忙的。”
“你知道那棵树在哪里?”姜小楼道。
“……我知道啊。”
云七的脸色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好看。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心情很糟糕。
事实上,从姜小楼与他重逢开始, 云七就从来都没有心情糟糕的时候, 每一瞬间都像是一棵盛放的桃花树。
然而即使是在喜悦之中, 也难以掩盖这样的一点小情绪。
或者说……
“你在闹什么别扭?”
姜小楼有些无奈地道。
她越过桃林看过去, 此地在云雾之中, 云七背对着漫无边际的桃林,就像发着光一样。
云七也同样很认真道, “我没有别扭。”
“……”
这番话说出来也许他自己都不一定会相信。但是云七的确是如此的认真, 认真到姜小楼都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就好像那落在她发梢的桃花也砸在了心口上面一样。
“你是独一无二的。”
云七起初并没有听清楚姜小楼的话, “什么?”
“对于我来说……”
姜小楼抬眼看着他, 她的眼神让云七有些想要逃避……但又恋恋不舍。
因为不舍的情绪盖过了一切, 所以他也只好直视了回去。
姜小楼接着道。
“无尽虚空,许多个世界, 形形色色的人或物,对我来说,你都是独一无二的。”
云七没说话。
“你……”
姜小楼还看着他,刚一开口就意识到了什么。
一点可疑的粉红色落在了云七的耳尖,然后慢慢地晕染开来。
所以他有一些说不出话来。
有点热。
云七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明明作为一个修士不该有这样的感觉才对……
但他好像也并不想要逃避。
因为这样的感觉实在很美妙,细微的灼烧感自耳根处燃起, 而他仿佛能够同时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一样。
“我知道了……”
他自以为的声音并不低, 但是他不知道这声音实在太轻, 就好像他是在和自己对话。
而且……
“小楼?”
姜小楼已经转了过去,“来找树。”
“……”云七不得不道,“好吧。”
他还是屈服了,但并不会帮忙。
而姜小楼事实上也没有认真地在寻找一株桃花树,不然对于她而言那本来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桃林很大,姜小楼慢慢走过去,而云七跟在她的身后。
“你是怎么能种了这么多的?”
姜小楼属实有一些不解。
按照这片桃花林的规模,实在不像是云七一个人能够种得过来的。这也给姜小楼寻找一颗桃树的计划造成了巨大的妨碍。
在她想象到云七是怎么艰辛耕地的画面之前,云七还是主动解释了一下。
“桃树的种子里面有一些是一个丹玉峰弟子给我的。”
“丹玉峰?”
姜小楼当然能想到一个名字,只不过有那么一点难以接受罢了。
“苗淼。”
果然。
姜小楼没有细问下去——鉴于她的脑海已经暂时被蘑菇充满了,可她也不想把桃树和蘑菇联系到一起。
“丹玉峰还好吗?”
“应当还不错吧……”云七有那么一点并不确定。
“丹玉峰主也换人了。”
“哦?”
云七道:“是你的师兄,闫无情。”
如果不是因为闫无情,事实上他并不会关心丹玉峰究竟怎么样。
姜小楼停顿了一下,才真心实意地道,“那真是很好的。”
对于闫无情而言,这的确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姜小楼也为他感觉到一点高兴。
“是。”
云七点点头。
“怎么了?”
他发现姜小楼的眼神落在了一个地方。
那样的眼神让云七莫名有一些不安,因为那实在太远。
但很快姜小楼就收回了她的视线。
云七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一只蝴蝶。”
姜小楼若有所思道。
“蝴蝶?”
云七微微皱眉。
“这里……从前也没有蝴蝶。”
因为这是在修真界,在剑宗,而且这片桃林本身就不是寻常的桃林,至少云七从来都没有在这里见到过蜜蜂或是蝴蝶。
若是有,恐怕也已经成妖类。
姜小楼却忽而道,“道门中有一个说法。”
“什么?”
