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蓦然回首
那日之后，我在风瑾身边的日子更是自在不少。
我差不多摸透了他的生活习惯，每天都日上三竿才起，回来也是披星戴月。除了吃穿之外别的不讲究，而吃和穿基本上也用不着我特意准备，偶尔起早给他端一些粥点也不会拒绝。
他没有洁癖或者别的什么怪癖，除了不让我进书房整理之外，其他也没有需要和我遮掩的东西。
我想风瑾身为契丹质子，少不了会有一些特别的秘密，他不想让我知道也是好事。
直到某日他抱着一沓新书回来，进书房的时候却掉了一本，被我捡起来一看。封面上竟然画着好几个衣着轻薄的美人，个个妖娆多姿、媚态万千……这难道是传说中春、宫、图？
我没来得及翻页，就被风瑾一把抢去，苍白若纸的肤色竟是难得羞红了半张脸。
“你别乱想，这只是寻常的美人图而已。”
“美人图？为何这些美人不好好穿衣服？”
“小丫头，你再胡说我可要赶你走了！”
也就这时候才想到拿赶走来威胁我，我倒是没有被他吓倒，心里却觉得好笑。堂堂契丹质子，人人皆道是风流倜傥的公子瑾，没想到爱好居然是收藏……美人图。
契丹之地民风开放，他明明也再擅长不过花前月下，但比起人来，他居然更喜欢画，我一时不能理解。
那场骤雨之后，我几次三番和他打探表姐穆怡秋的事情，不知他俩有无交流互通，得到的消息却都让人失望。
毕竟穆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怡秋表姐也不是那种胆大妄为的女子。以契丹质子过往的名声来说，如果过多交往，反倒会成为风瑾那莫须有的风流史上，又一笔香艳笑谈。
我想风瑾虽然对表姐有好感，但他却是一个极为细心，会为对方考虑的人，他也不想因为这么一次萍水相逢害了表姐，自然也不会主动了。
但我记得风瑾和我说过，他吃过表姐做的糖饼；而表姐又是很少下厨的人，能够吃到表姐亲手做的吃食，他俩一定不会萍水相逢那么简单。
只是，我未记错的话，表姐是中秋得封入宫的，而现在都快六月中旬了，距离中秋只不过两个月。要是节奏还那么慢的话，只怕风瑾和表姐又会错过了。
虽然撮合人的事情，我只做过一次，且落得上一世粉身碎骨的结局。但要撮合风瑾和表姐，我却毫不犹疑。
表姐上一世对我极好，陪我度过多少无聊又无奈的日子，是周若琼短暂又黑暗的人生中珍贵的萤火之光。而这一世，风瑾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如非若绮年岁太小，风瑾又命不久矣，就算是以身相许也不为过。
对风瑾，以身相许么……我狠狠摇了摇头，想起了之前那本掉落的美人图。不行，这家伙偏爱的是表姐那种，知书达理又欲拒还休的良家闺秀，上一世的若琼对他还算有吸引力，而若绮的长相，他定是从小就已免疫，他不可能会喜欢我。
我也不稀罕他的喜欢，我只是想要现在的他活得好就足够了。毕竟如果三年后的事情发生了，我不想自己因为失去他人而陷入苦海。
这么一想，我就开始谋划起来，怎么让风瑾和怡秋能多一些巧遇，让这缘分发生的更频繁一些……
正逢六月十五，我记得每月十五，永安街上的胭脂铺会出新品，当年我和表姐总会相约挑选。
而现在，我正拖着刚醒不久的风瑾，在胭脂铺对面的糖水铺里对着屋外喝绿豆汤。
“那么热的天气，连猪都不愿意跑出来，你还要出门逛街？”
我瘪了瘪嘴，对他的毒舌不予评价，但却喝了一大口冰镇的桂花绿豆汤，消消身体和心里双重的火气。
今天确实是想不到的热，光是阳光下站着就像进了火炉，只怕地上撒个鸡蛋也都能熟透。往常热闹拥挤的永安街，如今人少了一大半，胭脂铺也大门半遮，许是担心温度太高把胭脂化了去。
我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短衫纱衣，本以为足够轻薄，但出门没多久就被汗水打湿，粘在身上很不舒服。风瑾应该比我还热，他的月白长衫底下还着了两件里衣，看似潇洒倜傥，实则汗如雨下。
“不行，太热了，待会儿得去冰店叫人送些冰来，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公子，再待一会儿吧，我，我还没喝完，你要不也再喝一碗。”
