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那个赵昱知和他妹妹真是一丘之貉, 半点教养都没有,盯着小姐看呀看的,真想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引玉掩上门, 坐回她的小杌子, 气鼓鼓道。
沐祁归半躺在美人榻上, 神情凝重。
自她被困京州起, 已有太多事情脱离了前世的轨迹。
引玉留意到沐祁归的异样, 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在担心,赵昱知的婚事会落在您的头上。”
沐祁归抬起唇角, 讽刺一笑, “何用担心?赵氏的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赵氏明显是怕她以后攀上高枝更难掌控, 就索性将她嫁进赵家。
左右赵家是赵氏的娘家,到时候将她揉圆搓扁还不是赵氏说了算?
并且,赵家与镇国公府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
即使沐祁归嫁了过去,赵家也不会阻拦沐祁归镇守雁陵关,为镇国公府的百年基业浴血沙场。
真真是好算计。
引玉苦着脸, “那怎么办?”
她站起来蹲到沐祁归身侧,“小姐,赵昱知不是良配。”
沐祁归沉沉叹道:“我岂能不知,但……”
但京州规矩繁杂,她即使身为五品将军, 也逃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引玉知道沐祁归的顾虑, “您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夫人将您下嫁到赵府,于礼于法虽说得过去, 但终归是有些理亏的。”
“小姐,要不……”
引玉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要不您去求求摄政王,看他有没有法子?”
沐祁归阖上眼,久久未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日,赵昱知又来了,还在榕雪苑里消磨了半日。
不过,赵氏并没有再唤沐祁归去作陪。
镇国公府里里外外平静得有些诡异。
第三日,赵昱知更是点卯般晨起就到了镇国公府。
引玉生怕赵氏憋着什么坏,偷偷溜到榕雪苑附近转了好几圈。
可惜,榕雪苑里除却多了一个赵昱知,与平日别无二致。
……
接连十日,赵昱
知日日拜访赵氏。
沐祁归嘱咐引玉紧守门户,躲在不归轩内练字抄经。
倒是一直相安无事。
是日夜里,沐祁归合起经书,斟了一盏雪里醉。
雪里醉初初入口激得沐祁归微微战栗,随即却在腹中灼烧起来,驱散了五脏六腑的寒意。
“小姐就寝前为什么总是喝上一盏雪里醉?”
引玉抱起酒坛嗅了嗅,碎碎念道:“有那么好喝吗?我还是更喜欢肉桂甜酒。”
“库房里的肉桂甜酒何时短过你的?你想喝自去拿,无需拐弯抹角地暗示。”
沐祁归拔下玉簪,乌发如瀑般倾泻满肩。
引玉遭到戳穿,不好意思地咧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小姐。”
语毕,她颠颠地跑去库房搬酒。
待到引玉回来,主仆二人喝到微醺,靠着熏笼沉沉睡去。
不知是不是因着,雪里醉能让沐祁归恍恍惚惚间以为自己身在漠北。有雪里醉相伴的夜里,她连噩梦都做得少了。
清晨,沐祁归酒还未醒就得到了一个消息——端王妃昨日产下一子。
睿仁帝后宫里两个潜邸时的老人多年无孕,其余嫔妃都是秋日里刚进宫的,肚子尚没有什么动静。
端王的儿子是皇室的第一个孩子,又生在新春将至的时候,自然是金贵稀罕的。
是以,端王要等孩子满月,在端王府摆宴庆祝。
睿仁帝与端王兄弟情深,已言明必定到场。
本来端王生不生孩子,生的是男是女都与沐祁归无关。
但偏偏,端王宴请的人里有沐祁归。
结合赵昱知的日日到访,沐祁归总觉得,端王的宴请有着说不上来的古怪。
奈何,连睿仁帝都要去赴宴,沐祁归又怎能摆架子推脱?