“中州的一只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之后,在魔域掀起了一阵风暴。”
“听起来像是道门那些家伙说出来的话。”
“是的。”姜小楼也深以为然。
也只有道门的人会有这样的迷思,若是换到剑宗之中,或许会变成要如何在万里之外杀死一只中州的蝴蝶……
但这原本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姜小楼幽幽望着远方。
“道门的古籍里面还有一个这样的传闻。”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①”
从前,庄周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蝴蝶翩翩然飞舞,自在而快乐,忘记了自己是由庄周变化而成的。
但在不久后,庄周就梦醒,而后陷入了迷惘之中。究竟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
那只蝴蝶闪动着翅膀,仿佛浑然不觉自己在一个梦境之中一样。
而蝶翼颤动着,一个人影悄悄出现,好像他就是那只蝴蝶一样。
云昭转过身来,眼神很干净,笑意清浅。
……
“梦里的蝴蝶会知道自己在做梦吗?”
“蝴蝶不知道,但庄周知道。”
姜小楼平静地回答道。
“真像是你的答案啊。”
云昭悠悠地感叹着。
“咳。”
云七瞪眼看着姜小楼,表示他还在这里。
“不说蝴蝶了。”姜小楼还是安抚了他一下。
“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她接着解释道,“我曾经在剑宗问心路的树下做了一个梦。”
梦?
云七顿时捕捉到了什么。
姜小楼的确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事实上姜小楼谁也没有说过。那个梦境起初对于姜小楼而言是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到了后来虽然不算什么了,但也没必要告诉旁人。
但是云七当然也能想到什么。
对于修真者而言梦境本来就和寻常人不同,不然也不会有关于梦境的诸多传闻。
更何况那是在剑宗的问心路,按理来说,问心路只是考察心性,并不会让人无缘无故来做一个梦。
而且,说到梦境,云七就只能想到那个他们五个人一同做过的梦了,在那个梦里面,他们看见了未来。
那么姜小楼的梦呢?
而且问心路上那棵树……
“那棵树不是我种的。”
“你忘了而已。”
云昭默默看着云七,姜小楼并不能察觉到那有些微妙的情绪,但是云七却出于某种原因能够感觉到,云昭的视线之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羡慕,或者是嫉妒的情绪。
“我记性很好的。”云七不悦道。
“是啊,因为记得太清楚了。”云昭道,“所以你斩去了那段记忆,也斩去了那段情思。”
姜小楼愣了一下。
她想起了云清仪曾经告诉过她的话。
云昭是一段情思……但这段情思从何而来,又为何会被斩去?
“为什么?”
“因为庄生不愿做蝴蝶。”
而他却是那只蝶。
云昭的面色很平静。
云七愣了一下,像是才明白过来一样。
“那个梦里面,不只是我记得的内容?而我主动斩去了这段记忆?”
他十分茫然的样子。
但云昭说的好像也没有错,因为云七也能够感觉到有关于那个梦境的记忆并不完全,而且,情绪也同样并不完整,就好像被挖出去了一块一样。
那样的情绪本来就不是他的东西。
云七轻轻皱眉,下意识看向了姜小楼,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力量。
而姜小楼的确让他很安心。
“你曾经在天外楼外面的那片桃林里面折了一枝走。”
“我真的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
云昭插话道,“我全都记得。”
“所以这棵树也是你种下的?”
云昭默认了这件事情。
姜小楼问道,“那么那个梦呢?”
她好像已经能够确信一件事情,只是向云昭求证而已。
而云昭并没有看她,只是望向那棵自桃都上面折下来的枝叶长成的桃树。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刚好我很闲。”
姜小楼淡淡道,顺便拉了云七一把。
“坐下来说吧。”
“……”云七忍了又忍,还是道,“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他和云昭中间,总要有一个人很多余一样……
“那你别听?”
“不行!”
