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不归轩里。
沐祁归执笔愣神半晌,也未写出半个字,白纸上已汇出一片墨迹。
“小姐?”
引玉见沐祁归没有反应,歪着头将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姐1
沐祁归不明所以,“怎么了?”
引玉托着双腮,“小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赵府遇到的那个修士?”
沐祁归搁下狼毫,“我是在想,明日该不该去赴约。”
她犹豫道:“他说的故人或许与我有关,但他实在过于诡异。”
引玉为沐祁归换了一张纸,“哪里诡异?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指不定连所谓的故人都是他编出来的。”
沐祁归喟叹道:“你的话不无道理。可他的故人若是真的存在呢?我还是想查一查。”
引玉想了想,“那小姐觉得他是哪里不对劲?”
“他眉眼深邃,颧骨宽大,看起来像是有匈奴血统。”
沐祁归在漠北五载,砍下过无数匈奴人的头颅,一眼就能辨别出他们与天元人有所差异的相貌。
“匈奴人1
引玉大骇,站起身来,“那还等什么?我们去报官吧。”
沐祁归拉住引玉,“谁说他是匈奴人了?他除却眉眼和颧骨,旁的都与天元人无异,应该不是纯正的匈奴人。”
引玉有些嫌恶,“您是说,有天元人与匈奴人通婚?”
“你的反应就是我觉得诡异的根源。”
沐祁归眉心蹙紧,“天元人与匈奴人的互相敌视几乎是深刻入骨。且不说为何会有人通婚生下孩子,单论一个有匈奴血统的修士大摇大摆出现在京州,出现在赵府,就已是诡异之至。”
引玉若有所思,“小姐说的是。难道……赵家有什么问题?”
晚风来袭,烛火摇曳不定,沐祁归摩挲着袖中匕首,“那就要一探究竟了。”
归园是京州最繁盛的酒楼,来往俱是权贵。
沐祁归提前一个时辰,乔装打扮独自进了归园二楼靠近楼梯的雅间,并将门虚掩,留出缝隙,以确保修士一出现就能被她看到。
申时将至,店小二来添过两回茶水,楼下说书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才子佳人,沐祁归逐渐有些不安,指尖在杯沿上划过一遍又一遍。
“公子。”
店小二轻叩门扉。
沐祁归懒得应付,“不必添水。”
店小二没有离开,继续道:“有贵人让小的请您过去。”
沐祁归难以置信地看向虚掩的门。
他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来了归园?
虽说归园这种酒楼有后门并不稀奇,但一个有匈奴血统的修士真的能权势滔天到,在京州最大的酒楼堂而皇之走后门吗?
沐祁归攥紧袖中匕首,将信将疑地跟着店小二下了楼,穿过嘈杂的人群,在客栈后院紧邻的护城河上看到了零星散落的画舫。
店小二似是预料到沐祁归会起疑,不等她问就解释道:“这些画舫都是归园所有。”
他殷勤地俯身笑道:“贵人谈论要事,总不能在人来人往的酒楼里。”
沐祁归了然。
越是背景深厚的人,越是有不能为人知的私隐。归园既要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自然要考虑周全。
沐祁归望着画舫二层紧阖的雕花门,毅然上船。
店小二在岸边解开了船栓,任画舫随流水漂远。
画舫静谧,纱幔低垂,沐祁归在船尾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来迎,就走过雕栏上了二层。
沐祁归在门前站定,试着推了一下。门未上闩,徐徐打开。
她甚觉有异,拔出匕首,凛凛寒光乍现。
沐祁归警惕地缓步走进。
绢素插屏上,残阳如血,老马嘶风,影影绰绰的背影,手执玉扇,清寒矜贵。
沐祁归愣在原处,“是你?”
“过来。”
不知是不是沐祁归的错觉,宁王似乎有些……生气?
沐祁归不明所以地绕过屏风,“你怎么会在这儿?”
宁王眉宇间的阴郁在看到沐祁归手里出鞘的匕首时,倏然消散。
他的眼底浮出笑意,“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无知无觉。既然察觉到修士的怪异,为何还要来涉险?”
沐祁归垂眸收起匕首,“我想查清楚一些事情。即使是蛛丝马迹,也不能放过。”
宁王斟满酒樽,“坐。”
沐祁归坐到宁王身侧,迟疑道:“你,是专程来提醒我有危险的?”
宁王没有回答,反而问起沐祁归肩膀上的伤。
沐祁归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让沐祁归放松下来,“你是说李翰武最后那一锤?”
她漫不经心道:“那一锤没有打到实处,不过是些皮肉伤,早就痊愈了。”
宁王侧头看她,“你明明有别的法子打败李翰武,为何要用自伤来引他中计?”
“我懒得与他消磨,自伤是最快的法子。”
沐祁归话里的随意让宁王皱起眉头,“你要是嫌麻烦,怎么不直接拔剑出鞘?”
沐祁归饮尽杯中酒,“李翰武长得凶神恶煞,实则是个有气度讲仁义的。比武而已,何必见血?”
“李翰武赶尽杀绝,招招毙命,你倒是处处顾忌,满嘴歪理。”
宁王摩挲着酒盏,“那勇宣侯独子和英国公嫡长孙呢?”
沐祁归一时语塞,“他们……”
她斟酌道:“他们于我是不一样的。”
是出生入死的同袍,是守望相助的挚友。
宁王神色莫测,“你是不是对勇宣侯独子有意?”
沐祁归一愣,“什么?”
难道宁王将她在宝真寺后山的暗访,当成了寻机私会?
可宁王做什么要管她的想法?
莫非……
沐祁归古怪地看着宁王。
莫非皇上忌惮镇国公府的兵权,想要为她指婚,就让宁王来探口风?
毕竟她的重生已经让不少事情有了偏离,皇上早几年将她赐婚宁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要如何不露破绽地促使宁王劝皇上打消念头呢?
沐祁归想了想。
她不能将计就计地承认喜欢冯子衍,否则要是真的求来与冯子衍的赐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沐祁归执起酒壶又斟了一杯,慷慨赴义般道:“我心有所属,但却不是勇宣侯独子。”
宁王有些讶异,“那是英国公嫡长孙?”
沐祁归捏着杯盏,“是我师父。”
有风拂过,纱幔摇曳,水光潋滟,在沐祁归清丽的侧脸上晃出斑驳光影。
宁王定定地望着沐祁归,酒樽由指端滑落。
沐祁归眼疾手快,接住酒樽递还给宁王。
指尖相触的刹那,沐祁归愣在原地。