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峰
清晨的血峰很是安静，除了山间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方耀几人越是向着血峰靠近，脚步越是缓慢，并非路难走，而是因为血峰山脚已经站着不少长青宗弟子。
这些弟子呼吸统一，气息内敛，在这安静的清晨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脸上的表情都同样严肃。
随着方耀四人慢慢的走近，这些弟子突然向两侧退去，从中间让出一条通往血峰山巅的路。
程姓老者见此情形眉头皱了皱，似乎猜到了什么，转头瞥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方耀，见他脚步未停，只得轻叹一口气，集中起了精神。
方安脸上满是疑惑，不明白昨天下山时还正常的血峰，为何今日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不笨，见到这怪异的场景，缓缓运转起体内的修为，一缕白光从他脚下传入大地，毕竟从小在血峰长大，对于血峰的阵法虽谈不上掌控，但要传递一点信息还是轻而易举的。
杨慕蝶眼中露出担忧，同样做出了反应，稍微落后方耀一步，将他的后背遮挡住，若有人从背后出手，则必须先过她这一关。
方耀就这样慢慢往前走着，眼睛眨也不眨的望向道路尽头的几道人影，神色坚定。
走近尽头，才看清山脚阶梯处的几个人。
当先一人一身青袍，满头白发向后盘起，苍老的脸庞上无喜无悲，看起来极为严肃。
在他左右两边站着两个黑袍老者，同样神色严肃。
方耀停下脚步望向青袍老者，沉默半晌后抱拳一拜。
“方耀见过掌门。”
青袍老者正是当今长青宗的掌门——长青子，这并非真名，而是一种道号，成为掌门之后才能拥有的道号。
长青子目中深处涌现一缕无人察觉的遗憾之色，平静的看着没有以弟子自称，也没有行弟子礼的方耀，片刻后目光转向方耀后方的程姓老者和杨慕蝶，轻轻开口。
“程乾道友可先带着这个女娃去主峰等候，凝血师兄的收徒仪式明日才会开启。”
程乾老人对着长青子点头一笑，并未听他所言转身离去，而是指了指方耀，又指了指杨慕蝶。
“这小娃娃两年前就被城主收为干儿子了，现在可是我聚北城的少主，也是这小丫头的哥哥，我可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方耀和杨慕蝶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语出惊人的程乾老人。
方耀眼神慢慢从呆滞转为古怪，慢慢反应过来这只是程乾的托词，想要插手这件事情，就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而那所谓的聚北城少主，就是最合适的理由。
杨慕蝶的表情却完全不同，反应过来程乾老人说了什么之后，眸子里闪过重重的恼火之色，你说什么不好非要说哥哥，以后自己若是跟方耀…别人会怎么想？
杨慕蝶望向程乾的目光虽然不善，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眼下这紧张的情况。
长青子听见程乾老人的话语，神色不见波澜，语气虽然平淡，话语却很是强硬。
“不论什么身份，只要人在长青宗都必须按我宗规矩来，既然程乾道友想留下，那便随你吧。”
长青子说完转头望向方耀，目光深处的情绪早已消失不见，淡淡开口道。
“你若此刻转身离去，本座今日可以当作没见过你。”
此话一出，站在长青子旁边的两个黑袍老者神色略微变化，不露痕迹的瞥了一眼长青子，心中暗暗打鼓。
掌门平时视规矩大于天，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古板的人，今日看见一个还有三十年禁闭的罪责之人出现在眼前，竟没有立刻下令捉拿，反而让他转身离去？
两位黑袍老者虽能压制住心头震动，但旁边的长青宗弟子可没这么好的养气功夫，今日站在这里的，都是长青宗的精锐，同样的，他们也经历过方耀在血峰的时代，今天看见消失两年的方耀已经让他们足够惊讶了，之前掌门与程乾老人的话更让他们心头大震，再加上掌门此刻说出的话语更让他们心中升起无数猜测。
当年方耀被长青宗罚拘禁三十年，他们一直以为方耀还被关在血峰，可听之前的对话，方耀两年前就离开了长青宗，还做了聚北城的少主？
长青宗对方耀的处罚并未收回，而当当事人出现在掌门面前时，视门规大如天的掌门竟让他离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弟子里面或许勉强只有两人能回答，知道全部的裴元此刻并不在此地，而另一位知晓大概的弟子，便是站在旁边的海木。
海木此刻却根本不敢出声，尽量低下他的头颅，有些心虚的看着不远处的方安，昨天虽然蒙着面，但他仍然不确定他能不能认出自己，所以只好低头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生怕有被秋后算账的可能，只有经历过两年前那个时期，才知道方耀这人有多护短，有多可怕…