“我都喝了三碗了，你还没喝完？”这么说着，风瑾却又找小二点了一碗，许是暑热难消。
我拖延着，因为我记得当年自己和表姐逛街是难得的事情，即便是严寒酷暑也从未违约，所以说不定只要再等一会就能碰见了。
喝完第四碗，风瑾好像才发现我一直张望着对面，以为是我自己想买胭脂又支支吾吾不敢直说。居然二话不说付了糖水的账，拖着我的胳膊就直接进了胭脂铺子。
“你想买什么就买，买完赶紧回去，这天气热得要人命，我可不想陪着晒人干。”
要是平时风瑾和我说想买什么就买，我一定会高兴得很，毕竟他每月俸禄不多，能赊的店也多在长乐坊。而女孩子喜欢的胭脂水粉、布庄衣店都开在永安街，一般只收现钱不接受赊账。
可今天，我可不是来给自己买东西的……虽是如此，看着琳琅满目的胭脂盒子，又忍不住挑花了眼。
正在这时，虚掩着的胭脂铺门又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十八岁的我，周相千金，周若琼。
我虽知道这一回可能会遇到上一世的自己，可当真遇见时心里却产生了莫大的震惊。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
长发如墨，黑眸如炬，眼观鼻，鼻观心，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
周若琼身后没有跟着表姐，只带了她的侍女，却也是生冷得很，没有交流。她一进屋就直奔展示着新品胭脂的架子，不等掌柜介绍就挑好了想要的，买单结账，来去如风。
竟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未说，真正的高冷美人。
等她走后，掌柜和小二才议论起来，“您看那周相千金，孤高不可一世的，看着是美，但也太不把咱这普通老百姓放在眼里了吧。”
“没错，我上次也瞧见了，有个婆婆在街上不小心撞到了她，竟是蹙着眉头转头坐上轿子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
“啧啧，可那又如何呢，人家是名门闺秀，我等百姓自然招惹不起，敬而远之吧。”
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背后议论的话，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民间有着这样的评价。明明是上一世的自己，却让我心里酸涩得很。
他们说的事情我还记得，那天我答应了父亲去尚书府赴宴，却未料刚下轿就被卖咸菜的婆婆撞了一下弄脏了衣服。我是相府千金，也是陆尚书未过门的媳妇，自然不能缺席，但也不能穿着一身咸菜味的衣服赴宴，只好速速打道回府……
可如今想来，我确实只想到了自己，说我目中无人也没有说错。
我叹了口气，风瑾见我还没挑完，自作主张地买了周若琼刚刚挑的新品，一小盒杏色的胭脂，直接塞我手里。
“你羡慕她什么，不出几年，你会出落得比她更美。”
好死不死，居然戳中我最要命的一点，一时哭笑不得。
“我知道，但她也不差。她其实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只是……”
“呵，你也发现她有短视之疾？”风瑾扇了扇手中的折扇，说的话却引起了一旁掌柜和小二的注意，“这周府千金眼神不好，只看得到她眼前的东西，别的人和事即便重要，她看不清自然不会理会了。”
“原来如此啊！还是风瑾公子见多识广，才看了人姑娘一眼，就发现问题所在，不愧是风流才子！”
风瑾一听也蹙了眉头，我心想他的风流艳史原来是这么出来的，却也不知自己也曾上过名单。想着好笑，拿着风瑾给我买的杏色胭脂忍不住笑开了花儿。
“笑什么笑，小丫头，还不赶紧和我去买冰！”
风瑾怒嗔，回头却是撞见了姗姗来迟的穆府千金，周若琼的表姐，穆怡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