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琼梦似锦
我在做若绮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譬如看待事物的方式，又譬如经历苦难后的态度，若绮确实也会有些纠结，可远要比我本来的样子通透很多，不像我那么钻牛角尖。
这些也不过是性格上的差异，人的性子本就因经历而不同，我一直以为那是重生之后的转变。更何况前后经历六年的光阴，若绮自少女成为妇人，心态不同才是正常的。
可越到后头，若绮便越来越不像我。自从被风瑾带去了契丹之后，若绮的行为便开始不受我意志的思考，不仅出了很多纰漏，甚至开始对命运逆来顺受……就仿佛是，她越来越活成了绮娜的样子。
我吐了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继而用命令的口吻对李青重新发问：“身魂相凝，什么意思？解释得清楚一些。”
“若要救你，只能一命换一命。但这样的交换，却需要二人的身体和魂魄凝结在一起，再重新分离。绮娜拿自己肉身和你的做交换，本来只需要凝结分离就可以了，但半途之中她把你的三分魂魄带走了，我也是寻了很久才把你救回来的。”
三分，只有三分魂魄，我所感受的却是一世刻骨铭心的爱恨纠缠。绮娜说谢谢我给她织了一场美梦，但分明是她给了我一场欲生欲死的琼梦。
“我能再把绮娜找出来吗？哪怕是……魂魄。”
李青摇摇头，言语里多了一丝无奈：“她带你去了时之境界，那是个密布着千丝万缕因果循环的地方，凭我的本事带出你的三分魂魄已经是极限了。”
“那你爹李旭呢？”我反问李青，他的法术一定不如李旭厉害，如果找到李旭的话说不定就有结果。
李青那张苍白的脸忽而变得铁青，厌恶地答道：“李旭死了，死很久了。”
“死了？”我一时错然，这一世原本的样子真是糟糕透了，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你没骗我？”
李青却抿紧了嘴唇，不再回答我的话。
人的身体和魂魄可以四处游荡，神通广大如李旭又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心里倏然划过了另一种可能，迫使我再度拽紧了李青的衣服，。
“你告诉我，风瑾，他到底有没有死？”
我问的时候，尽可能地让声音平静了些，但比起提问，我怕的更是答案。
李青的步伐停了下来，像是要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一般，开口却是答非所问：“夫人，您现在是将军夫人。”
又回到了毕恭毕敬的态度，可这样远要比之前的李青更讨厌了。我愣是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这次他终于没有阻止，任由我趾高气扬地瞪着他的双眼。
“你管我是谁的夫人！我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契丹质子风瑾，三……不，四年前到底死了没有？”
李青眯了眯眼睛，吐出的字句一清二楚：“风瑾，死了。但风珉，活着。”
幸好有那个“但”字，我差点因为风瑾的死而再度晕厥。风珉活着就好，风珉就是风瑾，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叫什么名字都无所谓。
“好，他活着就好……”
那样，我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再遇到他。哪怕是沧海桑田，我总能把他的人，他的心一起找回来，还有知夏……
我咬着嘴唇没有把心里的话一起说出来，却哪知还是没有防备住那一声脱口而出的“知夏”。
李青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他分明是去时之境界找我的，却好似从来都不认识知夏的样子。
如果若绮就是绮娜，和风瑾有过一段情缘的女子也是她，那么绮娜可曾留下过知夏？
那是我怀胎十月的孩子，和我骨肉相连，也是我和风瑾爱的延续。用黄粱一梦来断绝我与知夏的感情，这也太残忍了一些。我可以接受风瑾不知道我们在那一世的死生契阔，却不能接受自己没有知夏。
哪怕知夏是绮娜的孩子，我也要找到她。哪怕她不认我做娘亲，我也要找到她！
“夫人，是要我送你回将军府吗？”李青再次提问，我才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山下，怪不得他会止步于此。
我摇了摇头，回家的话脱口而出：“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周府。”
我不会忘记这一世的周若琼经历了什么，陆少秦才刚刚把我“杀”了，我怎么可能再回到陆府，回到那个变态男人的身边？更何况绮娜也是因我而死，当他发现跌落悬崖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一定也会悲伤欲绝到可笑的地步吧。
我冷笑一声，这才觉得做回了自己。绮娜用了自己的命让我再活了一次，又带走我的三分魂魄让我深爱了一场。而现在，我终于不用再做别人了。
我是周若琼，大梁尚书右丞周相的掌上明珠，拥有无穷无尽的荣华富贵，享受与生俱来的溺爱娇宠，只要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我是个恶毒的女子，我知道自己不像若绮遇见的周若琼那么善良。但至少我爱憎分明，敢爱也敢恨，爱的事情还好说些，但讨厌的人和事为之更甚。
我讨厌我的夫君陆少秦，他是个名副其实的伪君子，连自己所爱都保护不了的愚蠢男人。
我更讨厌所谓的重生，明明都是已经定下的宿命，为何非要重来？
我一路没有和李青说话，心里却在盘算之后的活法。爹娘必然不会因为我常住娘家而来指责我，但我必须要有个好借口才能出去。我倒了血霉才嫁给他的那个夫君，定然是指望不上了。
走到相府门前，我欲回头和李青道别，却见他额头又开始渗起了虚汗。灵机一动，硬是要把人拖进家门。
“你这一天也累坏了，进来喝杯茶水，然后……我还想给你把个脉。”
李青在人前一直对我是恭敬的，毕竟我是他上司兼故友的妻子，他必须得尊重我。但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他又不便与我拉拉扯扯，只好点头答应。
把脉不过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有没有若绮的本事，重点是，我要光明正大地让府里的人知道，我和李青之间还有这等匪浅的交情。
陆少秦在“杀”我之前不是编出一套我和李青私奔的把戏吗？他倒是不怕被人戴绿帽子，那我又何必惦记着做什么贤良淑德的将军夫人。我对李青没有想法，但我要去找风瑾，就必须利用他。
李青喝了茶，被我把了脉，又开了方子。他确实有些身心俱疲，但算不得大碍，只需好好休息几日。
可李青的脸色却要比身体的状况要差得多，他趁着相府的下人退在一旁，刻意压低声音问我：“周小姐，你这样做过分了些吧！”
我笑着用同样的轻声回答，说的却像是二人之间俏皮秘密：“不，李青，先过分的人是他陆少秦呀？你就不想好好报复他一下吗？和我，一起。”
最后四个字我说得极慢，眼神却飞快地对他眨了两下。李青一时语塞，但苍白的肤色底下，却暗藏着一丝不由分说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