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感受
兰溪苑距离初念的医馆很近,信步走上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路上,世子一直苦思冥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骗得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让她相信自己真的病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是真病才行。
若是从前,病弱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但最近半年他调理得当,康复得很好,已经很少犯病了。
世子咬了咬牙,对甲七道:“你去备几桶凉水来。”
甲七却不动,反问他:“世子打算做什么?”
世子要做什么,就差写在脸上了,甲七能不知道吗?但他不能让他这样做。
世子恼了,说:“你不去,就喊季轻过来。”
甲七便道:“季哥更不会同意的。”
世子怒道:“那我自己去,总可以吧?”
甲七幽幽地看着他:“主子,不论你为什么这样做,但属下认为,如果让殷娘子知道你竟然伤害自己的身体,她可能不会原谅你。”
世子愣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甲七说的没错。
初念作为一名大夫,对病人的身体健康十分看重。
治疗危重病患,本身就是一件辛苦且劳累的事情,加上她本身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女性大夫,遇到的麻烦远比德高望重的男性大夫要多的多。
有的病人身娇体贵,怕苦怕痛,苦药不肯吃,想方设法倒掉,非得不错眼地盯着才能咽下去,针灸时身子拧得像条麻花,穴位找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也不能随意下手硬扎。
也不乏有人看不起她的年龄与性别,即便家属苦口婆心,不信就是不信,哪怕最终勉强信了她,治疗的每一个步骤都要质疑一遍。
初念每每遇到这种事情,都很无语。
面对那些挑剔的病患,初念自然有应对之道,但心情还是会被影响。遇到有病患不肯乖乖配合的,当天的脸色都会很黑,回来见到顾休承,便忍不住夸赞他:“世子,你是我见过的最配合的病人,再苦再难喝的药,只要我让你喝,就眼也不眨的全喝掉。再痛的针灸你都能忍,再烫的药浴你都能撑下去,你就是最棒的!”
夸的世子飘飘然。
世子一直知道,她是个很负责的大夫,无论遭到什么样的恶劣待遇,既然决定接诊病人,没做到自己的极致,都不会放弃。
一个病人,把生命交到这样一个大夫手里,是可以安心的。
而这样的病人,一旦康复,便对自己的健康产生了一份职责,觉得不应该被破坏。
毕竟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豆蔻大夫用那么多的心血拯救回来的。
世子觉得,甲七说的对。他不能,用伤害自己身体健康的方式,来骗一个费尽心力治疗他的人。
可是,话说都已经说了。现在要怎么圆?
甲七记得世子发病时,脸色白得跟纸一般,冷汗涔涔,便提议道:“要不主子,您往脸上擦点粉?撒一些水?”
世子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是要做什么,在他脸上和面团吗?
主从两个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便听外头有人通传,说是殷娘子来了。
竟是前后脚的功夫。
世子再来不及多想,匆匆踢掉鞋履,爬上床榻,甲七眼疾手快地帮他盖好被子。
初念一进门,看见的便是世子面白如纸躺在床上的样子。
这次的脸白,是吓的。
甲七对她施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门,临走前给世子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世子看见了,忍不住抚了抚胸口,他心跳得很快。
初念蹙了蹙眉,伸手搭上他手腕,感受到一阵过快的脉动。不由问他:“听说你咳嗽,胸闷、气短,体寒,浑身难受?”
世子闷闷地说:“现在已经好多了。”
脉相却不是这么回事。
初念的手贴上他胸口,侧耳听:“心跳比从前迅疾。”
世子咽了咽口水,看着几乎趴伏在自己胸口的娇娘,心道:那是因为你就在我怀里。
初念的手又抚上他额头,感受了一刻:“果然比从前热烫一些。”
世子忍耐着想握住她那只手的冲动,心道:她若是再贴的久一些,自己就不必忧心如何装病了,他真能自己烧起来。
初念却将手放下了,开始审视看他脸色,只见他清澈明亮的眼眸中似乎带上了些洇晕,正雾蒙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让初念有些不敢直视。他的脸上带着潮红,初念想起他额头热烫的手感,才想脸上亦如是,不知为何,掌心似乎有些挥散不去的滑腻。他白皙的耳朵变成了粉色,喉结微微上下滚动,空气中流动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不是病了吗?却好似,情动了一般。
初念垂下眼,问他感受如何,世子喃喃道:“感受,很好。”
初念便瞪了他一眼,见他心不在焉,便重新问:“你方才在医馆里说的,身子不适,到底是怎样的不适,你细细说说看。”
世子回过神来,再想起当时看到那封契约的心情,幽幽地说:“当时的感受吗?酸楚、委屈、难受,不甘。”
初念:……
这些,算什么感受?