长青子没去在意下方弟子轻微的骚动，平淡的双目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方耀，等待着他的决定。
方耀轻轻吐了一口气，双眼中的坚定愈发浓郁，缓缓抬头轻声开口。
“请宗主按宗规处置，方耀全担下了。”
方耀语气虽然平静，但却有股自信骄傲之意涌现，这股自信和骄傲一如两年前那样。
长青子目中深处再度出现一抹隐藏得很深情绪，与之前的遗憾不同，这次是一股欣赏之意。
“那就自己去后山禁足吧。”
长青子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但方耀的声音却再次传来。
“还请宗主，请魂钉。”
话语出口，周围似乎安静了一瞬，下一刻，骚动声猛烈增大，也顾不得掌门还在，靠得较近的长青宗弟子已经开始了窃窃私语。
程乾老人听见方耀的话也是面色一变，脚步轻轻抬起，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方耀面前，枯瘦的大手一下子就将方耀的嘴巴捂住，对着情绪明显有了变化的长青子干笑开口道。
“这小娃娃昨晚没休息好，说的胡话，说的胡话。”
方耀嘴巴被程乾老人捂住，挣扎着想要把他的手拿开，尝试了几次也无法挣脱只好作罢，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长青子，表示自己并非胡言乱语。
长青子的情绪明显有了变化，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保持平静，望向盯着自己的方耀。
“你……确……定？”
他的语速极为缓慢，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给方耀反悔的机会。
方耀依旧无法开口，虽被程乾老人大手禁锢，但仍是艰难用力点头。
程乾老人见方耀已经点了点头，一脸无奈的松开了手掌，转身叹了口气，低声骂道。
“老子不管了，管不了了，要死随便你了。”
杨慕蝶和方安早就被说的有些蒙了，此刻看向周围气氛明显变化的人群，脸上充满了疑惑。
杨慕蝶终于忍不住，向着走回来的程乾老人开口询问。
“程爷爷，什么是魂钉？”
方安同样一脸疑惑，听见杨慕蝶的问询，也是好奇的看向程乾老人，等待着他的解释，他虽居住于血峰，称凝血长老为师尊，却并非正式弟子，对于宗门的一些东西，并不能了解全部。
程乾老人听见杨慕蝶开口，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方耀，开口解释道。
“长青宗宗规最后一条，不论宗门弟子犯下何种罪责，也不管弟子闯下何种滔天大祸，只要能接三枚魂钉，长青宗都能既往不咎，都能无条件帮弟子抹平祸端！”
“他若同意禁足三十年，必定见不到他师尊最后一面，因为他此刻本就应该在禁足，方家小子选择做出接魂钉的决定，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上山了。”
杨慕蝶眉头轻皱，担忧的看了一眼方耀，一旁的方安向着程乾老人开口道。
“老爷爷，接魂钉有多大难度？”
程乾老人目光投向远处，缓缓开口。
“三枚魂钉，十死无生。”
方安小脸满是惊恐，呆呆愣在原地，杨慕蝶神色巨变，毫不犹豫的向着方耀奔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方耀，跟我回聚北城。”
方耀低头看向抓住自己手臂的杨慕蝶，又抬头看向她的脸庞，此刻那张精致好看的面容上满是担忧和紧张，甚至眼角都有些泛红了。
聚北城两年，方耀回想起那两年时间，自己好像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数次的抓火炉虽然枯燥乏味，但总会有个少女蹲在旁边耐心观看，方耀盯着面前少女的脸庞，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这张脸庞，这张陪伴了自己最枯燥的时光，此刻充满担忧的脸庞。
方耀对着杨慕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下一刻，反手将少女的娇躯拉向胸口，轻轻拥抱着，开口道。
“谢谢。”
一旁的程乾老人见最疼爱丫头被方耀抱住，脸色一黑，开口呵斥道。
“方家小子，你给老夫放开！”
杨慕蝶感受着方耀的体温，开怀一笑，抬起双手将方耀搂得更紧。
有长青宗弟子的话语轻轻传来。
“那姑娘不是方耀的妹妹么？他们这是在干嘛？”
程乾老人见丫头主动伸手，脸色更黑，又听见有不开眼的弟子嚼着八卦，眼中露出寒芒，望向话语传来的方向。
出声弟子似乎被这眼神吓住，再也不敢开口。
方耀松开杨慕蝶，眼神清澈，刚才的拥抱无关其他，只为感激。
转身向着长青子一拜，方耀的声音在这血峰山脚轻轻响起。
“请宗主，祭魂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