“……”
“好吧。”
云七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
纷乱的粉色花瓣里面,他和姜小楼在一侧,云昭在另一侧。
云昭像是放空了许久,才开口道,“这要从天外楼秘境讲起了。”
……
“那年,我们在天外楼外面的桃林之中陷入了关于九州未来的同一场梦之中,所以梦醒之后我们在天外楼立誓,纵然倾尽此身,也绝不容九州再度落入那种境地。”
“但这不是那个梦的全部内容。后来我和言轻反复核对过,我们看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境遇。”
云七轻轻动了一下。
云昭的口吻让他有一些不适,因为这番话本来应该是他的立场。
但他还是接着听了下去。
“我并没有告诉言轻,除了九州的未来之外,我还梦见了一个存在于未来的人,而在梦醒之后,多了一份从梦境之中带来的情思。”
“那个人……”
“你这么聪明,早该知道。”
云昭定定看着姜小楼,就好像要在她身上看见那个梦境之中的影子一样。
但她们终究不同,就像是云昭和云七也从来不同一样。
云昭接着道,“在那个时候,我却觉得这份感情不应该存在——所有的感情都不该存在。”
“年少时的情思是云七,对剑的偏执是重华,而云昭是一场梦之中不该存在的记忆。”
“云七是最先被舍弃的,而后是云昭。因为那个梦境和那个人的记忆,以及那个梦境之中的感情本来就是虚幻的……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醒来即是庄周?”
姜小楼倒映在云昭的眼睛里面,他深深望着她,仿佛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而你从未醒来?”
姜小楼道,“我分得清梦和现实。”
那场梦早就醒来,而她也绝无可能和那场梦中的自己一样。
“但我分不清。”
云昭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
他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向一个遥远的梦。
“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变成了云昭。然后,我在问心路上种下了一棵树。”
一棵桃都的枝叶长成的树。
“我借着这棵树编织了一个梦境。”
云七轻轻皱眉,“织梦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他对云昭有了那么一丝并不明显的敌意,但是云昭却并没有这样待他。
“有那棵树在,并不难。更何况我本来就来自于梦中,而你……”
“而我只是一个还没有踏上修行之路的一无所知的凡人。”
姜小楼淡淡道。
“是。”
云昭轻轻点了点头。
云七向姜小楼问道:“那个梦里面是什么内容?”
姜小楼没有什么避讳的意思。
“我……嗯,一个叫姜小楼的人拜入了剑宗,在剑尊门下做关门弟子。但是第二年她觉醒了双灵根,灵根冲突变成了废柴,所以剑尊又收了一个弟子江闻月。后来,那个姜小楼就死了。”
这个梦境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讲的,更何况姜小楼从一开始就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未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
姜小楼轻轻挑眉。
那个梦境她从前就不曾尽信,现在也并不会,况且梦中诸事她也不可能再经历一次了。
但那个梦似真似假,的确有很真切的地方,一是她的灵根的确有冲突,二是剑尊那一剑。
既然知道这个梦是云昭编织出来的,那么仿佛也都有了解释。
梦中并不能有那么真实的感觉,可倘若云昭在织梦的时候掺了剑意进去,那自然姜小楼才会仿佛真正被杀了一次一样。
这让她奋不顾身想要逃离,所以才会在那之后剑宗收徒之时果断拒绝了剑尊。
云昭问道,“你不觉得,那就是日后可能发生的事情吗?”
“她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
姜小楼微微蹙眉,想到了那个梦境。
“你既然不曾经历过,怎么知道你不是?”