沐祁归缓缓摩挲着袖中的匕首。
端王府人多眼杂,她还是得谨慎行事。
十二月十六,距除夕还有不到半月,端王府大摆满月酒。
端王妃产子不过一月,身子虚弱,无力操持宴席,就将大小事宜尽数交予赵姝晴处理。
赵姝晴虽说脑子
不大好使,为人也跋扈刁钻,但到底是世家女子,办起宴席来还是不露怯的。
宴席分开两处。
一处在前厅,一处在后院花厅。
前厅正中摆放的高座,是为睿仁帝准备的。
下首紧邻的两个位置,安坐着宁王和端王。
其余朝臣按照品级依次排开。
宴席已开,睿仁帝姗姗来迟,自罚三杯,并趁着酒兴,为端王长子赐名为“昭”。
后院花厅里坐满了命妇贵女。
花厅垂着厚厚的锦帘抵御寒风,挡住了端王府庭院里雅致的亭台楼阁。
好在,熏笼里有梅香徐徐升起,稍稍弥补了不能坐赏腊梅的遗憾。
赵姝晴与长乐公主妙语连连,哄得太后眉眼俱笑。
命妇贵女又是祝贺太后喜得麟孙,又是称赞皇上御赐的名字意头极佳,忙得不亦乐乎。
花厅里闹哄哄的,熏笼里的燃香腻得呛人,沐祁归觉得愈发胸闷。
引玉看出沐祁归不适,俯身低声关切道:“小姐,您没事吧?”
沐祁归扶着额头,“许是受了寒,我有些晕。”
渐渐地,沐祁归脸颊眼尾都浮起了红云。
引玉想起沐祁归秋日里的大病,忧心忡忡地垂首附耳问道:“小姐,要不要禀明赵侧妃,让她给您唤个府医过来瞧瞧?”
沐祁归抚过发烫的额头,心底霎时一惊。
不对!
这不像是风寒,倒像是……中了药。
可是……
沐祁归看着面前分毫未动的茶酒糕点。
怎么会?
她为了提防赵姝晴,没有碰过端王府的任何东西。
引玉为沐祁归擦着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是不是屋里太闷?”
闷?
沐祁归猛地抬起眸子,看向熏笼里散发出的袅袅香雾,旋即用袖子捂住口鼻,拉着引玉急步走出花厅。
长乐公主与赵姝晴齐齐去望太后,害怕沐祁归所中的药不足以让她失去神智。
太后不着痕迹地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牵魂绕”单是少许,就能落地生根,蔓延入骨,沐祁归
逃不掉。
前厅坐在角落的赵昱知得了小厮的信儿,匆匆离席,脚步轻快地钻进幽径。
沐祁归火烧似的额头经过冷风一灌,有了些许缓和,但不过顷刻就灼热百倍地燃遍她全身各处。
引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焦急道:“难道香有问题?可是满屋子的人为何都没事呢?”
沐祁归已经无暇去想缘由,她哑着嗓子道:“快,带我去找池塘。”
引玉半刻不敢耽搁,搀着沐祁归避开端王府的仆人,寻找池塘。
沐祁归眼前模糊一片,唯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光影,她整个人靠在引玉身上,脚步越来越凌乱。
引玉骇得发抖,却还是抓紧了沐祁归的手,一遍遍道:“小姐,引玉只要还活着,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伤害您。”
沐祁归微微颤栗起来。
一时间,她分不清引玉是在说话,还是在传递心声,她甚至分不清是引玉在抖,还是她中的药在进一步发作。
“沐祁归,我终于找到你了。”
沐祁归依稀辨得是赵昱知。
他说话阴阴柔柔的,还有股狠劲儿。
引玉领着沐祁归不住后退,斥责道:“滚开,你个阴沟里的臭虫,竟妄想染指我家小姐?”
紧接着,眼前的影子一步步靠近。
引玉像是怒吼了一声,然后冲了出去,与那影子缠斗在一起,“小姐快跑。”
沐祁归失去重心,摔在尖锐的石头上,眼里挣扎出一丝清明。
她当机立断,拔出袖中匕首,狠狠去刺手臂。
刀尖触及衣衫的刹那,疼痛还没有来袭,已有一只清寒有力的手攥住了沐祁归的手腕。
“不是与你说过了?不许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