初念恼道:“我是问你当时有什么症状。”
世子抬起手,软绵绵地握住她的,在她手心轻轻捏一下,说:“当时的症状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别抛下我。”
初念愣了一下,随即挣开他的手,垂眸道:“这是什么话。”
世子意识到,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便立刻转移话题,说起了旁的事:“今日我去找你,是有一件正事。”
便将他查到的,关于殷十二的事情给初念说了。初念果然立刻将刚刚那一茬略过了,开始询问起调查的细节来。
她没想到,殷陆这边才出了结果的事情,世子这边竟然也知晓了。
世子见她问得有章法,发现她对此事并不意外,便道:“皇甫述,好像也在查这件事。”
初念闻言顿了一下,只是冷哼一声,世子不由问道:“你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
初念道:“不知道,但也不意外。他就是这样的人,能利用的人事物,不会漏掉任何一桩的。”
世子便问她:“此事事关重大,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初念道:“我让殷陆也去调查了这件事,他已经搜集到了很多证据,正打算把这件事告知我父亲。殷十二目前的行动没有泄露任何机要,顶多属于交友不慎,只要父亲把后续事情处理好,这件事构不成威胁。而这种程度的罪名,皇甫述还不屑于出手。”
这件事,世子得知纯属偶然,他没想到的是,初念竟然跟皇甫述一样,都是事先知情并开始调查的。初念这样做尚且有理由,她是为了维护家族安危,但是,“皇甫述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念冷冷地说:“殷氏挡了他的道。一切阻碍他的人,下场都是死。”
世子之前有过各种猜测,皇甫卓与殷处道在朝中互相制衡,皇甫述为了父亲的利益,的确有对殷氏下手的动机。但他为何,却对初念纠缠不休?
分明是互相敌对的两个家族。
这个问题,除了重生归来的初念和皇甫述二人,无人知晓内情,世子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洞悉。
初念并不纠结皇甫述为何对她的家族动手,事实上,前世他已经那么做了。
她只是有些焦躁,看来皇甫述一点都没闲着,那自己这边的进度也不容耽搁下去了。只是她现在手中的助力太少了,必须得想办法让一些事情提前才行。
初念想到那一日,皇甫述外露的野心,或许不止她想提前进度,皇甫述恐怕更想跳过一些繁琐的过程,她语重心长地对世子道:“皇甫述这个人很有野心,你姐夫靖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让你姐夫这段时间注意自己的安危吧,还有你的两个侄子,也都看护好。”
皇甫述竟然会危及靖王、和靖王世子的安危。
世子双目微瞠:“你是说,皇甫述打算……”
谋反?
既是谋反,应当剑指宫中才是,为何牵扯到靖王?当今圣上无子嗣,只有他死了,皇位才能落在靖王一脉,而皇甫述竟然已经把矛头对准了靖王,只能说明,他对宫中那一位,已经胜券在握了。
世子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初念见他脸色变了,便出言安抚:“放心吧,靖王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想出手,也得布局好一阵子。”
世子想了想也是,他姐夫军功赫赫,身边高手如林,人在军中,也应当警戒得很,不是那么容易被得手的。
倒是阿姊家的两个小家伙,要多派些人手保护。想到这个,便扬声喊季轻过来,当场又拨了二十个暗卫前往靖王府跟靖王妃报到。
初念见他有条不紊地安排行事,竟是毫不怀疑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由感到一阵异样。
世子见她沉默不语,怕她又想起刚刚的事情,正想再说些别的,却见初念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你似乎好多了,再把脉看看。”
世子一惊,但这次却没方才那般,没有影响到脉相。
初念查探许久,目露疑惑:“你这种情况,我倒是没有遇见过,也不好随意用药。这样,你再观察观察,下次再有不适,及时差人去医馆找我,到时候再看。”
世子眼前一亮,立刻道:“那好,我一定随时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