“因为我知道——我知道我自己。”
姜小楼道。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所以才会对那个梦境中的人怒其不争,更何况……
“那个梦里亦有一个云昭。”
然而若没有当年天外楼的一梦,就不会有云昭的存在,所以说在云昭看到的未来之中他并不存在,怎么可能是那个姜小楼的师兄。
姜小楼狐疑地看着云昭,想不明白云昭究竟在那个梦境当中塞了多少私货进去。
云昭道,“是,你不会这么做,但是……”
“等等。”
姜小楼打断了云昭的话。
“不论你遇见的是谁,那都不是我。”
她的神色很平静,云昭望过来的时候,连一分怒意都寻不到。
他知道这很正常,姜小楼的涵养从来不坏,更何况姜小楼如今早就不是那个梦中惊悸的女孩了。
“如果是你面临这一切,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姜小楼坦然道,“可能会叛出师门吧。”
她没有经历过,当然做不出来什么选择,思来想去还是跑路这个行为最为合理,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换一个说法。”云昭又道,“倘若你梦中的师门是你如今的师门呢?倘若那师兄们是闫无情和陆一刀,那个师父是金声呢?”
“我师父师兄不会那么做。”
姜小楼又不是没有遇见过,她告诉铸剑峰主她灵根废了的时候铸剑峰主的反应可和那个梦中截然不同。
“所以这只是一个假设,倘若当真如此呢?待你冷淡的不是你不认识的人,而是从前和你感情很深的师父师兄们,你会怎么做?”
姜小楼愣了一下。
“我会试着去挽回……”她接着道,“这么说来,你认识的那个人失败了?”
“那并不是她的错误,而且她不知道这背后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钧弦峰的事情不只是钧弦峰,还牵扯着整个剑宗。而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有牵连着神祇,疏远只是为她好,而且也不能让她知道……”
云昭最终无声地叹息着,“是我无能。”
这不能怪他,至少姜小楼不能怪他,因为姜小楼从来都自认和云昭认识的那个不是一个人,而且若是在那个桃都之中的未来里面,谁也没有做好面对神祇的准备。
她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但按照云昭所言,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是原本的结局不会是那样吧。”
不会像那个梦境里面那样的惨烈的,至少看现在的云昭的模样也能明白,不论他在他看见的未来里面的身份是师兄还是师尊,他都不会做出来姜小楼梦境之中的事情。
“嗯。”云昭点点头,“不是那样的,她死在剑宗之外——至死也吝惜一面,不肯归来。”
“她是战死的吗?”
“……是。”
姜小楼道,“那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的语调很平静。
梦境之中的那个姜小楼她不肯认作是她自己,然而云昭记忆之中的那个姜小楼却的确和她会有一些关系,即使是她也没有办法否认。
云昭的声音微微一颤,“你觉得这样很好吗?”
“是。”姜小楼点点头,“若是战死的,自然不坏。”
云昭没再说话。
姜小楼却接着道。
“这就是你编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梦给我的理由?”
“是。”云昭道。
他既然应下了了,那么那个梦里面的情节也就有了解释。
那个梦境很短暂,只来得及出场反派即钧弦峰众人若干,就差举着一个牌子告诉姜小楼快逃了。
而姜小楼的确连夜跑了,正如云昭所愿。
姜小楼一时无言,却想起了那个梦里面云昭的话。
“若你自请退出剑宗,或许还能多活几日。”
他总是在劝那个姜小楼离开剑宗,而那个姜小楼却并不愿意。
这是否也是云昭一直以来的遗憾,所以他才会将这个遗憾投射到了梦境之中?
但她却还有一点不解。
“既然你知道我……不论如何都不该是那样的性子,她为何是那个样子?”
“因为我要给你看一个最坏的结果。”
云昭坦然道。他所见的那个跑了,至死不肯原宥,但他所编造的梦境之中的那个姜小楼却没有跑,而且最终死在她的师父手中。
“而且……我舍不得。”
云昭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感情一般,然而口中的话语却显然并非如此。
他舍不得。
纵然只是一个梦境,也舍不得做一个太过真实的投影,所以只好换了一个木讷的傀儡来承担这一切。
姜小楼沉默了一瞬,而云七又清了清嗓子。
诚然他可以保持着沉默,在这里也没有他的事情,但不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一样……
姜小楼动了一下。
她并没有做什么大动作,甚至也没有看云七一眼,但是云七瞬间就又一次自耳根红透。
因为姜小楼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地安抚着。
这个小动作云昭看在眼里,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姜小楼却接着道,“其实你根本不在乎我会怎么样吧。”
云昭道,“当然不是。如果我不在乎,为何要编一个梦出来?”
“你只是遗憾……但你同时很清楚另外一件事情。”姜小楼道,“无论如何,你见到的也不是你在梦境当中见到的那个人。自从你做了那个梦之后,就再也不可能了。”
“你不过是意难平,但这些和我……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云昭分明骤然有一些激动的样子,可是片刻过后,他却开始有些颓然。
“你总是看得这么明白。”
“旁观者清。”姜小楼道,“更何况,我又不是感觉不出来。但是,多谢你那个梦。”
姜小楼不能否认那个梦改变了她的一生,让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一日的位置。
但是,那个梦其实也只是中州的蝴蝶扇了一次翅膀,让姜小楼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还是姜小楼自己。
所以她只是道谢,但也并没有感激涕零。
“不用这么客气。”云昭道,眼睛望着姜小楼,但又好像不在看她。
云七本来的那一点敌意倒是渐渐消散了——他也终于看出来,云昭的确是并不在意姜小楼的。
“你编的这个梦只是因为你自己过不去。”
“你说的没错。”云昭道,“我只能做到这件事情了。至于故事,想必你也没有再听下去的兴致了。”
姜小楼道,“我本就不喜欢听旁人的故事,只是既然与我有关,总要弄个明白。”
然而今日云昭所言的确也为她解决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关于问心路,也关于那个梦。
她却没有什么要对云昭说的,劝解没有任何的用处,不然云昭早该自己走出来了。而至于云昭究竟看见了什么,那都不会是她的未来。
云昭道,“你们该走了。”
他送客倒是送得很及时。
云七虽然也没有和云昭多聊一聊的心思,更不是想要留在这里,但却还是忍不住道,“这里只有一棵树是你的。”
整片桃林都是云七种的,云昭只有一棵树而已——所以该走的是明明是云昭。
云昭轻轻挑眉,“难道你还没有在这里待够吗?”
“那倒也不是……”
姜小楼却已经站了起来。
“我们去别处走走。”她对着云七道,“哪里都好,你和我一起。”
云七愣了一下,立即应道,“好。”
云昭也起身拂了一下衣摆,细碎的桃花从他肩头飘落,仿佛一场来迟的雨。
姜小楼和云七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却还在这里。
云昭仰头望着那棵在桃林里面并不显得很突出的桃树。
他本来也不过是诞生在了桃都的梦境里面。
那个梦境对于陷入梦境的人而言是未来,但是对于云昭而言却并非如此,因为他本来就是梦境里面的一只蝴蝶。
所以,之于姜小楼而言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对于云昭而言却并不是这样,因为那已经是发生过的事情了。
他想起了在剑宗问心路遇见姜小楼的时候。
姜小楼自梦境之中醒来之时,还很难以掩盖自己的情绪。认出来面前是那个梦境里面并不怎么好相处的师兄,当然只有勉强的平静。
但她的伪装功夫又不到家,所以第一眼,云昭瞧见的是姜小楼的警惕和几分畏惧。
他亲手编织了这个梦,把她推得越来越远。
但这本也就是他的愿望。
从姜小楼醒来的那一刻起云昭就知道她不会是他牵挂着的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也不曾料到,姜小楼竟然能够一步又一步走到了要他仰望的地方。
但这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姜小楼明白,云昭自己也明白,云昭并不在乎她,那个梦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云昭自己的意难平。
可是那一切都在梦境之中,尚未发生过,也没有任何重现的可能。
那么,一只梦中的蝴蝶又要如何去拯救另一只蝴蝶呢?
云昭折了半枝桃花,看着那花瓣尽数落在了地上,就像他一样。
蜉蝣朝生暮死,桃花开不过春日,蝴蝶一生不过一岁,一梦却是一生。
庄生不愿做蝴蝶,蝴蝶亦不愿做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